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灯闪烁, 宛若繁星点点,璀璨又遥远。
烛火跳跃,光影摇曳。
祝淮书正对着蛋糕, 柔弱清淡的烛光映在脸上, 薄唇微抿,眉眼深邃, 看不清神情。
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声音严肃。
我许完愿望了。
池娆冷着张脸。
完全不似刚才的活泼娇俏。
你也别把我当不知道轻重的小孩。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嘟嘴,吹灭蜡烛。
屋里有点暗。
看不见他的脸,她觉得更安心。
池娆。
他把蛋糕推开,试图抱住她,轻声问, 发生什么事了?她向后仰身子, 躲过他的胳膊, 也没什么事。
就是我不喜欢你了。
你让我觉得很累。
祝淮书默着。
昏暗中,只有一个高大且无声的轮廓。
她眼睛有点酸,向后挪了挪, 靠在沙发旁边, 用胳膊圈住自己的腿,缩成小小的一团。
谁让你总是管东管西。
今晚如果不是你在,我可以跟朋友们通宵。
你今天可以玩。
我没有想要阻止你。
他似乎松了口气,绕过桌子, 朝她靠近, 中途不小心踢到个酒杯。
轱辘轱辘。
池娆下意识向后躲, 迅速站起身。
祝淮书眼底闪过讶异, 回头看向洒了一地的液体, 神色黯然。
我想要的是任何时间, 任何地点, 自由自在。
她说完,撩起自己的长裙,露出里面的热裤,白皙细腻的大腿根处还有一圈银色金属链子,项链一样精致。
我可以吗?穿成这样,跟好多人一起扭来扭去,贴身热舞,气氛一到,抓个人过来打啵。
祝淮书垂眼,眉头拧紧,眸若寒冰,就算没有结婚。
我也不建议你随意跟陌生人亲密接触。
可我就是这种人!池娆必须要攥紧拳头,绷紧浑身肌肉,才能说出这句话。
她面对祝淮书和他妈妈,都有种天然低人一等的自卑。
为了维护自尊,她需要用尽全力。
祝淮书没说话,但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眼里满是不解疑惑。
你看,你接受不了吧。
她长吐一口气,眯着眼看向窗外。
我的人生呢。
就是没什么志向。
我对科研没兴趣,不想去你实验室镀金。
学历史,也只是混张文凭,就算是博物馆,我去了也就是混日子。
我不喜欢练字。
也讨厌动不动就被你罚检讨。
你想要的样子都不是我的本性,我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你这也没有。
池娆躲开脸,一口气说完。
梁丝是对的,有些事越拖越疼,趁早决断比较好。
幸亏现在还不晚。
她向前走了一步,示意祝淮书让一下,自己要过去。
他没动,她低着头,从另一侧绕了出去。
放纵不能给你自由。
他在她身后说。
这人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冷静得不像样。
池娆苦笑。
你更不能。
祝淮书转身,眸眼间沉若寂冬。
他在昏暗中看向她走去的方向。
那是卧室的方向。
兴许她只是喝多了。
在闹小脾气。
他弯腰捡起刚才踢翻的酒杯,发现地上到处是横斜竖平的杯子,凌乱不堪。
池娆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行李箱。
我们。
离婚吧。
我腻了。
她冷静地宣判这场婚姻死刑。
只有握在行李箱拉杆上,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她。
幸好夜色替她伪装。
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腻了。
祝淮书颦眉,轻声重复她的话,几乎觉得荒唐。
他盯着她微微潮|红的脸颊,抬手试探她的额温。
池娆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干燥温暖,指腹带着薄茧。
这只手教过她写字,替她抹过药,打过她屁股,牵过她的手,给过她无上快乐。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名正言顺碰碰他。
她闭上眼睛。
我没发烧。
清醒得很。
她声音有点哑。
你认真的?嗯。
那你今天,刚才,是在做什么?所以她为什么要等到今天,等到过生日的时候。
为什么在朋友面前亲他一下,为什么那么虔诚地许愿。
我过生日我最大嘛。
许任何愿望,你都得帮我视线。
池娆抬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对不起了。
