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2025-03-22 07:48:24

刘帝为防再出个孙静娴, 这几个月的时间可谓是诏令百出,百官风声鹤唳,几乎没事就躲在府里, 逗逗鸟,听听曲儿,就连后院都甚少踏入, 生怕夜里快活了, 天亮就被刘帝斥一个淫逸骄奢,为官不正的罪名。

如此,宫内自然更是少不得百般敲打, 上上下下, 除却凤君殿,长安殿,不论有品阶,亦或无品阶的,但凡凑在一处说笑取乐的,抓到便是一顿板子,血淋淋的,半点不留情面。

因这, 就连素日有些横行的御林卫都有些战战兢兢,酒都不敢胡喝了,人人的心神都绷的紧紧的, 日子过的极是不爽利。

出入宫禁, 自然也就变得不如往日好说话。

宋岚玉被拦在宫门外,手拽着缰绳站在马边, 青色官服服帖的穿在身上, 文官的飘逸隽秀体现的淋漓尽致。

御林卫看了她一眼, 手执金戟,脸上神情刻板,丝毫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只拱手道,卑职是奉了陛下的令,云大人您无诏,恕卑职不能放行。

宋岚玉打量了眼宫门口较之往日异常严密的防守,多少看出刘帝因孙静娴一事,猜疑臣下之心,明晃晃的已经不加掩饰。

这八个月,只怕许多人在梦里都睡得不安稳。

宋岚玉眸底划过丝沉凝,转身上马,没有再停留。

可暗地里替刘帝视察百官的眼线却是留了意,不多时,折子就递到了刘帝的案前,刘帝拿起看了一眼,久不能安稳睡一觉的脸上,疲惫与戾气显得很是阴森骇人,她摔了折子,捂着额头,眉头紧蹙。

掌监乖觉的上前,轻声道,陛下,云奉事这一醉,足有八个月了,凤君君上那,想来也急着让她见见孙郎君呢,不然怎么一个月了,还留着孙郎君在殿中相陪,对了,还有宋家少君,他可是云奉事的表弟,如今与孙郎君相处的甚是融洽,不如陛下下令让他陪着孙郎君,去见见云奉事,这样,一来有家眷陪着,孙郎君不至过于羞怯,而怕损了清誉,又能让二人多些相处,免得成婚后过于生疏,让凤君君上操心,二来凤君君上照看小太女,累了有些日子了,若听见陛下此时能有此周到的恩典,必然会感念陛下的宠爱,愈发爱重陛下的。

刘帝眉头稍松了些,这些日子,也就枕边人能让她放松些心神,既然能让他高兴,怎样都是无所谓的。

刘帝撑着额挥了挥手。

掌监福了一礼,忙去凤君殿传话。

孙姣言拍着襁褓的手一顿,几息过后,轻轻的笑了声,陛下时常念着本君,本君自然欢喜,只是不知陛下是如何想到用竹儿来哄本君高兴的?掌监眼睛眯的没了缝,躬着身邀功,是奴随意提了一嘴,没想到陛下只听了这一遭,便上心了。

哦?你倒是乖觉的很,孙姣言眸微抬,脸上神情刹那变得几分冷冽,嗤笑道,只是擅作主张的奴才,本君眼里可容不下。

这……奴该死。

掌监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孙姣言摆摆手,看着底下颤抖的身躯,忽而轻笑起来,掌监果然识时务,本君最是惜才,怎么会舍得赐罪于你,说到底,这事,论常理,你确实是尽心了,一会儿下去领赏吧。

奴谢君上恩典,谢君上恩典,掌监脸上闪现喜色,恩威并施这招,她早有预料,如今听君上这话,分明是看重自己,要重用自己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掌监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吱嘎一声,宫门合上。

孙姣言垂眸冷凝,几分算计在心底氤氲而生。

...偏殿,孙宥竹停了哭声,抹干净泪,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方才那旨意,本郎君没听错吧……君上,君上真要放咱们出去?没听错,没听错,小郎君使劲摇晃脑袋,激动的走近床榻,俯下身拉住了孙宥竹的手,泪花闪烁着,欢喜道,笙若可以去找妻主了,笙若可以去找妻主了,孙郎君求你,求你帮帮我……孙宥竹喜色褪尽,哀色从眼底弥漫上来,他微微垂眸,侧开头轻应,好,但本郎君只帮这一次,这次以后,本郎君不会再见宋岚玉。

