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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2025-03-22 07:48:18

不知不觉间, 一碗粥和一份肠粉全部吃完。

肚子里饱胀,身上发暖。

姚安放下汤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过去十多分钟, 钟浅锡竟然还没有回到客厅。

涂个药怎么会过去这么久,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想到这里, 姚安站起身。

快步穿过套房的走廊,停在了洗手间门前。

隔着磨砂玻璃,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高大的身影。

姚安抬起手,敲了敲门:需要帮忙吗?回答她的不是一句好的麻烦了, 或者不用了谢谢,而是一阵低沉的法语——钟浅锡正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语气严谨。

姚安立刻收住声, 但对方已经听见了门外的响动。

片刻后, 谈话被迅速收尾,洗手间的门开了。

钟浅锡站在灯下,手从门把上收回来,衬衫没有完全理好。

肩膀才上过药, 领口半敞,余了几颗扣子没系。

少了衣衫的遮挡,雪松香气愈加浓郁。

那些气息仿佛长出一只暧昧的手, 捏得人喉咙发痒。

姚安移开眼睛, 清了清嗓子:我看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是你的药没涂好。

没有, 已经好了。

刚刚有点生意上的事情, 就留下来打了个电话。

钟浅锡仔细解释过后, 又问, 饭吃完了吗?吃完了。

顿了下, 姚安补充道,味道很好,谢谢你。

那就好。

钟浅锡一边说,一边单手去扣那些开着的扣子。

毕竟不是左利手,精细操作总归不大灵活,纽扣从他指间一次又一次溜走。

姚安等了一阵子,没听见什么响声。

目光挪回来时,发现这一幕,看不下去了。

我帮你吧。

犹豫了一下,她提议道。

钟浅锡立刻笑了,点点头:麻烦你了。

纽扣小小一枚,沾染了对方的体温,捏上去是烫的。

随着她的靠近,,对方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耳廓。

姚安的指尖灼烧起来,需要找点话题,缓解逐渐蔓延的热: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生意要谈呢?不是我的生意。

钟浅锡说。

那是谁的?是祁航的。

姚安听到这个名字,抬起头。

手还停留在对方的胸口上,男人的话音带出细密的震动:祁航不是在松城开了家西餐厅么?我的一个法国朋友和蓝带有合作,能为他的餐馆提供一些供货。

这件事不经过我,他不会发觉,接受起来估计就不像支票那样困难了。

道歉这件事,并不单单只是口头上说一说而已。

钟浅锡是真的思考过了,准备用实打实的行动去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超出姚安的预期太多。

以至于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你知道原因的。

钟浅锡说。

姚安的呼吸紧了一下。

这绝对JSG不是她先前以为的不甘心——没人会为了一份被拒绝的不甘心,做到这样的地步。

你是为了把你的邦妮找回去,对么?隔了一会儿,她说。

钟浅锡不否认这一点。

于是姚安又说:我承认,我们是有一些地方相像。

但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不是邦妮。

种族、收入、甚至是对世界的看法,都天差地别。

钟浅锡开口,眼光柔和: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非姚安不可?因为你很珍贵。

类似的甜言蜜语,姚安早就已经不想再听。

既然如此,那就听一听实话吧——钟浅锡没有试图让姚安去硬生生地接受这份赞美,而是从一段过去开始讲起。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出生在一个小镇。

那里交通不算便利,只有一条公路穿行。

生活实在太乏味,大人们吃过晚饭,就会坐在门廊上乘凉。

小孩子们在道边玩耍,守着货车驶过,一辆、两辆、三辆。

无数尘土伴着车轮飞起来,又落下去,组成不断变化的光影。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去猜下一辆路过的货车的颜色,是蓝的还是红的。

钟浅锡说,为此打上一品脱啤酒的赌。

但我从来不会参加这样的游戏。

不光是因为打赌会浪费念书的时间,更是因为属于钟浅锡的车迟早会来,会带他去那座西海岸旁、流光溢彩的城市。

单是想到这一点,苦闷的日子就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以至于钟浅锡曾经认为,这是所有饱含野心的年轻灵魂,共同的诉求,姚安也会如此。