祝教授。
我承认自己喜欢过你。
但是我这人吧,耐不住这种日子。
我需要很多人的爱。
没有爱我会死的。
祝淮书紧紧凝视她的脸,企图从里面找到一些痕迹。
一些证明这一切只是误会的痕迹。
很可惜。
没有。
她低下头,打开微信消息,展示给他看。
我朋友在楼下等我了。
记录一晃而过。
是个年轻男人的头像,问她什么时候下楼。
你想要什么爱?新鲜的,刺激的,朝夕不同的?他这话已经失了风度。
池娆大大方方笑,坏得坦荡,你看人还挺准的。
她从他身边经过。
行李箱的滚轮滑过大理石地面,轱辘轱辘响。
祝淮书转身, 你早就准备好今天离开。
是吗?她没回头,挥了下手,明后天有空吗?去趟民政局。
我先走了。
好聚好散。
砰地一声。
房门被关上。
刀子足够锋利的话,伤口在这一瞬间,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星星灯在闪烁。
祝淮书开了灯。
偌大的客厅重回灯火辉煌。
除了满地酒杯食物的狼藉,沙发旁边还掉了一本书,他捡起来,发现是池娆前段时间在看的那本小说。
之前有天晚上,她非要他来客厅办公。
他搬了个椅子坐在吧台边,她把懒人沙发挪过来,就坐在他腿边,裹着被子看书。
外面在下雨,有点冷,她打开装饰壁炉,炉子里火光暖融融,木柴发出哔破噼啪的爆裂声,雨声滴答,她偶尔翻一页书。
他在旁边翻文献,偶尔起身接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他当时把这些当做生活的琐碎美好,原来在她眼里,这些不过都是牵绊她的枷锁。
/池娆拖着箱子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打到车。
上车后她一眼不发。
天黑,司机师傅以为她只是话少。
经过一个大楼,灯光很亮,他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才发现后座的姑娘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
哎呀,姑娘,怎么哭了?拖着行李箱出来的。
跟男朋友吵架了?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两个人相处不就是磕磕绊绊吗。
我跟我老婆也是这样,吵着闹着,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别哭了,啊,有什么事留到明天解决。
明天就好了。
司机师傅好心,喋喋不休地安慰。
池娆压根不知道前面的人在说话。
她就是忍不住了。
哭了一会儿,她给梁丝发消息,问她在哪。
梁丝回复。
师傅。
到沈洋路就行。
她跟司机说。
梁丝半路收到池娆消息,说是让她先别回家,等一下。
她下了车,等了大概十分钟,就等到池娆。
池娆从出租车上下来,师傅帮她卸下行李箱。
梁丝感觉不对劲,快步跑过去,看见她红红的眼圈,心里一紧。
你咋了?啊?妞。
不是在家过生日呢吗?是不是姓祝的欺负你了?池娆摇头,没有。
他要帮我实现生日愿望了。
梁丝摸不到头脑,啥愿望啊?出来买条街啊?我觉得隔壁那条更有投资潜力。
池娆笑她不正经,梁丝说就你正经,到底什么事,赶紧说。
我要恢复单身了。
这次是真的。
池娆说。
梁丝呆住。
/自从池娆不在学校住,梁丝一个人住没什么意思,也出来找了套房子。
公寓临江,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对岸的高楼大厦倒映在水里,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浪声阵阵,一下一下拍打江岸。
你想好了?梁丝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看着池娆问。
池娆身上裹了被子,盘腿坐着,只留一张脸在外面,和一只手在外面,手里还抱了瓶酒。
她低头,不看梁丝。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
但是我觉得祝教授其实,还挺好的。
这次让小北联系我们,说想好好给你过个生日,只要你开心就行......梁丝一边说,一边观察池娆的表情。
池娆不说话,闷了口酒。
因为上次那个什么安什么的?不是说那女的结婚了吗。
我觉得祝教授也不是那种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梁丝说。