小郎君微微楞了下,而后笑容盛开,孙郎君,多谢你。

...一辆马车从宫里驶出,车后两名侍卫骑着马跟在其后,一行人行驶在官道上,丝毫不起眼。

孙宥竹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丝疑惑,小郎君看着他,好奇道,怎么了?是君上派人追上来了吗?不,本郎君只是奇怪,这个守卫,不像是君上历来谨慎的作风,不过也有可能是本郎君想多了。

孙宥竹压下心底的古怪,放下帘子,看向小郎君,眸中闪过别扭,进了茶楼后,我会从后巷离开,总之,你们的事,本郎君不想掺和。

车厢里安静了瞬,小郎君低下眸,双手交叠在膝前,微微握拢掌心,他利用了世家郎君会有的羞耻心与高傲,更利用了他对自己的怜悯。

可是,他不后悔。

这世上,他什么东西都可以失去,唯独妻主,唯独她……小郎君微微哭笑,虽然,他本来也没有拥有多少,可是,他就是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妻主娶别人,看着她和旁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没有自己可以插足的地方。

他做不到。

唇抿的微白,小郎君双手微颤,只是想一下,他就觉得痛彻心扉,他不能想象一切真的发生,他会变成什么样。

妻主,求你,求你不要抛弃笙若。

马车载着小郎君心底一遍遍的祈祷,在人流中,渐渐驶向一座格外清雅的茶楼。

宋岚玉坐在二楼窗栏边,看着马车驶近,侧了眼站在一旁寻常家仆打扮的宫侍,这位侍人,君上到底是何意?君上的意思,云大人真的不知吗,宫侍没有流露多少情绪,像是受了命令,丝毫没有给宋岚玉试探底细的机会。

宋岚玉不以为意的侧开眸,继续看向搂下,凝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夫郎,心思微沉,这不像是孙姣言会做出来的事。

他在试探什么?想看她对自己的夫郎还有多少留恋吗?宋岚玉微微沉吟,将茶钱搁在案上,站起身,君上的意思,臣已经明白,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什么?云大人是不打算见一见孙郎君了吗,宫侍被这突然的举动,弄的有些措手不及,急急忙拦住,迭声道,这可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的意思?这旨意难道不是陛下为了合君上的心意,才有此一举?如今,君上的目的已经达到,陛下那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岚玉朗笑了声,推开宫侍,走下楼梯,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里,一身浅色衣衫的郎君正教着掌柜与小二姐如何烹制药茶,看到她进来,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一脸灿烂的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还要费一阵功夫呢。

不过是传话的宫侍,我自不必多上心的应付,只是你,茶楼的生意又不是靠你一个郎君撑起来的,怎么弄成这样?宋岚玉从袖中掏出块帕子递了上去,有些无奈,好歹是郎君,多少顾些颜面啊。

有表姐护着,谁敢笑话我,林竹修伸手接过帕子,微微一笑,今日的他,心情格外的好。

表姐,谢谢你能答应护送我来茶楼,帮我应付家中长辈,不然我闷在府里,又只能对着四四方方的院子发呆了。

你的性子还真不适合呆在一个地方,天地之大,你若是女君,山川五湖才是你的归宿。

宋岚玉叹息的摇摇头,轻笑着感慨,倒是可惜了你的医术,不然依着你的本事,该是早已扬名天下了。

林竹修眸底隐约不可查的显出丝落寞,喜悦的心情一下变得淡了,净了净面,便冲着掌柜告辞。

掌柜挽留了几句,便笑呵呵的将二人送到了后巷,站在后门前,揖手相送道,两位慢走,老朽生意正忙,就不相送了。

宋岚玉颔了颔首,将马牵过,将幂篱递上,扶着林竹修上马。

掌柜艳羡的看了这对少年人一眼,转身正要将后门关上,身后脚步声急促,一下经过她身侧,在掌柜惊讶的瞠目瞬间,到了马前,展开双臂拦住了宋岚玉二人。

妻主……小郎君将头上的幂篱揭下,泪眼朦胧的擦去眼角泪水,扯住马缰绳,仰头望着宋岚玉的双眸,委屈,笙若知道错了,你不要不见笙若。

宋岚玉示意想要上前分说的茶楼掌柜离开,神色微淡的手握紧缰绳,牵制住马头,微微低眸,你想说什么?笙若怀了你的孩子。

小郎君有些紧张,想到自己曾抱在怀里奶呼呼,让他心头一阵柔软的阿月,带着微微的雀跃,眸子亮晶晶的弯了起来。

她……你在胡说些什么,宋岚玉拧起眉,眼中带着不可思议与好笑,走近小夫郎,掰开了他的五指,将马缰绳递给马上的林竹修,你去巷口等我。

林竹修眸底带着震惊的失落,无措的握紧缰绳,几乎落荒而逃的驾马出了巷子。

宋岚玉一时忽略,丝毫没察觉那只接过马缰绳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此时的她脸色微黑,几分不赞同的看着眼前的小夫郎,捏住了他的下巴,轻嗤,沐笙若,你出息了你。

