祝淮书今早八点从池娆房间出来的时候, 小北刚好开了条门缝往外探身子。
他怯怯问:小叔,小婶婶怎么了?喝多了。
那她没事吧。
小北看了眼厚厚的门板。
他小叔没理他,把解了锁的手机丢给他, 径直走向他的房间。
给我助理打个电话, 让他再给你开一间。
我先睡了,没事不用进来。
小北抱着他的手机, 茫然地站在原地,本来想照做,结果他的电话还没打过去,他手机先响了,名字是一串德语。
又怎了?小叔过了十几秒才开门, 不太耐烦的样子。
来电话了。
他把手机递给他。
小叔敛了眸色, 接过电话, 说了几句,就跟小北借平板。
你先进来。
估计是猜到他还没来得及订房,小叔招呼他进去。
他乖乖跟在小叔屁股后面, 有点忐忑。
小叔的模样看起来一宿没睡, 但是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么看谁都不耐烦。
小叔坐在沙发上开会,一个套着卡通壳子的平板,一部手机, 一宿没换的衣服依旧齐整矜然。
面对对面七八个人, 即便不在会议室, 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 也能镇定自若。
这种气场不是装出来的, 是久经沙场后沉淀出来的气质。
小北很羡慕。
爸爸背地里提到小叔的时候, 语气里总有轻蔑, 但小北知道,那背后其实是羡慕嫉妒恨。
会议似乎不是很顺利,小叔揉了好几次眉心,对面叽喳吵个没完。
小叔暂停了两次会议,起身走到一边打电话。
用的是德语,小北听不懂。
小北一夜没睡好,坐在床边地毯上,抱着腿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祝淮书开完会,把睡熟了的小孩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自己也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会儿。
今早凌晨出发,上飞机下飞机,接池娆,回酒店,几乎没阖眼。
飞杭市是临时计划,之前所有的行程都该在历城。
周三这天白天本来该有一个谈商业合作的会议,他什么都没带,临时借了小北的平板开会。
也许是因为本该面谈,也许是因为对面本来就没有多少诚意,也许因为身边缺了个助手,也许是因为时机不佳,总之这场会议什么都没谈拢。
让他本来就不太晴朗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小北醒过来的时候,祝淮书又在打电话了,看起来还是很忙的样子。
小北觉得这件事是小婶婶理亏。
他至少得做点什么,帮她一把。
梁丝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呀......他问梁丝。
/池娆坐在沙发前,身前是一根眼线笔,一张画得烂七八糟的餐巾纸。
思路整理了,大纲也划拉了,五千字实在是太多了。
今年三门课的期末考试,老头老太太们给的任务,加起来才四千字。
她还是东拼西凑凑齐的。
知网上有对夜店的调查报告不?没有的话该抄谁的去?她很认真地苦恼着。
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等了两秒,确认真的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
是小北过来了,手里拎了个蛋糕。
小北......这么晚了,怎么还......你馋了?这孩子想吃蛋糕了?她疑惑。
/明早还要赶飞机,祝淮书泡了个澡,穿上浴袍出来,准备早点睡觉。
屋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有点暗,他取下放在一边柜子上的手机。
开屏还在祝他生日快乐。
快乐,是挺快乐的。
折腾这么一天,比之前在实验室还忙活。
他揉了下额角,摸到湿漉漉的水意,刚才没找到吹风机,头发还没干,水珠顺着发际线滑落。
池娆?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没人回应。
池娆?他快步绕回卧室床边。
没有人。
奇怪,刚才还在......Surprise!一大一小两道清亮的声音同时响起,差点掀翻屋顶。
祝淮书下意识后退一步,扶住桌子。
池娆跟小北像两个蘑菇,从沙发后冒出来,一个握了一小捧花,一个捧了个蛋糕,也不知道哪里放了个音响,声音相当洪亮。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哎呦我的脖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小北端着蛋糕不敢乱晃,池娆尽职尽责地担任气氛组,蹦蹦跳跳,比啦啦队还专业,只是落枕还没好,哪都敢动就是不敢动脖子的模样颇滑稽。
两个人逐渐向祝淮书靠近。
祝淮书无奈勾唇。
小小的蛋糕映在他眼里,满室火光映在他眼里,两个小孩的身影映在他眼里,漾出几分柔情的缱绻。
生日快乐,祝教授。
池娆大大方方送上祝福,顿了一秒,听见身边没动静,低头给小北使眼色。
生、生日快乐,小叔。
