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娴疯笑了阵, 下令将殿阁看的愈发严密,守卫也从初始的两三人加派到了百人。
如今于她而言,无论成败, 似乎都有了退路。
孙静娴洋洋得意的出了殿阁,回到了长安殿中,将殿中刘帝的侍君们全部轰了出去。
来人, 孙静娴翘着二郎腿, 斜倚龙椅,弹拨了下指甲盖。
殿门打开,应声进来一个眼生的卫将, 手把着腰间的刀把, 屈膝半跪,末将在。
将消息传出去,就说宋家少君在本王手里,本王已将他娇藏殿宇,只等登基之后,封他做君后。
孙静娴勾起抹漫不经心的笑,天下诸国若得知此事,想必必然以为虎威军早已归顺于自己, 而刘帝的威望则更不值一提。
介时,各城,各县望风臣服, 这苍兰于她, 便是唾手可得!卫将脸色微变,低下头颅, 口中应诺, 疾步退了出去。
偏僻的凉亭一角, 副将们面色凝重,最后年资最长的副将拍板道,那厮打的主意不简单,咱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可少将军尚未到京城,咱们这就动手,不失手便罢,若是失手,岂不是打草惊蛇,陷少将军于危难?八仙石桌间,一个副将皱起眉,直直看向那年资最长的副将,还是大姐已有万全之策,可一举功成?这是自然,我近日观那长安殿夜夜灯火通明,孙静娴那厮寻欢作乐,失了不少警惕,若是趁守卫换防之际,摸进殿中,刺杀于她,当是成算极大,只一点,若是事出意料,必得烧了长安殿,确保少将军在宫外收到传讯。
副将站了起来,环视一圈众副将,眼神坚定道,眼下时不待我,咱们只能顺势而变,今夜就动手!那便听大姐的,今夜就动手,诸副将左右交换眼神,最后异口同声,拍板而起。
凉亭内,气氛徒然有些悲壮,所有人似乎胸有成竹,却又抱着必死之念,脸色肃杀。
当夜,皇宫内要紧的几处门禁被悄无声息的攻陷,虎威军占领了要处,便趁着长安殿换防的空档,几道黑影从檐角跃下窜入了殿中。
孙静娴享乐正至酣处,床幔飘飘之中,杀机突现,惊骇之余,只能拿手臂去挡。
一刀入骨,扑嗤一声,血花四溅,伺候的几个侍君被血溅花了脸,窒息片刻后,呼声惊叫。
孙静娴这才定了些神,拽起身下的人扔向来人,翻身一滚,朝着另一侧下榻,直奔兵器架处的宝剑。
奈何人多势众,加之往夜她宠幸侍君之时,多有残暴之举,呼喊惊叫乃是常事,手下亲卫早已习以为常。
孙静娴一面脸色大变,一面借着殿柱避开袭来的冷剑,躲避之中,手肘臂膀肩胛多次被兵刃招呼,早已血染大半身躯。
好不容易挨上宝剑,攥在手里,腹背又中了一刀,孙静娴疼的龇牙咧嘴,发了狠的挥剑乱砍。
虎威军的几个副将被这没章法的剑术弄的难以近身,为防万一,当即有两人砍倒两侧九节莲花烛台。
烛台倒地,油星四溅,瞬间点燃垂地纱幔,火舌攀援直上,吞噬大梁,转眼之间,长安殿中已是一片火海。
身着黑衣的虎威军副将们眸底闪烁火光,对峙仍垂死挣扎的孙静娴,手执滴血长剑步步逼近,不顾一切的与之对杀,人影交叠飞舞,大梁一声巨响,竟是坍塌直下,众人被迫后退,形势徒转直下。
孙静娴站在大火之中哈哈大笑,纵身一跃撞开窗牖,在大殿坍塌瞬间,逃出生天。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皇宫内外注目,刺目火光在夜空肆虐,孙静娴的亲卫终于后知后觉长安殿出了事,从酒桌上提刀,夺门而出。
却在经过门禁时,被早有防备的虎威军兵士一一拦下,没有留情的直击要害。
孙静娴躲在暗处气息凌乱,左顾右盼之下,又往来处奔逃,蒙头乱窜之下,撞开了一扇殿阁。
