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丽亚活了二十多年, 本不相信上帝神明之类的存在。
可当她真正地站在这圣殿之中时,才恍然发现——世间的一切在神邸的面前都本该黯然失色。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沾了海水的裙摆擦过她裸露在外的脚踝。
伊芙丽亚是在听到自己手中的铁剑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声音之时才回过神来的。
她来这里……似乎是要和神明决斗来着?啊……怎么想都不可能有胜算的吧。
拿起你手中的剑。
被方才海中的小精灵称为尼普顿的海神张了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震慑力。
走近一些, 魔种。
伊芙丽亚并没有照做。
她先是在心下默念了一遍前不久刚学会的火之魔法的口诀,联系到之前瞬移魔法的魔法阵的消失,得出了她现下无法使用任何魔法的结论。
若不能够使用魔法, 光凭手中的一把生了锈的铁剑, 要如何挑战神明呢?我想你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谣言。
大抵是猜测出了伊芙丽亚心中的想法,尼普顿的蓝眼睛动了动,他的眉峰蹙起,语气比起之前要更加低沉几分。
不像是生气, 倒像是埋怨与不满。
我和阿瑞斯那种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家伙可不一样。
伊芙丽亚顿了顿,犹豫片刻后, 按照尼普顿说的那样上前走了几步。
神明的话, 应该不会是撒谎的吧?神当然不会做那种拙劣的事。
见伊芙丽亚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尼普顿宽容地解释道,任何想法在神的领域中都无法遁形。
世间的所有一切都是神所赋予的, 包括你们的魔法,甚至是你们的存在。
所以这就是在神的领域里无法使用魔法的原因吗?也就是说, 我可爱的挑战者——披散着金发的神明向前踏了一步, 下一秒却是横跨了数十米的距离, 直接出现在了伊芙丽亚的面前。
尼普顿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落入神殿内的阳光, 伊芙丽亚置身于他的阴影中, 并没有躲开尼普顿用手抚上她的脸的动作。
——从根本上来说, 你也属于我。
这听上去似乎是句很动听的情话。
如果尼普顿没有说出下一句话的话。
但是, 真奇怪,你的灵魂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接触的地方传来,伊芙丽亚微微垂下眼,便能发现尼普顿手下发出的淡淡的水蓝色的光。
原来摸她的脸是这个目的吗?她还以为……等等,她记得来到神的领域之前,被她占据了身体的真正的魔王伊芙丽亚似乎说过——海神波塞冬,爱欲之化身。
虽说波塞冬和尼普顿不过是不同神话中对于海神的不同称呼罢了,但说海神是爱欲的化身?刚刚在外面,那些小精灵们似乎也说,海神尼普顿非常地缠人,还爱搞恶作剧……伊芙丽亚轻轻皱了皱眉,凝视着与自己不过十几厘米的距离的神明。
明明看起来圣洁又不可侵犯,怎么也不像是他们描述的那样呀。
难道真的就是流言效应?一传十十传百,事实就变得不准确了。
那些守卫者真是一如既往地话多。
完完全全地接收了伊芙丽亚的想法的尼普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我一千年也见不到一个挑战者,怎么想都是他们的错。
伊芙丽亚:?尼普顿垂下了手,他生得英俊高大,此时却像是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开口,像个孩子般地抱怨了起来,不过是之前输了个赌注还没兑现完,太阳神殿的那些家伙们就叫他们的信徒四处传播我的流言,害得至今没有挑战者愿意来神之领域找我。
……等等,你们神明也这么小气的吗?尼普顿露出了赞同的神色,他哼了一声,迟早也让他们体会体会寂寞数千年的感受。
伊芙丽亚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这座神殿内的设施。
刚才第一眼见只是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现在仔细一看,的确是简单得有些寒酸了。
甚至连传闻中那些来神之领域侍奉神明的侍者也没见到一个。
啊,莫非尼普顿不穿上衣的原因……你们魔种脑袋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察觉到伊芙丽亚心思的尼普顿并没有因为感到被冒犯而生气,他反而表现得十分好奇,纤长的睫毛垂下,几缕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擦过线条分明的颈侧。
不过和那些整天虚情假意地打算踢走我占据神位的侍者相比,倒是要有趣些。
得到了神明的肯定的伊芙丽亚并不觉得高兴,她看着面前思绪越飘越远的尼普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她来这里的目的……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还是早点切入正题得好。
你可不能死,我可爱的挑战者。
尼普顿似乎不能理解伊芙丽亚的思维,他露出了一副不赞同的神色,以父亲般的口吻教训道,你要是死了,我说不定还要等下一个挑战者一千年呢。
伊芙丽亚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可不想再无聊一千年了。
伊芙丽亚挥剑斩断了从身后袭来的水柱。
人类也好,魔种也好,既然都是由神明创造出来的东西,最后由神明来支配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伊芙丽亚——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被劈开的水柱在空中四散为水珠,它们在阳光的凝视下再次凝为一体,一如尼普顿的那双蓝眼睛那样美丽。
伊芙丽亚似乎明白了那群小精灵说的缠人又烦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水就像是烧不尽的野草,斩也斩不尽,偏偏又四面八方都存在。
要是能使用火的魔法就好了……脚踝被突然出现的一条水绳锁住的伊芙丽亚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她用剑撑住了身体,半跪着,抬眸望向神殿中央的尼普顿。
我给予你陪伴在我身边的权利,伊芙丽亚。
他垂着眸,沐浴着金光,一副怜悯宽容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带着高高在上的残忍。
无法拒绝,无法反抗,无法逃脱。
这是来自神明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