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六只眼睛, 目光灼灼。
池娆心里天人交战。
承认吧,祝教授以后怎么在实验室混。
不承认吧,这都快把照片扒光了, 越看越像可怎么办。
她满脸菜色。
但是这个衣服颜色对不上啊, 这个颜色偏宝蓝了。
对面另一个女生想了想,认真地否定掉了。
池娆可算松了口气。
幸亏她灯光齐全, 那件衣服在冷光灯下可不是有色差么。
是哦。
不过我们瞎猜什么,当事人不就......娆娆。
这个不是你的账号吧?说着说着。
卢小芃忽然转头。
池娆被吓一跳。
她看着自己的主页,心虚地吸了下鼻子,用力摇头。
我就说嘛。
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祝教授怎么会涂唇釉呢, 三十好几的人了......卢小芃发觉自己的话不太妥, 声音瞬间小下来。
池娆哈哈笑, 摆着手说:是啊,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会涂唇釉呢......话还没说完, 对面的女生变了脸色, 小声打招呼:祝教授。
卢小芃拉池娆转身。
池娆心说完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祝淮书冷着张脸从旁边路过,一眼也没看过来。
/由于大数据原因,似乎实验室每个手机里装了小某书的人, 都刷到了池娆的新笔记。
没装的也被安利‘你下一个吧’或者‘我微信发你’。
原因是‘嘘, 可别告诉别人啊。
这人跟祝教授太像了。
’于是池娆一整天没看到祝淮书的好脸色。
每次进他办公室都看他黑着张脸。
祝教授喝茶。
她小心地把保温杯推过去。
祝淮书头都没抬, 什么时候删掉照片?这么好看为什么删掉嘛。
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池娆低头。
刚才是有隐隐约约听说的啦。
据说有个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德国佬直接拿照片问本人了。
他才知道那张照片现在有多火。
要不我出个声明, 就说这不是祝教授?不如直接写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怎么办嘛......又不能删, 忍一忍吧, 过几天发了新笔记, 这个热度就下去啦。
池娆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趁他黑脸之前退出办公室。
反正删掉是不可能的。
她还指着这个涨粉呢。
老板娘。
陈檬正好进门,朝她挥手,笑得朴实无华。
问到没?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她回头看了眼百叶窗,指了指门外,叫陈檬先出去,随后自己也跟出去了。
这个时间休息区没什么人。
陈檬神神秘秘,老板娘,我问到了,这次是要来一个海归女教授。
上次祝教授去日本,除了谈合作,还有项重要任务,就是要请她回来。
池娆怔了下,上次祝淮书取日本谈合作她知道,不过请人回国这点没听他说过。
她刚才只是觉得那两个女孩怪怪的,想着是有新八卦了,所以派小弟过去打探一下。
这女教授......据说可漂亮了。
陈檬抢答。
池娆噎了一下,怀疑道:消息靠谱嘛?你确定自己不是整个办公室消息最落后的那个?陈檬也噎了一下,随后坚定点头,这次非常靠谱了。
我听全了才回来报告的。
......说来听听。
这人可牛了。
结构生物学领域的大牛,跟祝教授似的,年纪轻轻就发了十几篇SCI,是普林斯顿特聘教授来着。
池娆随手拆了包小小酥,塑料袋嘎吱嘎吱响。
哦对了。
还有,据说是个大美女来着。
我有照片。
陈檬打开手机,点了几下,调出照片递到她面前。
照片看上去是被人抓拍的。
女人靠在沙滩椅上,没有看镜头,长发拢起,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和明艳侧脸,棕色大衣自然垂落草地。
果然是个美女。
池娆看了眼手里的小小酥,瞬间忘记吃了。
还有照片没?没了。
陈檬看见她见美女一副兴奋模样,有点惊讶,犹豫再三,提醒说:老板娘,其实我还听到一点别的消息......什么消息?这美女跟祝教授......池娆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的跟祝教授怎么了?之前是同学。
哦。
同学啊。
那没什么。
但是好像有绯闻......池娆看见陈檬欲言又止的脸就来气,垫起脚,锤他脑壳,别吞吞吐吐的,赶紧说。
有什么说什么。
陈檬捂住脑门,揉了揉,委屈地说: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
只是说两个人校园时代都是风云人物,只差了一届,据说当时校园论坛的还传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来着......池娆恨恨咬唇,倒出几颗小小酥,放到嘴边又没了食欲,看了眼陈檬,陈檬傻愣愣盯着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意思,她气得一口气吃掉了。
老板娘,你,你不会吃醋了吧?吃醋?池娆顿了一下,丢掉包装袋,屁。
这点小事,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哦哦那就好。