小北第一回给小叔过生日,有点紧张。
池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笑,露出整齐的上排八颗牙齿,把手里的花塞给祝淮书。
祝淮书摊开掌心。
这捧花大概占了他半个手掌,里面几朵小花,几支绿色草叶,用蓝色雾面纸仔细包着,根部用丝带扎紧,小巧得可爱。
花店都关门了,我就从路边摘了几朵,意思到了就行。
她解释。
头发湿了?祝淮书注意到她湿哒哒的刘海,浅色的短上衣上许多深色水迹。
外面刚才突然下雨来着。
没事,我等会儿去洗澡。
她不在乎地摇摇头。
因为一点意外,我刚刚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准备的仓促了点。
然后,这个蛋糕是小北定的。
音响和那几个气球是梁丝搞的,她说祝你生日快乐来着......祝淮书才注意到沙发上有字母气球,组成了happy birth,估计是因为他洗澡出来得有点躁,day还没时间打气。
他任俊,稍微偏头,视线落在她嘴巴上。
这涂了口红的两瓣刚才喋喋不休,一张一合,声音流淌出来。
有时候话多得让人头疼,有时候又很招人怜爱。
祝教授。
祝教授。
你在想什么?谢谢。
他说,然后指了下浴室,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池娆:先把生日过完嘛。
小北偷偷碰了下她的手。
小叔,因为太着急了,我忘记跟蛋糕店要生日帽了。
哦,对。
池娆想起这事了,我跟酒店问了,也说正好没有了,最早得明早上......过生日怎么能不戴生日帽呢。
我这有个王冠你看行不行?她转身,从墙边的行李箱里掏出个大家伙,献宝似的拿出来。
这是个镶着上千颗钻石的白金王冠,镂空雕花繁复精致。
祝淮书皱眉。
上次看见这东西,应该还是小时候祝高博在他家看环球小姐选美大赛的时候,那些女郎最后每个人会在头顶戴一副这个。
凑合一下?池娆问。
祝淮书摇头。
池娆:就一下下。
不戴也行吧。
小北弱弱。
他要是知道小婶婶要掏出这么个东西,刚才肯定不会多嘴这一句了。
池娆觉得怪可惜的。
毕竟生日嘛,一年一次。
连生日帽都戴不上,多遗憾。
蜡烛快烧没了,赶紧吹灭吧。
小北去的蛋糕店马上就要打烊了,他要得着急,慌乱中只装了一根细细的蜡烛,禁不住你来我往的聊天,只剩下短短一截了。
祝淮书点头,弯下腰,作势准备吹蜡烛,池娆拉住他,叫小北把蛋糕放桌子上去,你许过愿了?祝淮书愣了下。
池娆也惊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不会过生日的。
小北招呼他们两个过去。
小叔很少过生日,可能流程都忘了吧。
先许愿,然后吹蜡烛,小叔,大家都是这样过生日的。
哦。
我之前,只是,买一块蛋糕。
祝淮书坐下。
他有点无措,不知道这个‘许愿’到底是什么形式。
池娆已经合掌,闭上眼睛,模样很虔诚。
他有样学样,别别扭扭闭上眼睛。
小北一看两个大人都开始许愿了,自己也闭眼,合手掌。
池娆:我希望,祝教授可以收回今天的惩罚。
小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请帮小婶婶实现愿望吧。
祝淮书:......光线不甚明亮,桌边只有小小的烛光,暖融融地,上下跳跃,暖橙色的火光映在每一张微笑恬淡的脸上。
好了,可以吹蜡烛了。
池娆睁开眼睛说。
祝淮书吹灭蜡烛,小北跑去一边开了灯,池娆手里握着切蛋糕的刀,上下比划。
这蛋糕也就八寸,三个人吃的话,小北是小孩,得多一点吧。
祝教授,你吃多少?我不吃。
祝淮书说。
池娆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是有点晚了。
那我,也不吃了吧......小北,你吃多少?小婶婶,我在控制糖油摄入,不吃了。
哈,都不吃吗?池娆吐了口气,盯紧这一盘小蛋糕,对小北招手,小北,快过来。
小北屁颠屁颠跑到她身边,怎么了,小婶婶。
池娆直接下手抓奶油,抹了他一脸。
小孩白嫩的脸蛋上,多了三道蓝白相间的指痕。
小婶婶......小北委屈,拖着哭腔。
哎哎哎,别哭呀,小婶婶跟你开玩笑的。
池娆以为自己下手太重,划到小孩的脸了,手忙脚乱,把脸凑过去,想看伤没伤到。
小北眼疾手快,抓了坨蛋糕抹到她脑门上。
刘海全被染白,蛋糕芯顺着额头滑下,池娆眨了眨眼。
臭小北!大的追着小的,小的反过来追大的,一阵一阵乱得很。
两个人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痕迹,脸上已经看不出人样,睫毛上还挂着奶霜。
地板上蛋糕芯被踩成渣,还留着脚印形状。
祝淮书坐在一侧,眼见着身前成了战场,自觉起身站到一边,免得被波及。
预备着给楼下打电话,叫人来收拾一下。
手机响了,德国那边的视频邀请,他看了眼时间,还是接了。
对面是一众生面孔,有的拿笔记本了,有的身前只有一个本子,连实验服都没脱,祝淮书猜这场会议又是丹尼尔临时起意组织起来的。
丹尼尔开门见山,直言今天的主题下一次的急性毒性实验相关事项,不过他说了几分钟,忽然顿住。
丹尼尔看了眼手机,祝,你那边是不是已经很晚了。
抱歉,我忘记了。
