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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25-03-22 07:48:18

雷滚了一夜, 雨没有落下来。

姚安一直躺到快凌晨两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眼睛一闭上,四周挤满了人。

头顶聚光灯闪耀, 好像是在参加一场舞会。

而她脚上正穿着一双闪亮的水晶舞鞋,脖子上挂着一串豪华的珍珠项链。

提琴演奏声响起, 在旁人艳羡的目光里,她尽情跳了起来。

起初是快乐的,裙摆波浪似的飘舞。

不知跳了多久,鞋子突然越来越紧, 项链也越来越重。

水晶和珍珠勒破了血肉,姚安咬牙想把它们摘下来,那些蠢笨的玩意却纹丝不动。

汗珠一滴滴往下淌, 疼痛变得剧烈, 几乎无法忍受。

再然后,咔嚓。

那些珍珠和水晶,压断了她的骨头。

姚安被吓得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 脸上和脖颈上全是汗。

急促的呼吸声中,眼前是一片阳光——达拉斯纬度靠南,七点不到, 窗户外面已经全亮了。

还好, 都是假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隔壁隐隐有水声传来, 是钟浅锡起得早, 已经在洗漱。

姚安觉得嗓子很干, 咳嗽了一声,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屏幕上躺着一条提醒短信。

【姚小姐, 今天上午的行程九点开始。

】米勒说,【商务早餐在18楼,我帮您和钟先生预定了靠窗的位置。

】是的,比起昨晚那场冲动的对话,更让人觉得糟糕和尴尬的是,达拉斯的行程还远远没有结束。

算上回程,姚安要和钟浅锡再朝夕相处两天。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钟浅锡。

当然硬要是装病,或是说学校有急事、麻烦米勒买一张回洛杉矶的机票,不是不可以,钟浅锡多半也会放她走。

但彼此心知肚明,这不是周末去海边散心,不是朋友之间小聚,也不是一场说离开、就能离开的旅行。

周围一双双眼睛盯着,等着她和他出错。

这就像是在拔河。

越是下一秒就要过线,就越不能先松手。

至少得先把这两天熬过去,之后再说。

姚安用力搓了搓脸,刺痛带来了一些清醒。

呼吸终于平复下来,她从床上跳下,开始换衣服。

叩门声也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要去一起去吃早餐么?钟浅锡听见屋内的动静,走过来,隔着门问。

语气温文尔雅,仿佛昨夜的对话只是梦一场,无事发生。

*德克萨斯州的饮食豪爽,颇有点山东菜的风格,量给得特别足。

一大早,自助吧台就堆满了各式烤肉。

要不是放不下,恨不得能端上半只牛到餐桌。

餐点繁复,姚安却没吃几口。

钟浅锡也是。

他坐下来不过五分钟,就起身去接工作上的电话。

直到克里斯带着司机和助理赶来,大呼小叫了一通,钟浅锡才回来。

而此时姚安的盘子上,除了那一点可怜的苹果消失不见,其他和钟浅锡走之前,一模一样。

钟浅锡的目光飞快扫过,没说什么。

只是在路过米勒时,低声嘱咐了一句。

一行人上了克里斯的劳斯莱斯。

达拉斯之行的第二天,是要去一处工程。

和老施密特的地皮交易在上个月已经基本完成,对方参与投建的勘探项目却还没有收尾,刚好趁这个机会去验收。

车子驶出市区,在高速上狂奔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全是克里斯在喋喋不休。

你说老施密特会不会因为心里憋屈,故意给我们使绊子?要是哪个井下得不合理,咱们还得再找人弄。

机器呢,你说机器怎么办?哎呀今天真是热,运气不好,非得挑这么一天去工地。

结束之后去喝两杯吧?嗡嗡嗡,比苍蝇还要吵。

钟浅锡在专注地阅读文件,并没有闲聊的意愿。

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抬起头,回复克里斯一两句,让气氛不至于难堪。

姚安插不上话,更没什么想说的。

干脆把目光投向窗外,看向郁郁葱葱的树木,嘴紧紧抿着。

天气很热,人与人之间却闹起倒春寒。

真是怪事。

克里斯是不清楚前因后果的,左看右看,疑惑地抱怨: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

片刻后,钟浅锡笑笑,把话岔开:和老施密特约的是几点?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对方立刻跟着跑偏。