你别一直看着我。
池娆别开脸。
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哭了。
到底咋回事......你想说不?让我缓缓。
行。
那你今晚睡这里。
可能那个潮水的声音有点吵,用不用去给你买副耳塞?不用。
你在这陪我干坐半天了,赶紧去休息吧。
池娆催促。
你少喝点。
梁丝说。
她关上灯,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池娆喝掉最后一口酒,把酒瓶子放床头柜上,慢慢躺下。
她扭头,能看见对岸高大的楼,好多房间亮着灯,江水璀璨。
其实今晚这事,不算偶然,她计划很久了。
放在生日这个特殊节点说,一个是因为怀雯昨天过来,一个是因为更决绝。
她不想用藕断丝连来折磨人。
既然动了心思,就该一次性断掉。
其实从一开始发现自己没怀孕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这段婚姻不会长久。
以前只当是游戏人间,后来她开始心动,慢慢陷落。
但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看见池姝要回来时,她就是很慌乱,这种感觉在看见安雅丽到来时达到顶峰。
误会安雅丽跟祝淮书有什么情况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胡思乱想。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接受任何一种可能的结果。
直到宴会那天,把一切都说开,她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但是事后,她发现自己太累了。
因为自己没有安全感,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种感觉太累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不对这段婚姻抱有希望了。
祝池两家的联姻,在刚开始,有家族利益的背景,主要是因为他小姨一家在申城。
姑姑工作调动,也去了申城。
结果现在两个人一个升职,一个降职,地位越差越大。
池娆原本是很骄傲的,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所有的骄傲,不过是倚仗别人。
她自己什么都不是。
生病的这段日子,她每天都在跟自己的内心作斗争。
她一边把他当成唯一的救赎,一边却在思考——离开,还是不离开。
她总是会动摇,贪图他的温柔。
他早上上班之前,总是会回卧室看她一眼,轻声说自己要走了。
有天,她闭着眼睛,扯住他的袖子。
祝教授。
我......以前信手拈来的话,说不出口了。
她后来想了好久,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开不了口。
不是母语羞涩,是她的情感羞涩。
在没有感情的时候,随口能表达的事,在真的发生了之后,再去表达,就不是信口胡说了,而是对自己的心的剖析。
赤诚地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别人看,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了现在,她绝对说不出口了。
她在病中苦熬着,然后怀雯让她看清了现实。
幸亏都结束了。
池娆长长吐了口气。
酒精的作用,外面有点吵,但她没有熬到天亮,就沉沉睡过去了。
睡到第二天中午,她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过了一会儿,祝淮书回复:[我出差了。
]/段琪知道前一天晚上是教授夫人的生日,所以在祝教授临时叫他订餐厅的时候,并没有太惊讶。
他费了点功夫,订到餐厅,结果祝教授好像并没有过去。
早上去送早餐,他注意到教授家里有点乱,心里更疑惑了。
教授,您昨晚没去那家餐厅吗?嗯。
祝淮书转身去吃饭。
段琪不敢多问,自己下楼,回车里等着去了。
他一上午都在留心教授的行为,发现他除了眼里有些红血丝,显得有点累,工作状态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中午,段琪抽空问:教授,那个果宝,今早有点应激反应,不过应该没事......过来了吗?到了。
问什么时候给您送过去。
先叫那边的人养着。