明天再聊吧。
可以。
祝淮书说:下午两点半到四点之间,叫沈教授他们一起开会。
当然。
一切看你的安排......不过,你脸上是什么?丹尼尔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在挂断前问了出来。
他身边坐的全是业界人士,听过祝淮书的名字,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他跟传言还不太一样。
至少偶尔会跟大家一样,忘记仪容仪表,不是么。
有人窃笑。
祝淮书皱眉,转身走进身后的卫生间。
镜子里,一道蓝白的奶油痕迹,一直从耳侧蔓延到下巴。
刚才有一回,池娆扑进他怀里,起身的时候好像往他脸侧划了一下。
祝淮书:......奶油。
他简单回应。
看来今年有人陪你过生日了。
丹尼尔笑着,生日快乐,祝。
谢谢。
祝淮书简单道谢,挂了电话。
怪不得刚才外面那两个总偷瞄他一眼,然后偷笑。
外头的战场。
休战。
休战。
跑不动了。
好......呼.......你小叔人呢?不知道......好像去接电话了。
哦。
池娆躺在沙发的狼藉中,气喘吁吁,小北趴在她脚边的地下,脑袋都懒得转一下。
哎,小北,你学习成绩还行吧?你看你爸妈学历这么高,你应该也遗传到了吧?小北听出她话里有话,小婶婶,你想干嘛?听说现在小学生都开始写毕业论文了,你接触过没?没有。
我开学才三年级。
小婶婶。
哦。
池娆盯着天花板,挠了挠头。
过了一会儿。
那你现在写作文,或者日记,能写几百字呀?小婶婶......小叔难道罚你写检讨了吗?开什么玩笑。
池娆翻了个身,你小婶婶我多大的人了,才不会写那种东西......我就是关心关心你嘛。
好吧。
我考试只需要写二百字。
自己写日记的话,可以写八百字吧。
池娆眼前一亮,爬起身,趴到面向小北的那一侧。
那你有没有写过社会实践报告之类的东西?小北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慢慢摇头。
那小婶婶教你怎么写,你学习一下好不好。
学这个干嘛?小北不解。
早晚要学的啦,小婶婶提前让你感受感受。
好吧。
写什么?池娆回头看了眼,没人,于是压低声音,凑到小北身边,这两天在杭市,小婶婶不是去哪都带着你呢么,你就写关于那几个派对的事就行。
反正五千字她一个人实在写不出来,小孩虽然没去过夜店,但是派对也大差不差。
现成的代笔不用白不用。
小叔让你写的?小北很敏锐地猜到她的心思。
帮小婶写两千字行不行。
小北摇头。
小叔要是发现这事,他俩都得完。
池娆抿了下唇,抓住小孩的胳膊晃,一千八。
一千五。
一千三......不能再少了,小婶婶真的写不完了,好小北,你帮小婶婶嘛。
用不用我帮你?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池娆脊梁骨一阵冷飕飕的风。
慢慢回头,看到男人黑沉沉的一张脸,刚洗了脸,刚才的奶油痕迹已经不见了。
真的,真的可以吗?池娆瑟瑟问。
你说呢?哦。
她低下头。
让小学生代笔。
真有出息啊。
池娆娆。
祝淮书气结,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北。
小北站得笔直,两手搭在一起放在肚子上,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
偷偷抬眼想看看战况吧,刚抬头就被小叔的眼刀割到了,迅速耷拉脑袋。
可怜这小孩什么都没答应,依旧被殃及。
我,我只是......真的写不出,祝教授。
池娆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搪塞祝淮书,只好哭丧着脸,直接摆烂了。
你,回去睡觉。
先洗澡,身上脏成什么样了。
祝淮书说。
可以吗?池娆抬头,我也觉得我该洗个澡了......祝淮书看都没看她,小北回去。
你留下。
等会儿洗。
池娆撒开手,半死不活挂在沙发扶手上。
呜呜呜。
那我先走了。
小叔,小婶婶。
晚安。
小北轻手轻脚。
房门咔嚓一声。
小北也走了。
坐起来。
好好坐。
祝淮书说。
池娆脑袋朝下,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朝脑门涌,稍微挪了挪,回到沙发上。
身下粘粘的,估计是刚才搞的奶油。
祝淮书实在踏不进那一片狼藉,直接站在原地,深深拧眉。
小北才二年级。
开学就三年级了。
......你找他写你的报告?他根本没接触过这个东西。
他很难理解。
反正她没成功呗。
池娆本来不想解释这个问题了,想了想,还是开口:就,祝家的人不都是名校毕业吗,一代一代叠加下去,还能得了......哎你没听说吗,外面都说,你们家的小孩,从出生开始就自带一篇SCI。
我知道是夸张啦,但是小学生的话,怎么说也得有普通高中生水平了吧。
祝淮书默了。
她半天没听到他出声,偷偷抬头瞄他。
祝淮书说:就算是祝家的小孩,也没有生下来的天才。
大家都是从无到有,一点点学习起来的。
小北只是比一般小孩聪明一点,但到底还是孩子。
其实祝淮书如果生气的话,她倒更理直气壮,现在他心平气和跟她解释,她反而意识到自己错了。