一来一往间,那块钟浅锡新买下来的地皮终于到了。

这是一片炎热又干燥的红土地。

地势平坦开阔,越过被晒枯的草杆,远远就能看到一台台钻探机。

那些机器矗立在旷野下,矗立在毒辣的阳光里。

一下接一下往地底摆动,溢出巨大的轰鸣声。

Holy Sh*t。

克里斯忍不住对钟浅锡感慨,上次来还没到这个进度,施密特这老头说话算话,看来真是被你捏到了软处。

钟浅锡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对方的吹捧。

之后他回过身,向姚安递了一顶安全帽过来。

进场之前,要遵守施工工地的要求,先佩戴保护措施。

谢谢。

姚安接过来,语调有点僵硬。

咔哒,卡扣搭上了。

只是安全帽戴上去有点大,摇摇晃晃,好像她的心情。

姚安摸索着抽绳,还没找到接口的地方,手背就被男人指间的热覆盖。

是钟浅锡伸出手,帮她把安全帽扣死:要系紧才行。

高大身影挡住阳光。

姚安扭过头,有意不去看他。

钟浅锡没说什么,黑沉沉的眼睛依旧停在她身上,并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挪动分毫。

空气缩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

我是不是来晚了?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打断了这场对峙。

老施密特从车上下来,态度算得上热情。

钟浅锡这才把目光移开,微笑着回答生意上的伙伴:我们也是才到。

人既然到齐了,就可以往工地里面去。

技术员边走边讲解:目前粗略地看,这块地的地下储量是在……预计完工时间……初步开采量是……姚安从来没有接触过能源领域JSG,对天然气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她加紧了步伐,跟在技术员的身后,专注地听起讲解。

一方面觉得新鲜和好奇,另外一方面,是本能地想离钟浅锡远一些。

而她的态度,吸引了老施密特的注意。

你的小朋友好像对做生意很感兴趣。

老施密特对钟浅锡说,有点试探的意思。

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钟浅锡回道,她马上就毕业了,从洛城大学。

毕业之后,是去你的公司上班吗?钟浅锡笑笑:她值得更好的机会。

克里斯跟了上来,顺嘴问了老施密特一句:哎,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在洛杉矶开了家事务所?老施密特是很听得懂暗示的,马上回头,示意助理过来:如果不嫌弃的话,姚小姐这学期就可以去我那边实习。

钟浅锡转向姚安:我相信未来五年,能源领域的发展前景会很好。

你觉得呢?这是他带姚安过来的目的。

——今天的行程本来可以不用姚安参与,但钟浅锡从早上开始,就察觉到对方的抗拒。

于是他决心利用这个机会,展示一些诚意。

【我们在一起,可以做更多、更有用的事情。

】既然姚安不想要现成的皮包和表,他就会给她一些别的。

就像书里写的那样,for the greater good。

在同龄人还在为实习和opt发愁的时候,在表哥还在跑着送餐的时候,在省城做律师的亲戚为了八千块钱到处炫耀的时候。

姚安不用通过面试,就可以获得一个留在美国的机会。

施密特的名片被塞进姚安的手里,她没有做声。

钟浅锡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工作伙伴。

她从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不仅仅是待人接物。

但他给不了她爱情,也根本不打算要她的爱情。

钟浅锡想要的到底什么,姚安似乎知道,又不太完全。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摆着一道由财富造就的鸿沟。

少了爱情这个正当的理由,她想要跨过去,就必须丢掉体面和尊严。

钟浅锡看出她的踟蹰,笑了笑,移开视线,继续去谈他的生意。

名片被姚安捏得很紧,渐渐被掌心的汗打湿。

*事情谈得很顺利。

既然确定地底下有天然气,钟浅锡也愿意再给老施密特让一点利。

都是朋友,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他是这样说的。

当然。

宾主尽欢,以至于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老施密特专门走到车边去送,态度比来时还要热情。