殿阁之中,沐笙若受到惊吓,从方才的动静中才回过神,回头就看见满身是血的孙静娴,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腰抵住妆镜镜台退无可退,才压抑着急促气息,颤栗的冲着孙静娴喊道,你……你出去!孙静娴眼中闪过狠厉,提刀直上,踉跄着逼近而来,一把攥住小郎君双腕,将他困在自己两臂之间,冷笑,是你!是你把人带进来的,是不是!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孙静娴顿时怒发冲冠,不顾再度崩裂的伤口,掐着人,竭力嘶吼,你这个贱人!小郎君脸色透白,唇色血色尽褪,一度眩晕的看不清眼前景象。
可孙静娴认定他的沉默即是认命,右手高高抬起,气的要打下。
殿外却人声嘈杂起来,到处都是奔逃,慌乱只顾逃命的兵将,只听得一声颤栗惨叫。
虎威军打进来了!打进来了!皇宫破了,皇宫破了!!!孙静娴面目刹那阴沉如墨,低眸借着妆镜反光,阴翳的凝了小郎君一眼,呼吸之间,她一把拎起人,挟持在肋下,拐进幽深僻静的宫道,冲着冷宫奔逃。
皇宫另一侧,武安门。
宋岚玉星夜兼程,将将赶到城郊,恰见皇宫失火,当机立断,指使将士在城门下大喊,皇宫收复!晋王死了!皇宫收复!晋王死了!城墙之上,一众兵士回头惊见火光,顿时惊慌失措,纷纷跑下城楼,丢盔弃甲奔逃。
城门在这一刹那,犹如开闸放水,叛兵慌不择路,竟是主动开了城门。
瞬息间,整个军队畅通无阻,宋岚玉率着轻骑,留下十之三四的军队守住城门,驰骋在官道上,直奔皇宫大内。
孙静娴挟持着人从狗洞出来,被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震慑,手脚发着颤,连剑都险些握不住了。
小郎君晕头转向,恶心的捂了下嘴,忽然惊觉耳边风声停下,缓了口气后,嘤咛一声,抬眸。
喧嚣战马嘶鸣声中,万千火光延展,他的妻主如月华夺目,犹如神祇从天而降,正疾驰而来。
沐笙若乌眸微微睁大,眼泪夺眶而出,刹那连日来的思念便再也止不住,满腔思念就要脱口,却冷不防被身后人死死的捂住,耳侧呼吸微凉,阴恻恻的响起话。
想求救?做梦!孙静娴冷笑,瞬息的功夫,她已心智回笼,没错,她手上还有宋家少君。
孙姣言,虎威军,都会投鼠忌器,她还有回转一搏的余地!她还没有输!小郎君听得心口发冷,眼睁睁的挣扎呜咽,看着妻主从触手可及的地方疾驰而过。
黑暗中,他听见心跳从急促,变得急急一窒,有种痛彻心扉的知觉在四肢蔓延。
他就在这里啊……小郎君的眼眶湿润一片,咿咿呀呀的想要引起已经远去的少年将军注意,只是微弱的呼声,怎么抵得过马儿疾驰带起的风声,他看着妻主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最终停下了挣扎。
孙静娴欣赏着他的颓色,莫名的有种快感,方才的难堪一扫而过,一时又重整旗鼓,将人一把拉起扛在肩上,趁着夜色深浓,捂着伤口,逃进小巷。
...深宫之中,宋岚玉捏剑的手青筋绷起,一把拽过副将衣襟,脸色微变,你说什么!少将军,少君在孙静娴手里……副将神色愧疚,垂眸不敢直视。
身后一众虎威军将领齐齐跪在地上,皆是神情惭愧,是末将等情急之下失察,请少将军责罚!她人呢,宋岚玉声音如淬寒冰,将人推开,喝问,我问你们她人在哪里!少将军,长安殿火势起后,她撞窗而去,末将搜寻皇宫内外,俱不见其踪影。
将领出列,拱手垂头,自觉无颜面对。
宋岚玉咬住后槽牙,望着长安殿的一片废墟,眼前刹那一黑,连日来兼程赶路,她本不觉得有多少疲惫,可这一瞬,她忽然觉得脑中眩晕,有种什么东西从身体被抽离的感觉。
将士们担忧的一惊,纷纷站起,少将军!你们……让我静静。
宋岚玉抿紧唇,一直绷着的心神似乎一下断了,她感到很疲惫,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
女君低眸,掌心贴上心口,隐痛蔓延,她似乎从来没有护住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