对不起。
她小声,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嘛......我错了。
她真的错了。
就不该找祝家的人。
应该去外面找一个跟祝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人的。
外面的人也不行。
你要是觉得我看不出你的手笔的话,可以试试。
祝淮书淡声。
靠。
池娆把脸埋进沙发。
你有读心术吧?犯规犯规!她声音闷闷的。
祝淮书忍不住勾唇,看见她要抬头,便咳了声,正色道:之前三千字的论文。
不到十二个小时不就搞定了么。
我.....池娆语塞。
没想到那事还是让他知道了。
这男人果然认识徐教授。
居然一句都不跟她提。
心机深沉的老男人。
上回那是有ddl,没办法了嘛,我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了。
嗯。
祝淮书点头,若有所思。
是该给你定个截止日期。
池娆瞪眼。
这样吧,这周末交。
祝淮书说。
池娆面如死灰,不如,杀了我。
干脆点,不要让我活就好了嘛。
她捂脸。
祝淮书说:刚才叫了人打扫房间。
你去洗澡。
祝教授,祝教授.....池娆抹了下脸上碍事的奶油,眼神可怜兮兮望着祝淮书。
见她想起身,祝淮书后退一步。
别过来。
祝教授,少一点嘛。
池娆软声撒娇,又朝他走了几步。
身后留下好几个浅蓝色奶油脚印。
她浑身上下全是一块一块的奶油,抹得花里胡哨,有的干了有的没干,祝淮书退到墙边。
站住。
祝教授,打个五折,两千字好不好。
你先站住。
他皱眉。
池娆已经走到他身前,只隔了一只脚的距离,张开手想让他抱。
花猫一样的可爱脸蛋,背后多少藏了点‘不给我减字数我就蹭你一身’的威胁。
池娆娆,你这是还想让我算算别的账?池娆愣了下,挠挠头,什么账?你可以问问小北,在家撒谎的话,一般要写多少字检讨。
她讪笑,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几天从活动开始,到今天我到杭市,大大小小多少件事,你用旧照片应付我,用小北和朋友打掩护。
觉得我不知道?祝淮书一步步朝前走。
呵呵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报告肯定准时交!我得,我得去洗澡啦!她被逼得不得不后退,瞄准时机,朝浴室冲了出去。
祝淮书的视线从她身上挪回眼前的狼藉,眉头皱起。
/池娆洗完澡,换上睡衣,一边玩手机一边拖拖拉拉往床边走。
今天她虽然没玩得上,但是朋友圈有新交的朋友去过了。
那几个韩国爱豆果然好看,跟精修图上不太一样,不过算得上氛围感帅哥了,很有镜头感,朋友圈看到的照片里,他们是最出挑的。
她没想到的是,里面还有她的小糊豆朋友,前段时间听说在录节目来着,看起来是名次不错,跟几个小明星勾肩搭背的。
羡慕啊嫉妒。
本来她也应该在里面,而不是站在手机屏幕后过干瘾。
怎么不吹头发?祝淮书问。
池娆被吓得一个激灵,退出微信界面,摸了下自己湿哒哒的头发,哦。
我去吹。
吹风机拿过来。
拿出来干嘛。
她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走到床边,祝淮书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拉她坐下。
要给她吹头发吗。
有点受宠若惊。
吹风机在她耳边嗡嗡响,他坐在床边,修长的指节穿过她的发丝,偶尔蹭到耳廓,她就感觉那里烫烫的,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祝教授,你今天许了什么愿呀?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皱了下鼻子,随便起了个话题。
想知道?他的声音透过吹风机的嗡响,依旧很磁性好听。
没有啦......她盘着腿,两手按在地板上,很松散,都说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
要不她跟小北的都没实现呢。
但是你可以跟我说个大体的意思嘛.....菩萨不会跟你计较的。
原来掌管生日愿望的神仙是菩萨。
祝淮书手里拨弄她的头发,说:那我简单些告诉你就好了?嗯嗯。
是什么呀?她很好奇,觉得凑近一点,声音通过空气传到耳朵的时间会短一些,奈何脖子不允许她扭头。
祝淮书:我许愿......祝淮书:身前这个小混蛋别再撒谎骗我。
嘁。
没意思。
她直接靠他腿上。
怎么。
菩萨做不到?她蔫头巴脑,不说话。
祝淮书把吹风机拿得稍远写,低头说:还是你做不到。
做得到做得到。
怕你气死罢了。
她暗说。
哎,小北说你以前不怎么过生日的。
她直接换了个话题。
祝淮书眸底闪过黯色,继续给她吹头发。
嗯。
上学时一直比较忙。
毕业后也不在家。
慢慢就不怎么在乎这个了。
哦。
池娆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祝淮书也没再开口。
直到头发吹得差不多了,关掉吹风机,拍了拍她的肩,拉她起身。
