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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2025-03-22 07:48:18

时间一晃, 三个月后。

十分抱歉,克里斯先生。

米勒坐在办公室里,左手的遥控器把空调调到最大, 右手的马克笔在行程表上圈出一堆红圈,脖子上还夹着一部手机, 钟先生这周不在达拉斯,可能没办法和您一起出席宴会了。

对面呜呜噜噜说了什么,很是不满。

米勒长叹一声,把金发抓得乱蓬蓬:好的, 我明白,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老板。

这头好不容易刚刚挂断。

叮铃铃,那头电话又响了起来。

米勒看了一眼来电人, 发现是钟浅锡的政治伙伴, 于是立刻用最饱满的声线回道:早上好,乔治先生!而在听到对方诉求之后,对话变成了:我刚刚和克里斯先生说过了,老板真的不在——是的, 我知道,州长先生今天也会到场。

但是非常不凑巧,钟先生家里有要事, 必须得离开一阵子。

乔治听到是家里的事情, 领悟到了错误精神:他回洛杉矶了?哦,不, 钟先生没有回洛杉矶。

空调冷风呼呼直吹, 也缓解不了米勒的焦头烂额, 他去了北京。

*横跨数个时区, 太平洋的另一端。

达拉斯的夏天尚未结束, 北京的秋天已经开始。

傍晚的温度微有些凉,姚安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刚好遇上一阵疾风,于是紧了紧衬衫衣领。

她拿出手机,给一串号码发去短信:【你在哪里?】很快,嗡。

屏幕振动:【我在一家商店门口,但我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能不能拍张照片给我?】【稍等。

】一张蓝白色相间的便利店招牌图发了过来。

【我知道了。

】姚安辨认之后回道,【给我五分钟。

】顺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前行,绕过SKP商场,树荫的尽头是一间小便利店。

钟浅锡就站在商店前的台阶上。

我以为你会半夜才到。

姚安开口,声线稍微有一点点僵硬。

飞机提前了一点。

钟浅锡笑笑,从台阶上朝她走来。

他身形修长,天生的衣服架子。

即便不穿西装,换成风衣,一样显得服帖妥当。

这是自从洛杉矶回来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试一试做朋友,只是试一试——当这样的协议达成,一些对话也终于得以重启。

钟浅锡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

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并不会经常打扰姚安。

即便是问候,也只是从很小的话题开始,比如天气。

【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北京明天会降温,记得多加衣服。

】赶着去下一场会议的间隙,钟浅锡坐在车里,发出这样一条消息。

一个小时,或者多半天——时间不是固定的。

姚安忙完了,回复他:【好的,谢谢。

】信任的崩塌往往只是一瞬,建立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就像触碰贝壳里的软肉,碰一下,就会警惕地缩回去,只能等它自己慢慢长回来。

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月接着一个月。

钟浅锡一向充满耐心,可有些事情等到一定地步,也需要一些推进。

所以上周末,姚安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

我最近要从欧洲转机回美国,路过北京。

钟浅锡说,如果你有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一起吃一顿晚饭。

他以为姚安会拒绝,甚至为此准备了一套说辞,诸如很想尝一尝传统小吃、又找不到地方之类的。

但让钟浅锡意外的是,姚安听完了他的发言,却并没有向他索要更多的理由。

她想了想,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具体哪天?……便利店前。

北方的空气里有一点点灰尘的味道,夹杂在晚高峰拥堵的噪音里面。

姚安感受到来自钟浅锡直白又热烈的注视,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没带助理,也没带保镖。

私人行程,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钟浅锡笑笑,况且北京很安全。

也是。

那我们走吧?姚安指了指南边。

钟浅锡点头,两个人肩并肩向前。

到了换季的时候,树叶子断断续续往下落,在人行道上垒出厚且软的一小层。

走在上面像踩住云朵,偶尔遇上一两片已经干透的,又会发出噼啪脆响声。

这是洛杉矶见不到的风景。

经过红绿灯的时候,钟浅锡侧过脸:还有多远?几个路口就到。

姚安问,走累了吗?没有。

钟浅锡只是感到了一些久违的愉悦。

他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些,再长些,没有尽头。

*传统小吃店的店面通常都不大。

店里人多,坐不下。

桌子板凳干脆摆到了外面,贴着砖墙摆出长长一溜。

来吃饭的大多是胡同的老街坊,经常有推着自行车的路人停下来、和食客聊起天,也算是一种奇观了。

坐树荫底下吧,晒不着。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递了菜单过来。

钟浅锡把那张塑料纸转给姚安,心情很好地说:你来吧,我看不懂。

JSG而在熟悉的地方,姚安果真也放松了一点:你不是要吃传统小吃么,那就点炒肝和焦圈吧。

好。

点好菜,姚安拿出手机,发了一阵微信,然后抬起头:有一个朋友马上就到。

谁?钟浅锡微笑着问。

祁航。

这个名字冒出来的瞬间,钟浅锡顿了一下,看向姚安。

对方同样回望过来,圆眼睛里意有所指。

钟浅锡读懂了,那些心里微小的欢欣也就跟着落了下去。

怪不得姚安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和自己见面。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场约会。