终章妻主……巷子里, 小郎君鼓着脸勉强的张嘴,讨好的握住宋岚玉手腕,依进她的怀里。

宋岚玉挑了眉梢, 反握住小夫郎的手,将人几步压制在墙上,眸子微弯, 语气微怒的挨近他耳侧, 这种事岂能拿来说笑?笙若没有!小郎君昂着头,漂亮的乌眸睁得大大的,被迫踮着脚, 脑袋晃的像拨浪鼓。

宋岚玉低垂眸, 松了几分力道,将人安稳按在地上,轻嗤,你一个人也能有孕?笙若才不是一个人,明明……明明是那夜和妻主,沐笙若双颊染上绯色,贝齿微咬,羞的侧开眸, 那夜客栈,笙若虽然下了药,但是妻主不知节制的要笙若, 妻主难道自己忘了吗?下药?宋岚玉眼睛微眯, 站直身,背对着盛阳, 居高临下的望着小夫郎羞怯的模样, 一时气笑了。

原来药竟是你下的。

嗯……, 小郎君的声音轻轻的,脸色更红了,浑然不觉身前人的气势一下变得极冷,眸底黑沉沉的,像是压抑着怒气。

你可知你害了谁,你毁了谁的清白?事到如今,你竟还想取而代之,说是你与我同房?宋岚玉退开一步,拉远了与小夫郎的距离,凝视着他的双眸,嗤笑,我真是小看你了,宋少君。

什么?小郎君有些发蒙的眨了眨眼,试图去扯宋岚玉袖子,却被一下避开。

我想你一直挂在嘴边,口口声声念叨的救命恩人,其实是孙静娴对吧。

宋岚玉没理会小夫郎欲分说的神情,转而突然提起孙静娴。

小郎君一下显得心虚,眸光闪烁,绞着手指,讷讷答道,妻主在大火里救了笙若,妻主也是笙若的救命恩人……也是?!倒是伶牙俐齿的很……后槽牙微痒,宋岚玉一把抓住小夫郎的手腕,胸口起伏,气的半晌都没说一句话,最后甩开了小夫郎的手,怒道,当初,就不该救你!说罢,凝视了小郎君一眼,气得拂袖而去。

此事过后,宋岚玉在云府与皇宫两处行走,上朝下朝都是马车接送,半个月过去,耳根子是清净了,可独处时,捧着书卷,总是不自觉的望着窗外出神。

次数多了,就连裳儿都看出了异样,犹犹豫豫的在台阶上上下迟疑,时不时的看向窗下的她。

宋岚玉清咳一声,招手唤她过来。

小裳儿眉眼嬉笑的蹦跳进书阁,窜进她的怀里,仰头撒娇,娘亲是在想兰玥爹爹吗?裳儿胡闹,宋岚玉点了点她的眉心,将人扶正在一侧席榻上。

小裳儿嘟了嘟嘴,乖乖坐正身子,小声抱怨,娘亲在外又被哪个狐狸精缠上了,真是气人。

一面又抬头,扯住宋岚玉袖子,笑嘻嘻道,娘亲,兰玥爹爹教裳儿识字了。

宋岚玉闻言看了眼廊下绣花的身影,低头摸了摸裳儿的脸,裳儿聪敏,是时候找个开蒙的先生,教导裳儿了。

嗯!小裳儿微蹙眉,与廊下的兰玥对视了眼,见他点头,忙兴奋的应了,蹦跳着起身跑出书阁。

宋岚玉搁下书卷,此时她蓦地回过味来,自己身边到底少了什么。

只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与他本无缘,再任由他纠缠下去,于他,于自己,都无益处。