池娆腿麻了,有点没站稳,扶着床边。
我记住了,七月十三。
以后都过吧,有点仪式感。
毕竟一年只有这么一次。
她说。
祝淮书准备把吹风机放回去,听见她开口,停了脚步,回头望着她。
静静的几秒。
他的身影被笼在床头灯昏黄的光影范围边界,眼窝是暗暗的深邃,显得格外温柔怜惜。
你喜欢的话,就过吧。
她有些觉得这话郑重。
不像yes or no的回答。
像个承诺。
第三十五张祝淮书没戴眼镜, 眼睛微眯着,睫毛像米色蝶翅,暂时歇落在瘦削的脸颊上。
眼里仿佛有了股缱绻的温柔。
你干嘛。
池娆吸了下鼻子, 躲开视线。
怎么了?我, 我......你犯规。
干嘛突然那么认真。
搞得人......小鹿乱撞的。
她最后几个字全是嗫嚅出来的,趴在被子里不想见人。
真的么。
他俯身, 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罩起来,她身上是跟他一样的洗发水的味道,被吹风机吹干的头发还带着温度,他把手探进去,我摸摸。
池娆心口一凉, 才晓得他什么意思, 那只大手游移着点火, 像温泉的热脉,涌出来的,烫熟了每一处。
你明早要赶飞机......她红着脸。
没事。
你不赶。
/一宿雨打新枝, 花苞乱颤。
凌晨四点。
祝淮书只让闹钟响了一回, 撑起身去洗漱。
东西没什么好整理的,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正好助理的消息发过来,告诉他该出发了。
房间没开灯, 只有窗帘隐约透进来的晨光, 昏昏暗暗的。
他走到门边, 握住把手。
回头看了眼, 他走回床边, 单手撑住床边, 俯下身, 借记忆找到池娆的位置。
她睡相不算太好,长发乱七八糟盖在脸上,也不晓得翻身时会不会扯到。
他用指尖拨开她的头发,视线多停留了几秒,弯腰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助理接他去机场。
到了候机厅,那地方早餐正在陆续供应,助理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泡杯茶吧。
好的。
助理应了。
虽然机场的茶叶未必有多好,但是祝教授从来不挑这个。
欸。
助理低头看了眼为数不多的行李,一拍脑袋,教授,来得太着急,忘记带您的杯子了。
我现在去买一个?不用。
祝淮书递出手里的袋子,以后用这个保温杯。
哦哦。
好的。
助理接过。
落地历城时,将近七点。
助理问祝淮书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祝淮书正好收到池娆的消息。
[池娆:到了吗,祝教授]后面带了一些他看不懂的表情包。
火柴人一样的画,脸丑得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用这种东西。
他回复说刚落地,正在往地下停场走。
回实验室。
他没抬头。
助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跟自己说话,点头应了。
祝教授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打字,看起来不是很方便,他伸手,给我吧,祝教授。
祝淮书躲了过去,不用。
眼皮都没掀一下。
助理摸不着头脑。
之前这种活不是一直他在干嘛。
今天祝教授真是怪怪的,从在飞机上就不让他碰这杯子。
祝淮书没理会到身边满脑袋问号的人,低头看着手机对话框。
[池娆:那你好好休息哦][池娆:我带小北去赶飞机]没两秒。
倒数第二条被撤回了。
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他猜她在斟酌用词。
[池娆:应该是我好好休息]看得出有点怨气,又不敢发作。
祝淮书勾唇。
助理快步走到车边,余光瞥见后视镜里,祝教授对着手机屏幕,神色颇愉悦。
他偷看了两眼,赶紧挪开视线。
明明之前出发去杭市的时候,那脸色看起来至少能吓死两个胆儿小的小孩。
仅仅一天,心情怎么差别这么大。
祝淮书今天不回家是因为还有笔生意要谈,需要回办公室准备点东西。
祝教授早。
有研究员看见他一大早就到了,并不意外,规规矩矩打招呼。
祝淮书微微颔首,快步路过。
助理跟在身后快速捣腾两条腿。
......咱们这是市场吗,什么人都敢往这里投简历......以后跟那些研究生说好,不要随便透露老师的邮箱,每天检查邮箱看到一大堆垃圾邮件,很耽误工作进度的。
不过这个,看长相还可以啊,就是学历不行......小美女多一点吧。
没看见有能入眼的男的。
反正男的也没一个能打得过里面那位的,靠脸不行,实力更不行了。
咳咳咳,别说了,身后身后......在工位上闲聊的两位教授一个给另一个眼神,迅速转身,跟祝淮书打招呼。
祝教授早啊。
吴教授,何教授。
早。
祝淮书刚换了身西装,身材修长挺拔,利落干练。
助理在身后跟着。
在聊什么?两个教授对视一眼,一个出来说:其实没什么,就是几封乱投的简历。