这是姚安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是一场道歉局。

而在对视的功夫里,吉普车八百里加急、轮胎快磨出火星子,吱地停在了胡同口。

祁航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赶来了。

他看了一眼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立刻喊老板加了把椅子,拖到了姚安边上。

一张四人桌子,明明只坐了三个人,却挤得要命。

人都到齐了?此时最高兴的应该属饭馆老板娘,那我把菜上啦。

啪。

炒肝被盛在脸大的瓷碗里端了上来,焦圈颤颤巍巍堆成一摞小山。

姚安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钟浅锡。

她在等他开口。

钟浅锡不是说要做朋友吗?那就得拿出做朋友的风度。

这是考验,也是诚意的象征。

再说现在他和祁航大家半斤八两,谁也没占着男朋友的宝座。

半晌后。

钟浅锡从塑料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净嘴角,这才看向祁航,开口说:对不起。

又过了几秒。

祁航不想在姚安面前显得小气,于是勉强呵呵了一声。

按道理,这应该是大团圆的结局。

可气氛却越发焦灼,分明赶上是要斗鸡了。

这样下去不行,姚安想了想,说道:我去店里拿点饮料。

你们要喝点什么?话音刚落,祁航和钟浅锡颇有绅士风度地同时开口:我去吧。

我去就行。

姚安坚持。

也许第三个人不在,和解就能顺利一些。

离开之前,她特意给钟浅锡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谁污染谁治理。

钟浅锡点了点头,像是完全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在社交上是有一些技巧和天赋的,于是姚安稍微松了口气,真的起身走了。

胡同里只留下两个男人。

祁航脖子一扭,根本不打算再看钟浅锡一眼——他十分不理解姚安为什么要和这狗男人做朋友。

对不起辱狗了,钟浅锡连狗都不如,满肚子坏水!钟浅锡对着那个后脑勺,倒是什么也没说,继续一脸认真地吃起眼前的那碗烂糊糊。

直到最后一小勺炒肝舀净,他抬起眼睛,从风衣内袋里,掏出支票本:之前的那张你没有收。

既然又见面了,我可以再给你写一张。

听上去是道歉,可祁航从里面品出一点不一样的含义:我要你的臭钱干什么?果然。

钟浅锡听了,语气淡了下来:我已经在尝试做一个好人了,别逼我。

空气瞬间变得冰冷,沉甸甸压了下来。

祁航豁然站起身:你又想干什么?钟浅锡不出声,只是拿纯黑的眼珠望向他。

单是这样的注视,足够让人脊梁骨发麻。

祁航环顾四周,刚巧看到远处有个蓝色指示牌,底气一下子足了:看见了吗?那边就是派出所。

这里是中国,跟我念,中——国。

你要是再干坏事,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起来的。

一番热血言论发表下来。

钟浅锡蓦地笑了,眼角牵起很浅的纹路,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里:是么。

祁航挑起眉毛:怎么,你不信?没有,我信。

那你笑什么?钟浅锡没回答,站起身,拍了拍毛头小伙子的肩膀。

呼。

一把火被拱到了天灵盖。

——祁航原本就憋了满满一肚子陈年老醋,在姚安面前努力维持大度。

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抬起胳膊,一把将对方的手挥开:别碰我!可没想到,就是这么轻轻一下。

让钟浅锡捂着肩膀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紧蹙,表情十分痛苦。

祁航:……?自己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对方还是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

什么意思。

在这里搞无实物表演呢?对于这个疑问,祁航很快有了答案。

因为几乎是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怎么了?姚安怀里正抱着三只饮料瓶子,急匆匆跑过来。

明显是没听见刚才的对话,只看到了争执的动作。

没什么。

钟浅锡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皱着眉回道,被推了一下,好像是扭到了。

姚安愣住,开口问:严重吗?有点疼,但是不要紧。

我能理解祁先生的愤怒,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挨两下打也是应该的。

祁航这才醒过味来,感情自己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于是急忙开口:姚安,你千万别听这人胡说,刚刚是他先骂我的来着!钟浅锡竟然很有涵养地再次向他道起歉了:是的,对不起。

祁先生,都是我的错,你应该动手。

晚风吹过,残存的树叶哗啦啦直响。

祁航同志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有如下六点可说:……姚安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也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最后她叹了口气:要不,还是先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