我也觉得应该相信祝教授。
池娆看了眼吧台,又看了几眼陈檬,转过身给自己倒水。
就算以前有什么,肯定早就过去了。
池娆:......那女的什么时候来?/实验室下周会来个美女同事,祝淮书自己请来的,还有可能是旧爱。
池娆告诉自己,不用别扭,谁还没有个过去呢,现在自己才是名正言顺他老婆。
但她总忍不住想起那张照片。
陈檬还把那人的ig发过来了。
近期都是在日本度假的照片。
咖啡馆、海边、公园,撸猫、读书、下午茶,惬意得很。
照片里有些她本人出镜了,有些没出镜,只露了条腿或者胳膊。
池娆忍不住去翻祝淮书出差那几天她在哪。
她那几天只更新了一张照片,标志性的札幌电视塔,夜景很美,没人出镜。
似乎什么都没有。
池娆决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梁丝发消息问她在干嘛,她回复问她有空没,打个电话。
喂。
丝姐。
她躲到没人去的休息区阳台上,小声说。
上班上得不如意了?不如辞职一起来玩啊。
梁丝声音含糊,很显然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池娆:别闹,问你个事。
你说万一,我是说万一......有屁快放。
万一祝教授把自己初恋请到实验室一起工作......我是喷迪奥的毒药还是纪梵希三号?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把初恋带过去,你也去找自己的初恋呗......你真的很在意啊,池瑶瑶?没有没有没有。
池娆三连否定。
敢作敢当。
亲姐们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又不笑话你......池娆低头看指甲。
她承认祝淮书对她好,她开始贪恋这种好了。
但她没办法点头自己的感情。
因为。
就好像谈了五年的情侣,到了一个必经的岔路口,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现在她点头,感情就能往前推进一步,她摇头,这场婚姻就会遭遇波折。
她随便扯开话题。
梁丝没有追问。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梁丝感慨:你变了好多。
变得优柔寡断了?嗯。
还变得上进了。
梁丝打哈欠,想喝酒的话叫我。
我睡了。
拜拜。
/何教授让我把这个给你。
池娆把文件放到祝淮书办公桌上。
他刚从做了实验回来,准备去吃午饭。
还有事?他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准备动地方的池娆。
池娆想了想。
一起去吃饭呗。
有些事,不问清楚,总是卡在心里不舒服。
创新园的餐厅建在单独一栋二层建筑里,离生物医药大楼有点远,好多同事习惯点外卖。
池娆昨天踩雷了一道西红柿炒蛋,今天本来想照着祝淮书的打一份,看见他盘子里有青椒和苦瓜,遂放弃。
她随便点了几道菜。
祝淮书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了,池娆坐他身边。
祝教授,实验室是不是要来新同事?嗯。
他太云淡风轻。
她忍不住扭头瞄他的表情。
听说是个美女哦。
关心新同事而已,又不是表态。
嗯。
怎么了?祝淮书低头,把菜里的姜和花椒挑到一边。
池娆咬筷子,扒拉几口菜。
听说跟你是同学。
祝淮书说:都在C大读过几年。
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算不上同学。
那也只差了一年而已。
怎么了?听说她也是校园风云人物。
你们之前关系是不是还挺好的?算不上。
只是认识。
祝淮书说。
那你专门去R国找人家。
池娆语气实在太酸。
祝淮书假装不下去了,他轻笑,原来是吃醋了?才没有。
笑话。
她才不会吃醋。
我就是提醒提醒你。
有妇之夫,你得守男德。
嗯?池娆别别扭扭背过脸去,男德男德。
祝淮书笑了,吃醋可以直说。
池娆本来想说她只是怕影响几个人的名声,私下里随便,办公室不行。
话出口前想了想,感觉太过分了。
哪怕是玩笑话,她现在也没法说出口。
她低头,用筷子戳花菜,闷闷地,不说话。
祝淮书察觉的她情绪的忽然低落。
我跟安雅丽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她是结构生物学领域的专家。
实验室今年有个重要的项目,正好需要这块的理论合作者。
所以我去R国的时候,听说她也在,就顺便拜访了一下。
原来单纯是合作关系。
可池娆心里还是别扭,快把花菜戳烂了。
这事你问过一次,不过那天你急着出去喝酒,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没。
祝淮书淡淡。
池娆懵了。
居然还有这回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提了不提了。
她打马虎眼。
然后呢?然后我们向前看。
吃饭吃饭。
她埋头吃饭。
祝淮书没再说话。
直到吃完饭,准备离开餐厅的时候。
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嚷嚷着表白了。
祝淮书若有所思。