祝淮书翻文件,揉了揉眉心。
果宝已经被主人送出来了,养在分公司一个员工那里。
前面几经周折,终于要送过来了。
段琪以为祝教授想要这只小猫,很坚决,也猜到是给夫人的礼物,但现在小猫暂时不让送过来了。
他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祝淮书手机来了消息。
他看了眼消息,随后问段琪:我这两天有什么安排?段琪迅速查行程,今天周三......下午的话可以有空,明天上午也没什么会议。
这几天的时间都可以用来自由安排。
祝淮书日常工作里,大多都是灵活性比较强的活动,除了一些会议需要固定好时间,别的时间都是自己安排。
祝淮书沉思了一下,低头回复。
段琪看没自己什么事了,扭头准备出门。
他微信收到条消息。
祝教授。
他走回祝淮书办公桌前。
您夫人问我,您什么时候有空。
要是之前,他直接就回复了,但是今天气氛怪怪的。
他拿不准,决定什么事都跟祝教授汇报一下再说。
祝淮书说:跟她说我出差了。
出差了。
段琪细细品这句话。
他试探性问:急差?短时间回不来那种?嗯。
好的。
祝淮书低头看文件,段琪见没自己什么事了。
转身推门。
咳。
祝淮书咳了声,段琪停下推门的动作。
果宝。
下班时间送去我家吧。
好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段琪还是立即应了。
祝教授的心思他哪猜得到。
/休息了一天。
池娆想了想,还是跟梁丝坦白了。
梁丝看着餐桌对面的女孩,有点心疼。
她现在看起来很淡定,但是只看这消瘦一圈的身形就知道最近没少难过。
梁丝起身,转到池娆身边,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
好了好了,我们小池这么好,不是你的问题,是她们配不上你。
全世界就你这么觉得。
池娆把脸贴在她腰上。
其实她刚才避重就轻,省略了一些东西。
梁丝未必能听懂。
但是她永远是无条件支持她的那个。
这点就足够了。
不是我吹,你虽然没什么文化,财大气粗,人傻钱多,但是你善良啊,自尊啊。
池娆:......我都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开玩笑的。
你已经活得很漂亮了。
梁丝笑嘻嘻,想捏她的脸,她下意识躲了过去。
手上有细菌。
这话有点耳熟。
她脱口而出。
梁丝都愣了。
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之前俩人日常捏腮,搓鬼脸。
池娆没说话。
梁丝大概就知道是受谁影响了。
咳。
梁丝清嗓子,回到自己座位上,夹了块排骨,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离婚?嗯。
池娆点头。
啥时候?我想快一点。
但是他好像出差了。
这个时候出差,这么巧?梁丝随口一问。
他助理回我了。
池娆放下筷子,点开消息。
[段琪:夫人,祝教授有事去阿美莉卡了]出国了?池娆惊讶。
啊?梁丝凑脑袋过来,你赶紧问问啥时候回来。
池娆问了。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暂时还不确定]他故意的吧?梁丝说。
晚上。
池娆没忍住,点开祝淮书的头像。
[你什么时候回来?][赶紧把手续办了]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了一分钟,祝淮书回复了。
[非离婚不可吗?][不要让情绪控制自己做决定]池娆感觉自己能脑补他说这话时的语气。
果然是个老师,时刻不忘初心,教书育人。
她噼里啪啦打字:[对,非离婚不可][你管我情绪不情绪][我就是情绪][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怎么了][要你管]梁丝站在一边,抱臂看池娆噼啪打字的动作。
她本来想想说,你冷静一点回复,离婚这种事,只要把感情消耗掉,双方冷却下来,很快就能完成。
但是池娆很明显有点炸毛。
祝淮书有段时间没回消息。
池娆气鼓鼓盯着屏幕,恨不得盯穿。
左等没消息,右等没消息。
她不太耐烦地舔了舔下唇,抓起手机快速打出一行字:[现在就懒得理我了??]梁丝:??过了会儿。
祝淮书那边发来一张照片。
一只白色的,毛发软软的小猫咪,在冲镜头撒娇。
池娆有点愣。
这不是果宝吗?祝淮书:[果宝到了,你先照顾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