另一个补充: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把咱们办公室好几个教授的邮箱透出去了,这不是暑假嘛,好多人发邮件投简历,想来实习来着。
关键专业也不对口啊,什么中文啊外语啊心理啊,这不是捣乱嘛这不是。
哦。
祝淮书了然,是想来做助理?嗯嗯。
主要是这些学历,看起来做不了别的。
也有人投打扫卫生。
还有应聘看门大爷的来着。
何教授嘟囔。
祝淮书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叫了声身后的助理,表示自己得走了。
好,祝教授去忙吧。
两个目送祝淮书离开,回头对着屏幕上展开的简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
/池娆要赶上午的飞机,早上定了一排闹钟,终于在最后一个闹钟响之前,坐了起来。
抓了抓凌乱的脑袋,发了会儿呆,差点又睡着。
她摸索着下床,动作间,发现脖子落枕好很多了,腰更酸了。
嘁。
还说自己是老年人。
哪个老年人能有那么好的体力。
她暗槽。
于是打开手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给祝淮书发了条消息。
他回得挺快,看起来精力不错。
她敲了敲酸软的腰。
感觉自己就像王者峡谷里的野怪——没啥攻击力,不会主动攻击人,刺客干活的时候,顺便就给收割了,连尸体不会留下,只会被一波一波刷新,一编一遍刷新。
祝淮书每次半夜折腾她,第二天都似乎更精力充沛了。
就跟刷野之后,加了经验buff的刺客似的。
梁丝打算再留几天,让池娆跟小北先走。
池娆刚洗漱完,画了个淡妆,小北拖着行李箱,带着早餐来敲门。
小孩贴心地给她留出了更多收拾行李的时间。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几天都是自己在照顾这个小孩,偶尔被反哺一下也没什么。
何况他小叔总是折腾她来获得能量。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接受投喂。
应得的嘛。
她吃完早餐,掀开行李箱收拾东西,小北盘腿坐在一边下棋。
哎,小北,我那个保温杯,是不是在你屋里?没有。
小北托腮,两眼紧盯棋局,......小叔拿走了吧。
不是他的生日礼物吗。
哦哦。
忘记了。
池娆拍了下脑袋。
其实那杯子只是之前逛商场随便买的,本来打算今天去给祝淮书选礼物,谁知道昨天就是他生日。
送了就送了吧。
正好不用费心思买别的了。
她转身收拾东西。
箱子里东西乱糟糟,护肤品放在袋子里,衣服稍微叠了一下,还有些零散的小东西。
池娆其实有点洁癖,但是本人实在没什么整理天赋,也懒得去学,索性就强行改掉了。
终于破了!小北拍手。
她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北说是小叔留给他的残局被他破了。
那你真你厉害。
比你小叔厉害。
小北摇摇头,这是软件自动生成的残局,小叔给我挑的。
小叔比我厉害多了。
他平时都是让着我的,一边听报告一边跟我下棋还能赢我。
池娆发现小北就是祝淮书的小迷弟,提起他的时候,两眼放光,脸上止不住的艳羡敬佩。
哎,小叔居然发朋友圈了。
小北说。
他跑到池娆身边,把祝淮书的朋友圈展示给她。
只有一张飞机上拍窗户的照片而已,没有配文。
这照片说是拍蓝天白云也不太对,因为小桌板占了半个屏幕。
桌子上没什么东西,只有角落里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
小叔上一条朋友圈好像是三四年前发的了,当时还是二奶奶非要他发家庭聚会合照,他才发的.....今天突然发了新的,还拍了你送的保温杯,你说他什么意思啊,小婶婶?小北有点困惑。
还能有什么意思。
池娆用手背蹭了下鼻尖,掩不住笑意。
她本来还没多想,刚才小北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祝淮书很快用上了她送的礼物,还拍照给她看呗。
欸~直接发给我不就好了。
闷骚。
她捂嘴笑。
什么?小北看见小婶婶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的笑容。
暖融融泛着光辉的,有点骄傲,有点羞怯,有点想炫耀的喜悦。
没什么没什么。
池娆摇头,我看看约的车到没到。
想回历城了。
/池娆上午回到历城。
但祝淮书有事,下午下班还晚了一会儿。
你回来了。
他推门进书房的时候,池娆正坐在书桌后咬笔杆,抬眼看他,眼神飘忽,一副被知识搞得晕头转向的模样。
见她身前摆了笔记本,手边还有纸笔,挺像个正经写作的模样,祝淮书颇惊讶。
在读书?在写报告。
她苦着张脸。
先吃饭。
休息会儿再写。
好吧。
池娆依依不舍地阖上笔记本。
她去洗手,祝淮书走到客厅问小北,几点到家的?十一点半左右。
小叔。
小北说。
下午做什么了?我......小北欲言又止。
嗯?我跟小婶婶打游戏来着......小北低着头,小声说。
怪不得刚才那么勤奋。
祝淮书挑挑眉,表示了然。
洗洗手,准备吃饭。
吃晚饭的时候,池娆想起一个字没写的报告,企图跟祝淮书讨价还价。