池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说她不怎么说土味情话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在杭市的时候?还是去影都看节目的时候?确实很久了。
据说有种心理......咳。
太久没出声,嗓子有点滞涩,她咳了声,叫母语羞涩。
是说在讲到一些事情或者自己观点的时候,如果用母语表达,会比较尴尬,必须要用外语才行。
*祝淮书没听明白。
池娆也没把自己讲明白。
她只是想起这么个理论,觉得跟自己行为有些类似。
只是不知道具体怎么类似。
我随便讲的。
等我心情好,再去网上学。
她说得很敷衍。
现在心情不好?祝淮书皱眉,......全是网上学的?池娆只当没听见这句,低头干饭。
祝淮书手机来了消息。
我等会儿回趟学校,会耽误点工作,回来接着做。
晚上叫老王来接你哦。
那你先走吧。
你不走?我消化消化。
池娆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
不就是一个安雅丽嘛,她才不在乎。
不在乎。
她目送祝淮书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的方向。
昨天连吃饭都不是一起的。
今晚不一起下班也就不奇怪了。
他真的挺忙的。
前段时间只有晚上能接触,可不是运动就是休息。
现在明明在一个地方工作。
白天在能碰见的时间,也就不到一小时。
别的同事大概能跟他一起相处更久吧。
比如沈教授吴教授他们,经常开个会花半天时间。
那个安雅丽据说很有水平,她要是来了,是不是会经常跟他在一起?池娆摇摇头。
她怎么越想越多了。
她扭头看向另一侧窗外。
风一吹,梧桐叶子窸窣响,还有些直接随风落了。
秋天到了呀。
/祝淮书下午在S大有场报告,再加上科研人员的小会,前后花了五个小时。
这周还没怎么进过实验室,约定好了今天做,晚上就得回去加班加点。
从实验室下班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段琪先下楼去取车,他慢悠悠朝停车场方向走。
这是条种满梧桐树的柏油路,S大校内也有一条。
他想起今天下午,从S大往外走的时候,正巧碰到学生们放学。
潮水一样的青春在路上涌动。
当时段琪开车开得慢,他坐在后排,看向外面一张张稚嫩的脸,忽然想到池娆,也是这个年纪。
天真的年纪。
无忧无虑的年纪。
像飞鸟游鱼一样自由自在的年纪。
那么多张相仿的脸,相似的忧愁或欢乐,仿佛这个年纪的人都是一个模样。
可池娆不一样。
她比一般小孩大胆一些,又胆小一些。
更可爱一些,又可恨一些。
兜里的手机嗡了一声。
他才想起已经半天没看过消息了。
有来自池娆的两个未接电话。
微信也有她的未读消息。
他立马拨了电话过去,很快被接通。
你下班了吗,祝教授?她声音旁边还有呼啸的风声。
他一愣,因为自己耳边是同样的晚风。
刚出来。
你在外面?我来接你了哦.......看到你了。
祝淮书怔然。
暖黄色路灯昏暗微灭,梧桐叶泛黄的叶缘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小的身影朝这边跑来,踩得一路落叶脆响。
池娆裹了件长款风衣,衣角随着猎猎的风鼓起,她大步跑过来,差点没刹住车,一头扎进他怀里。
祝淮书想起有一回,她去影都那边看节目。
刚好前一晚他熬了个大夜,第二天空出一上午休息时间。
助理劝他早点回去。
他想了想,给老王打了个电话,发现她还没回家,而且还忘记交代人接了。
他跟米乐那边负责人联系,问了结束时间,发现不需要等太久,就开车过去了。
当时,她看见他,脸上几乎想炸开烟花,扑进了他的怀里。
彼时祝淮书还不明白她当时又惊又喜的表情是为什么。
现在明白了。
因为平时不会有人关心的时间点,还有人记挂着自己。
祝教授,你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池娆看祝淮书怔怔然盯着自己,半天没说话,以为自己哪里很奇怪。
她稍微后退了一步,低头检查自己身上,难道是不小心错穿他的衣服了?没怎么。
祝淮书牵住她的手,把人扯进怀里,用力搂住。
他低头,将自己埋进她颈窝。
这么晚怎么不休息。
还来接我。
怎么过来的?正好梁丝去取东西,把车留下了。
我睡不着,自己开车来的。
段琪开车过来,远远就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走进一看是祝教授和人家夫人,也就懂了。
他把车停在靠近两个人的路边,降下车窗,祝教授。
夫人。
走吧?车先放这,有空再来取。
池娆想了想,犹豫道:我想单独跟你在一起。
你先走吧。
祝淮书对段琪摆了下手。
车停哪了?他问池娆。
她笑了下,就在那边停车场。
段琪开车走了。
长长的梧桐道,只剩祝淮书跟池娆肩并肩走着。
我记得S大还停了辆车,回头让段琪开出来。
祝淮书说。
啊?哦。
池娆低头浅笑,好。
祝淮书问她笑什么。
她拢了下耳边掉落的碎发,不说话。
其实她今晚出来,只是一时兴起。
晚上梁丝去家里取腿环,怂恿她出去玩,就在家附近。
她想想没有提前报备,忍痛拒绝了。
但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没什么意思,左等祝淮书不回家,右等也不回,干脆拎着梁丝的车钥匙出门了。
路边树影轻轻摇曳。
并排的影子被拉长,又变短。
她觉得跟身边的男人并肩走在梧桐道里,有种校园时代谈恋爱的感觉,干净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