克里斯心里也跟着高兴。

一上车,他就扇着外套说:我还以为要多花一点功夫,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都饿了吧,不如去吃点什么,喝上两杯啤酒?已是午餐时间,是该去吃饭的。

钟浅锡看向姚安。

这让她下意识回道:我还有作业没有完成。

天啊,现在的学生可真是不得了,请了假也要念书。

克里斯被逗笑了,我们读书那会儿可没有这么认真……哦不对,钟是很认真的。

除了级长的工作,他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学的!不过这小子毕业的时候,拿了straight A,全优。

你敢相信吗?见姚安不吭声,克里斯又感慨:你们两个可真像。

说完,难得有眼力见一回:既然姚小姐要去学习,那我们也别去打扰了。

钟,不如我们单独去吃?*钟浅锡同意了。

他在酒店餐厅吃了很好的一餐,和克里斯聊了一些过去,没有喝酒。

看了一眼表,过去四十分钟。

其实出发去工地之前,钟浅锡已经叫米勒准备了金枪鱼三明治,放在姚安的房间。

刚刚在用餐的时候,他又帮她点了客房服务。

算一下时间,姚安应该吃得差不多了。

钟浅锡这才起身,坐上电梯。

刷开卡,走向姚安所在的套间,敲了敲门。

等了几秒,推门进去。

姚安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

屏幕上播放着课件,荧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蒙着一层木头面具。

餐盘上是空的。

毕竟饿久了,那些东西被姚安吃了个干净,塑料袋进了垃圾桶里。

钟浅锡解开领带,在床边坐下,朝姚安靠近。

在他看来,是时候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冷战。

拥抱和吻落下来的同一刻,姚安却突然往后撤了一段距离。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哪怕是在夜钓的船上。

钟浅锡坐直了身子。

他脸上是微笑的,纯黑的眼珠却微微眯起来,里面没有笑意。

姚安第一次见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那种狩猎接近尾声时,猎手从灌木丛中起身,不紧不慢地拍掉身上的草杆,露出真面目的样子。

姚安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冷战是没有用的。

之所以能够耍上一天两天的脾气,也不过是因为对方纵容而已。

钟浅锡当然可以跟她耗下去,他有的是耐心。

但只要他愿意,他也有无数办法让自己服软。

——他捏着她太多把柄。

呼,吸。

呼,吸。

喘气声变得紧凑且沉重。

随着对方逐渐靠近,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姚安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像是被野兽叼住喉管。

她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带着香气的热扑面而来,下一秒,就要把她吞噬。

肩带从身上滑落,露出雪白的臂膀。

姚安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等待命运的审判。

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的程度,钟浅锡却停了下来。

再之后,热气退开了。

姚安惶惶然睁开眼,刚巧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未知的恐惧最磨人,姚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只能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

谁也没有说话,许久的安静。

嗡。

放在床头柜上手机,忽然没头没脑地响了起来,划破了寂静。

是苏粒的来电。

姚安没准备去接——眼下不是和朋友聊天的好场景。

可对方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显然苏粒是有急事找姚安,见不到人,就不准备停止拨叫。

姚安看了一眼钟浅锡。

对方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要出声、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姚安犹豫了一下,最终把电话接了起来:喂?天啊,安,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你的远房亲戚还好吗?听到姚安回复还好之后,苏粒又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洛杉矶?应该是后天。

怎么了?姚安听出异常,反问道。

苏粒好像是在学校,和身边人说了什么之后,那边突然变得很乱。

脚步和议论声夹杂在一起,刺刺拉拉的:有个男生……今天来…一个中国人……英语说的不好,开了一辆……本田……姚安以为是听筒出了问题,把手机换成免提,音量调高:你说什么?能不能重复一遍,我听不清。

我刚刚说。

苏粒从混乱中走出来,声音这才变得清晰起来,有个男生今天来学校找你了。

他说他叫祁航——你认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