祝教授,就是,关于咱们的截止日期吧,我想,我想能不能有点调整。
我之前没什么写这种东西的经验......她可怜巴巴。
今天下午她算了一下,截止日期在周日,也就是当天23:59,祝淮书又不能半夜收那玩意,所以暂且可以算他下周一下班的时间,也就是晚上六点。
她以为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这份作业,于是带小北在峡谷浪了整个下午。
临他下班,她才开始写东西。
动起笔来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五千字,呵呵。
她勉强写了二百字,就再也榨不出任何一个字了。
祝淮书抬眼,下午还有时间打游戏。
想把截止日期提前几天?池娆摇头好似拨浪鼓。
延期一周都不一定能写出来,别说提前了。
哼。
男人。
臭男人。
她恨恨地用筷子戳米饭。
恨不得这碗饭是祝淮书的脸。
小北坐在一边,默默吃菜。
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
你下学期是不是要实习了?祝淮书忽然问。
咳。
她有点心虚,放下筷子,什么?他重复了一遍。
嗷。
是。
她点头,下学期没什么课。
不考公不考研的就去实习了。
但是跟她现在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没什么志气。
到时候随便进个博物馆看大门去就好了。
暑假呢?暑假?也有人从暑假开始实习吧......她之前听说班里几个比较上进的,早早就定了方向,该干什么干什么,暑假过得比学期内还忙,怎么了吗?要不要去实验室实习?咳咳咳。
池娆差点被藕汤呛到,拼命咳了几声,祝淮书起身给她拍背,好点了么?她喘了几口气,感觉好了,立即抬眼,惊恐地说:不不不,我不去。
跟怕被卖了似的。
只是助理的工作。
跟科研内容无关。
祝淮书说。
但是我这个人,跟实验室命里相克。
真的。
池娆煞有其事,我初中生物课,切那个细胞片,把水管子弄炸了。
高中物理课,那个什么加速度实验,那个仪器被我搞坏了三组......化学课还烧过老师刘海。
其实这些跟祝淮书说的工作,没什么关系。
他只打算让她做些文秘工作,整理文献,复印资料之类的。
不过见她这么抗拒,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呼。
池娆松了口气,坐回椅子。
这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工作?不不不。
她摇头,研究表明,夫妻之间最好保留点神秘,祝教授,不然很容易闹……矛盾。
小北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池娆悄悄踢他的脚。
他低下头。
/祝淮书以为以池娆性子,报告怎么着都得往后拖几天才能交上。
没想到她提前一天交稿了。
就在周六这天晚上。
写完了?他微讶。
嗯嗯。
池娆点头,你先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看。
祝淮书刚下班,还穿着外出的衣服,先回卧室换了身家居服,被她搂着胳膊带到书房。
池娆神秘兮兮抱起自己的笔记本,指头扣着盖,数了三二一,猛地掀开。
将将姜讲!这份报告前面做得很正式,有题目、摘要、关键词和目录。
他按住滚轮往下滑,池娆吞了口口水。
祝淮书被满屏小爱心和鲜花闪了眼。
这是什么?这是我的心意。
祝淮书深深皱眉,盯着屏幕上的字。
——物理老师说光是频率极高的电磁波,又说光是粒子。
光到底,是什么,原来,光是想你就用尽了力气*......求求你,祝教授,看在我已经没有力气的份上,把字数要求降低一点......他一字一字读着,池娆满脸期待和乞怜。
她是真的写不出了。
后面呢?祝淮书问。
啊?后面写了什么?不是五千多字么。
后面......她小声。
祝淮书自己翻了下,大概是同一段话,复制了几十遍。
祝淮书:......祝教授,饶我一次吧。
就一次,好不好。
我以后不去夜店了,再也不去了。
别让我写了,行不行。
她用力摇晃他的胳膊,恳求道。
祝淮书摇头。
她打算再死皮赖脸一会儿,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了一下。
她看见佛莲头像,和后面跟着简单的几句话,脸色唰一下黯淡下去。
怎么了?没事。
她沉沉盯着手机。
/吃过晚饭。
池娆带小北在客厅放电影。
一个横躺着一个抱了个抱枕趴在地上,姿势相当随意。
一副这个世界爱咋咋地吧别管我了的模样。
祝淮书在书房工作到十点半,准备休息,路过客厅,电影正好放到大高潮打斗的戏份,满屏刀光剑影。
什么时候休息?池娆眼睛都没挪开幕布,压根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小北捂住耳朵,将脸埋在枕头里,注意到有人来了,抬起头说,小叔。
我们看完这段就睡。
早点睡。
祝淮书看了眼池娆,丢下这句话,回卧室去了。
完了吗完了吗,小婶婶?小北问。
哦。
池娆盯着屏幕上已经结束的打斗场面,下一瞬就切了别的画面,结束了,看吧。
