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浮生若梦, 再睁眼已是八个月后。
宋岚玉枕着玉枕,悠悠醒来,手边一个双团发髻, 粉色衣裳的小女孩正扒拉着她的手,幼龄之年,正是会说话, 好动的时候, 稚嫩的孩童音带着活泼劲,眼睛睁的大大的,惊喜的扑进她的怀里。
娘亲, 你醒了!宋岚玉黑眸略略睁大了些, 看着糯糯的小身体,有些愣神,裳儿?娘亲,小裳儿圆溜溜的眼睛满是高兴,仰起头,半抱着宋岚玉的腰,歪着脑袋嘟嘴,娘亲羞羞, 裳儿都没这么赖床。
宋岚玉眉心微蹙,直起腰,将小裳儿提溜到眼前, 坐在自己腿上, 摸了摸她的脸,耐心道, 裳儿, 可知道我睡了多久?八个月了, 冬去春来,夏至秋临,娘亲睡了好久,兰玥爹爹都着急的求神拜佛了,可是娘亲就是不醒,大家都有娘亲陪着,就裳儿都没娘亲陪着玩儿。
小裳儿掰着手指,一面说,一面小大人似的蹙起眉,拉着宋岚玉的手摇摇晃晃的撒娇。
娘亲,陪裳儿玩儿,陪裳儿玩嘛。
宋岚玉摸了摸她的头,凝着小裳儿长大的模样,心头疑窦一时丛生,她似乎失去意识前,还在宫宴时的大殿外,为何一觉醒来……宋岚玉扶了下额,才醒来,头还晕沉沉的,那个宫侍送来的酒……难道是君上?她神色沉凝了下,当下掀被下榻,小裳儿眼睛眨了下,紧跟着蹦跳下榻,抱住了宋岚玉大腿。
娘亲,你要去哪儿,你不要兰玥爹爹和裳儿了么?小小的年纪似乎格外敏感,天真烂漫的孩童性情顷刻变得卑微讨好,圆溜溜的眼红通通的,大睁着仰头直直的望着宋岚玉。
娘亲,裳儿有乖乖的,兰玥爹爹不许裳儿做的,裳儿都没有犯,娘亲不要生气,不要不要裳儿,娘亲……宋岚玉眸间划过异样,屋外脚步走动声急促,一个侍子冲了进来,模样生的几分艳丽,赫然是小裳儿口中的兰玥,他脸色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而后忙跑上前跪在地上,抱住小裳儿的身体,怯懦道,女君,裳儿还不懂事,奴侍会好好教她的。
宋岚玉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最终没有多说什么,抽身离去。
屋外一大群侍子,仆婢围拢过来,看见她,纷纷跪下俯首。
宋岚玉停顿了下步子,径直走向院外。
这几个月的时光,京城气象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宋岚玉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在吉祥茶馆前驻足,在小二的相迎下,走到了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落座。
台上,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的讲述着京城各家世家的流言韵事,乃至皇家后宫才降生,就被刘帝加封太女,赏无数珍宝器皿,赐无上荣耀的嫡女刘凰月。
宋岚玉斟茶的手微顿了下,下意识的对这个小太女莫名在意,竟有种迫切想亲眼见一见她的冲动。
宋岚玉眉心蹙了蹙,没心思沏茶了,丢下几个铜板,离开了茶馆。
皇宫里,眼线将消息及时递进凤君殿,隔着缥缈的像云一样的幕帘,听见里头一声戏谑的轻笑。
算算日子,确实是该醒了。
孙姣言抱着红锦缎裹着的婴孩,轻轻垂眸,晃晃手里的拨浪鼓,勾着红唇,笑声愉悦。
阿月,阿月,欢不欢喜,本君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你娘亲和爹爹要是能依着本君的意思,乖乖的不相见,本君何至于此?你说呢,阿月?君上,云女君换上官服,径直往宫里来了。
不起眼的暗卫单膝跪在地上,神色无动于衷,继续回禀,可要属下拦阻?不必,后宫深院,岂是她想进就进的,更何况还是本君的凤君殿?孙姣言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挥退了暗卫,专心致志的逗弄起孩子。
丝毫未察觉偏殿门扇后,小郎君呆呆站着,将话听进了耳里。
孙宥竹将绣品放在案上,眼中有些怜悯,临盆那一日,他也在,这样一个惊天秘辛,说实话,他那时已经吓得跌坐在软塌上,六神无主的捂着唇,只觉心惊肉跳,甚至都怀疑自己正在做一个极为荒诞的梦。
眼见,君上冷冷的眼神投在自己身上,呵斥宫侍将自己关起来,他连反抗也无的乖乖站了起来。
一个月过去,他至今被跟着禁足在凤君殿偏殿,行止坐卧,皆在君上的眼皮子底下。
孙宥竹微微颤着咬牙,十指交握着,极力按捺自己的害怕,他其实多少看出来了,君上不杀他,无非是为了让自己与云浅玉联姻,好洗脱谋逆的罪名,为孙家,更为他自己摆平所有的阻碍。
为了帝位,他什么都做的出来,哪怕自己知道了,也只能做一枚心甘情愿的棋子,为他驱使。
宋少君,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这样对你,对小太女都好,千万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不然,不然……孙宥竹黯然的垂眸,这样的恐惧,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劝的上心的了的?说到底,他也是笼中之鸟,他也想逃出去。
孙郎君,你答应笙若,不要嫁进云府,不要嫁给云浅玉好不好?小郎君却浑然没将他的话听进耳里,满脸是泪的拉住他的双手,哽咽道,孙郎君,你答应笙若好不好?云浅玉?为什么?孙宥竹有些没反应过来,云女君,与你有何关系?孙郎君……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孩子的母亲是谁?小郎君一脸哀色,握紧孙宥竹欲抽离的手,抬眸直视他的双目。
是谁,孙宥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以来,他以为宋家少君是被君上胁迫,而与人有染,才有的身孕,既为以此拿捏他,更为掌控宋家。
因而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他从来闭口不提此事,免得让他难堪。
从未想过竟是他自愿的。
若是如此,那这个孩子莫非……孙宥竹一时心有芥蒂,侧开了脸,若你说的是云女君……即便如此,我也一样会嫁给她。
她才不是什么云浅玉!她是宋岚玉,是笙若的妻主,我们是陛下赐婚,笙若是她名正言顺的夫郎,我们本就拜了堂,孙郎君,这是事实。
小郎君下意识的用了劲,几乎是掐着孙宥竹的手腕,阻止他回避,孙郎君,求你……求你不要抢走她,不要抢走她!小郎君压抑着哭泣,恳求。
孙宥竹震惊的张大眸,讷讷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云女君……云女君-----云浅玉早就死了。
现下在云府的,是宋女君假扮的云浅玉!孙宥竹挣扎着抽回手,捂住心口,跌坐在绣凳上,若是……若是如此,本郎君岂不是侧侍?不,不,本郎君做不到,做不到!他跌跌撞撞的扑在榻上,将脸埋在锦被里闷声哭泣,哭到伤心处时,哽咽一声,闷闷道,你放心,本郎君不抢你的,本郎君才不嫁什么云浅玉,宋岚玉,哪个玉都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