也好,这样也好。

宋岚玉摁了摁眉心,笑意浮上了丝苦涩。

几日后,宋府花苑,宋林氏将和离书搁在案上,拉住了小郎君的手,韶华年纪最是经不起蹉跎,爹爹自己吃过这个苦,知道此间的不容易,孩子,挑个日子,你出府去吧。

是妻主的意思吗,小郎君低着额,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将和离书捧在手里,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林氏楞了下,然后有些怜悯的摸了摸他的发顶,阿玉最看不得牵累无辜之人,待你出府,爹爹置办的这些宅院铺面,做你以后傍身之用,往后,宋府仍旧是你的依靠。

小郎君手微微紧攥,将和离书攥在手里,突然站了起来,在宋林氏惊诧的目光下,身子细颤着,想要捞起檀木盒,试了几次,才将和离书塞了进去。

宋林氏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红通通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当即想要将人拦住,可小郎君急急抹了把泪,使劲摇头,匆匆越过他,跑出了花苑。

宋林氏有些担忧的望着花苑院门外,叹了口气,情字难解,没成想,这孩子竟然真的这样喜欢阿玉……宋林氏摇摇头,多少有些不忍,凝眉思索了阵,将管家招了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很快云府听雨轩,宋岚玉收到传信的小木筒,正要打开细看,却被不知何时躲在屏风后头的小裳儿一把夺过,动作间,手一滑,纸笺随着她这一晃,整个飞出来,被风吹到了笔洗里,字迹很快模糊开来。

小裳儿被吓得身子后缩,哭啼啼的抹起泪。

宋岚玉只来及看见小郎君的名讳与已出府三字,纸笺湿漉漉的躺在掌心,侧眸看向哭闹的孩子,脸色黑沉。

谁让你进来的!门外,兰玥脸色一白,忙冲进来跪在地上,抱住孩子,捂住她的嘴,不停认错。

书阁顿时更闹腾了,惊动了外头的下人,一时便有人去请云洛舒。

云洛舒听见孙女受了责骂,当即赶来解围,兰玥与裳儿顺理成章的被送去了单独的别院,自此,云洛舒才算放下了心,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成为宋岚玉手里的人质。

听雨轩,宋岚玉负手站在窗前,望着花影摇曳,微微阖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小夫郎的音容笑貌,她的眉心蹙紧,一时更烦躁了。

以往怎么拒绝,都是百折不挠,如今才这一遭,倒是打起退堂鼓了。

真是小没心肝。

宋岚玉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说也是他硬要招惹上来的,现下倒好,她不知不觉真上了心,入了眼,尝了这相思的滋味。

宋岚玉看了眼随风飘落的遍地花雨,轻嗤一声,后牙微痒,她还真是小瞧小夫郎的手段了。

...六年后,小太女刘凰月翘着二郎腿在桃树上看着树下太女太傅随意的卷着一卷书卷,将一个貌美的郎君压制在树身上,勾着若有若无的笑,一点一点的挑落郎君的衣襟带,在他满面羞红低眉的瞬间,倾身将唇印在郎君唇间,直到郎君嘤咛出声,才风雅依旧的站直身,将他的衣襟带复又系上。

若若毁了我的两桩婚事,六年了,就打算一直这么补偿我?宋岚玉眸光带着些微春色,负手弯腰,凝视着小夫郎略微羞恼的双眸,轻笑,就这么不愿意看我与旁人在一起?孙郎君已经有心上人了,林郎君六年前得了君上允准,出府云游,至今还不知在何处,想要牵线,笙若也没法子。

小郎君侧开脸,玉白的脸浮着红晕,声音渐渐低了些下去,其实,一直补偿……也不错的……小郎君说完,捂上脸,直觉浑身发烫,轻跺了下脚,弯腰匆匆从宋岚玉胳膊下逃开。

女君蓦然又是一阵轻笑,书卷摩挲了下红唇,眸间一片餍足。

树上,小太女看的一抽眉,从树上跃下,站在了宋岚玉身侧,小大人似的负手,学着宋岚玉的样子,眺望那处。

娘亲,阿月想要皇位。

宋岚玉恢复了清冷神色,低眸看向她,无事太傅,有事娘亲,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娘亲,阿月要做皇帝,要做这天下之主!小太女板着脸,眉心微蹙,一本正经,除非娘亲是不想和爹爹双宿双栖了,不然,娘亲只能答应阿月的请求。

你是认真的?六年的光阴,女君如月清华,淡淡敛眸的瞬间,威压甚重。

刘凰月眸中闪过坚定,稚嫩的身躯站的笔直,轻轻颔首,是。

好,虎威军给你。

宋岚玉含笑,抬手摸了摸小太女的发顶,露出一抹柔色,不止如此,阿月,你要的后盾,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