可五年前,姚安却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洛杉矶。

于是在和你分开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思考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能放弃那一切?这是二十出头的钟浅锡,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起初我不能理解。

后来我走了一些地方,见了一些人,才渐渐开始明白。

姚安确实和他有相似之处,可她并不是邦妮,因为她的内里不是空的,有她的坚持。

她比他更有勇气,无论是直面自己的弱点、尝试去弥补那些曾经的错误,还是放弃物质上的诱惑,不再任由自己无止境地坍塌下去。

这些勇气,是远比野心和欲望更闪闪发亮的东西。

所以钟浅锡欣赏姚安,脱离了单纯的肉|欲,脱离了年龄的界限。

这不是帆船俱乐部的一时敷衍,不是话筒前的一场政治演讲,或是为了狩猎而说的谎言。

他是真的认为,姚安很珍贵。

一番话讲下来,钟浅锡不再开口,洗手间里只有呼吸起伏。

姚安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咔嚓,咔嚓。

她的耳旁渐渐响起这样的细微破碎声,是建在沙地上的城墙生出一条狭长的纹路。

就像钟浅锡无法否认他对姚安的渴求,姚安也无法否认那些来自钟浅锡的吸引。

这是一种本能的、生物性的冲动。

源于对方远超同龄人的体贴、丰富的阅历,和近乎完美的涵养。

在过去的五年里,姚安短暂地交往了一些男生,也有过一些甜蜜的时光。

越是如此,她才越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另外一个钟浅锡了。

他和她从前见过的、以后将要见的人,全都不一样。

抗拒和依恋搅成一团,根本分不清彼此。

这种感觉太复杂,就好像她和钟浅锡明明一个从路易斯安那出发,一个驶离松城,看上去是如此不同。

可他们又在同一辆车上,旅程的起点都是出生,终点是死亡。

在这条路上,他们渴望陪伴、渴望理解、渴望被认可。

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货车摇晃着前行,钟浅锡已经三十五岁,姚安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生。

一辈子很长,也很短。

意外随时会到来,不应该无限度浪费在考验和怀疑上面。

总得有个结束。

现在是那个时刻吗?姚安理顺思路,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她决定抬起眼睛,直视钟浅锡:我可以相信你吗?换言之。

你是值得信任的吗?是,或者不是。

她只要一个坚定的答案。

钟浅锡读懂了姚安的表情。

他收回视线,沉思片刻,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抬起本应受伤的右手,把衬衫重又掀起一点来,露出背上暗红色的、交错的瘢痕。

姚安在看到那些一条一条、像是死去蛛网的伤疤之后,怔住了。

一张医嘱能被开出来,自然有它的道理。

钟浅锡也的确是受了一些伤,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撒谎。

可几乎一模一样的伤痕,姚安曾经在钟浅锡的胳膊上见到过,就在三个月前、在洛杉矶重逢的夜里。

当时的钟浅锡对她说,那是来自忏悔的拷打,是他尝试解脱精神上苦痛的方法之一。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今天的医院之行,压根和祁航一点关系也没有。

钟浅锡不过是利用旧伤,随手把情敌支开,博取姚安的同情而已。

这个老奸巨猾的骗子。

姚安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再开口时,她说:你坏透了。

是的。

钟浅锡承认,我坏透了。

丛林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不杀死对手,就可能被对手反扑。

他只能竭尽所能地伪装,避免暴露太真实、太丑陋的面孔。

虚伪吗?当然。

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又要亲手拆穿自己搭建好的完美骗局?在这个问题上,钟浅锡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也许比起无休止的设网、捕猎、等待,他偶尔也会希望煎熬结束得早一些。

又或者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他也期待一些勇气和改变。

所以他把绳子交给了姚安。

行善者获福,为恶者得祸。

勒死他,或是赦免他。

全看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