女主角这是拿到配方了吧,但是好像还得亲人的骨髓移植呀......小北坐起身。
十几分钟后,电影片尾滚动。
这结局,直接搞了个大坑......第二部好像已经在H国国内上映了,下次一起看吧。
池娆伸了个懒腰。
小北打哈欠,好。
他站起身,我要去睡觉了。
哦。
池娆应着,躺在沙发上翘二郎腿,手里握着手机,翻里面的电影。
你还不睡吗。
小婶婶?你睡吧,我再找一个。
小北犹豫,你跟小叔吵架了吗。
今天好像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了。
知道1947年发生了什么事吗小朋友。
1947?那什么门什么东西......咳。
她本来打算义正言辞一点,忽然发现自己没记住这个历史名词。
杜鲁门主义出台……冷战开始?小北试探性问。
小婶婶点头,他懂了。
为什么呀,因为他没有通过你的报告吗。
因为他把我辛辛苦苦凑够的五千字删掉了。
池娆咬牙。
啊,这怎么办。
我们明天早点起,重新写一份好不好。
明天再说。
反正今天我不想看到他。
好吧......但是你记得早点睡哦。
小北回卧室了。
池娆就是不想见祝淮书。
她随便点开了个电影放着,当背景音,打游戏。
手气太差,连掉五颗星,气得她把手机一丢到一边。
再捡回来准备回去睡觉时,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到十二了,卧室里留了盏床头灯,祝淮书平躺,似乎已经睡着了。
隔音舱没关门,她蹑手蹑脚,摸进洗手间,关门时都屏着呼吸,轻轻扳动扶手,等回弹后再松手。
她回到床边。
祝淮书睡在床中间靠右的位置。
最近这几天,他总是搂着她睡的。
她今晚不想了。
灯光映着短短的影子,沉寂半晌。
影子动了,啪的一声。
灯影俱灭。
池娆摸黑爬上床,尽力贴在床边,闭眼试了一会儿,总担心自己一个翻身会掉下去。
她想了想,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于是伸手找他的胳膊。
摸到裸在外面的一截小臂,肌肉紧实,正犹豫着要不要晃醒他,忽然被一只手拽过去。
祝淮书侧身,把她揽进怀里,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池娆枕着他的胳膊,被他另一只胳膊揽住腰,像连体婴一样贴在他身上。
她在黑暗中瞪着眼睛。
隔着两层被子,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但她脸颊蓦然有点烫。
干嘛。
她推开他。
嗯?祝淮书醒了,手臂依旧搭在她腰上,怎么这么晚。
声音有点含糊,带着从睡梦中惊醒的倦意。
不要抱我。
热死了。
她说。
今晚热么。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热。
就是不要给你抱。
她没什么好气。
哦。
他了然,生气呢。
他跟安抚小孩似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池娆浑身冒火,你也知道。
为什么要删掉我的报告。
因为那个算不上报告。
他很简洁。
那你也不能删掉。
他本来已经睡着了,中途被叫醒,有点压不下性子的倦怠,手放在她背后拍了几下,思索了一会儿,说:你想怎么办。
她奋力从他怀里挣脱,翻身背对他,反正都交上了,你也看过了。
这事就了了吧。
不行。
他毫不犹豫。
池娆:......她想了想,稍作让步,那就宽限一点字数。
两千五。
池娆娆。
他咕哝了声她的名字。
别跟我做买卖。
当初是谁一声离婚就加码三千字。
池娆回头,冲着黑暗中他的方向龇牙咧嘴。
睡吧。
祝淮书伸手揽她,被她躲开,顺便推他往另一侧,往那边点,我睡不开了。
记仇呢。
他说,今晚火气这么大。
没有。
我就是怕热。
她冷硬回答。
他没再说话,她继续背对他。
祝淮书松开她,往床里侧挪了挪。
她在黑暗中干瞪眼,过了会儿,闭上眼准备睡觉了,却听见吱呀一声轻响,有人下床。
她掀枕头盖住脸。
一分钟后,祝淮书抱了床新被放在她手边,顺便收走了她正在盖的被。
莫名奇妙换了床被子,她皱眉瞪他。
这床薄一点。
他关掉小夜灯。
她哼了声,摊开被子,再次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万籁俱寂,偶尔有翻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池娆半夜是被冻醒的。
动了动,发现无意识中已经把手脚全部裹在被子里了,肩头的被也掖得好好的。
可就是好冷。
不该让祝淮书换她被子的。
她伸手摸到祝淮书的被,偷偷扯了一个角,盖到自己腰上,果然好多了。
闭眼睡去。
一夜好梦。
早晨六点,祝淮书准时醒来,比闹钟早了几秒,提前关掉它。
隐约有光透过落地帘,他低头,怀里的人还在安眠,嘴巴紧闭着,蝶翅似的睫毛静着不动,很安谧甜熟。
他慢慢把胳膊从她脑袋底下抽出来,把人放下,掖了掖被子,然后去洗手间洗漱,顺便把空调从22℃调回原来常用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