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雯没有喝断片。
她醉得上脸, 显得尤为神志不清。
其实等血液内的酒精消散掉,记忆也就回溯了。
梁雯只能回忆起昨晚前半部分的事情,就是昂德在餐厅廊道内对自己说的那一长段话, 之后也不知道是太过安心,还是酒精作祟, 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就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是昂德将自己送回来的。
她现在真的非常动摇了。
原来自己自认为对昂德的保护。
于他而言竟然是异常折磨心神的枷锁。
就在梁雯思绪不宁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的竟然是伊劳迪娅。
梁雯要是没记错的话, 昨晚的席间,伊劳迪娅提到过,她准备在今天早上动身。
我等一会儿就要走了。
伊劳迪娅挥手打招呼, 方便跟你说几句话吗?她今天的穿着,跟来时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很正规的女式套装, 拘谨的窄款裙。
波浪卷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束好。
这不该是伊劳迪娅的选择,梁雯的印象中,这位比她高两届的学姐, 永远走在时尚前沿,很多的搭配都能在同校女生之间形成风靡潮流, 被争相模仿, 但她一般都兼顾舒适自在,职场品类从没被她考虑过。
梁雯和她说不上多熟,几面之交。
所以梁雯不知道, 伊劳迪娅有什么要跟自己说的。
方便的, 快进来吧。
但梁雯还是很快速地侧身, 让出了通道。
伊劳迪娅坐在了沙发上。
梁雯没有多余的水杯, 便拿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谢谢。
伊劳迪娅伸手接过, 放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梁雯也坐了下来。
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我为什么来找你吧,毕竟我们在法南艺的时候也没有很熟络,还不到能单独完成一场分别时谈心的程度。
伊劳迪娅用她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注视着梁雯,面庞是与梁雯相似的柔和轮廓。
伊劳迪娅的父母亲都是华人。
所以从长相上,是区分不了她的国籍的。
梁雯并不介意她的直白,轻轻点了点头。
刚刚在门口愣了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跟伊劳迪娅之间唯一的共同联系,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你是昂德跟我们提起的第一个女孩儿。
伊劳迪娅说道。
这个我们里,包括帕特里克。
当时帕特里克特别好奇,恨不得立刻见见你,我也觉得新奇,帕特里克追着昂德拼命问,他很认真地思索过后,才告诉我们答案,听完之后我就觉得哇,原来爱情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通过伊劳迪娅脸上的神情,可以想象那是一段很美好的过往。
也许外人听起来觉得哪有那么多惊艳,但在他的眼里,只要是你,没有不好的。
等见到你之后,我觉得是昂德怪异描述最精准的一次,他说你像个小爆竹,可以怕天可以怕地但完全就是不怕他。
伊劳迪娅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笑容。
我们是先认识昂德的没错,但你是唯一真正走进他心里的,而且你真很厉害,是教会他做自己的第一个人,你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他,这是我们这两个朋友都不能做到的。
梁雯对此有些震惊。
自己真的有伊劳迪娅说得这么厉害吗?你仍然在犹疑。
伊劳迪娅一语道破了梁雯的不自信,说实话,我还是很惊讶你的改变,就像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你把原来的自己封存在心底太久了,久到你已经开始畏惧勇敢,变得越发瞻前顾后,不敢放手一搏。
梁雯抬起脸,伊劳迪娅点了点头。
你们已经错过一次了。
难道还要再继续错过吗?我想,恐怕这次上帝都不会再帮你们了。
伊劳迪娅由衷地叹了口气。
她打开手包,给梁雯留下了一张名片。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我这里都算不得什么。
伊劳迪娅没有半分炫耀的意思,因为她说得完全就是实话,她提前拿到了商科的学位,在一年就接手了家族的企业,将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最近应该是洽谈海外出口的事情,网页上还有关于她的访谈。
你别觉得有负担。
说句实话,我现在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梁雯不太听得懂她的意思。
伊劳迪娅笑得有些寞然,应该不要多久,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的。
所以无论如何,请全力以赴,陪在昂德身边吧。
最后这句话,震荡到了梁雯的心。
伊劳迪娅临走时带走了茶几上的那瓶矿泉水。
她好像一直是温柔可亲的,有刻进骨子里的良好修养,处处周全别人面子。
梁雯拿起茶几上的名片。
烫金的花纹将伊劳迪娅的法文名圈在中间。
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异常大胆的想法。
可谓是孤注一掷的。
梁雯掏出手机,输入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拨打过去。
程铮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今天的拍摄一直持续到傍晚。
散场时,昂德发现梁雯一直在等自己。
他看出来梁雯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但他现在非常不想知道。
梁雯的表情看起来很紧绷。
昂德总预感她要说出来的话可能不是自己期望中的。
他突然不对脱逃者有那么大的偏见了,原来很多时候,真的没有什么能比转身逃跑来得更直接更迅速,只要跑得够快,那些痛苦和悲伤就不会追上来。
昂德恨不得时光能停留在刚才的戏中。
即便是假的,但那个当下情感是真的。
他们真的在用力地爱着彼此。
梁雯见昂德望过来,赶紧挥挥手。
可昂德没有反应。
她无比确定昂德是看到了自己的。
眼看昂德走入楼梯间,梁雯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昂德!梁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喊得很大声,余调在楼梯间有力地回荡着。
昂德刚刚踏上高一级的台阶,他收回脚,转过身来看向梁雯。
头顶的光亮将他脚边的影子拉得狭长,干瘦干瘦的。
她微微喘着气,眼神中都带着仓皇。
昂德。
梁雯又唤了他一声,却还是接不上想讲的话。
昂德的一颗心从焦急等到冰凉,他也不想看到梁雯这么为难,就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慢慢转回身,准备继续往上走。
楼梯好像变得异常长,腿脚也跟灌了铅似的重。
你不明白!拼尽全力的喊叫充分表明了梁雯的激动。
昂德眼中有光刹那亮了起来。
郁结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开,他就被一股力量抓住了胳膊,强行转了过去,下一秒,梁雯的脸孔就到了昂德眼前的极近处。
她是要同他接吻的。
预想得那么义无反顾。
可是就快要成功的时候,梁雯刹住了。
她在想,是否需要向昂德征求一下意见呢?他每次都有好好跟自己商量。
万一他并不想呢?不就成强迫了。
与此同时,昂德按住梁雯的头。
呼吸四散,直接衔住了送上门来的唇。
他们无比忘情,无比投入。
脱离一切的尘世喧嚣,肆意纠缠。
梁雯将手指在昂德的后方交叉,狠狠地箍住了他的后脖颈,她把自己交给了这唯一的支点,纤弱飘摇,踮起到极致的脚尖有点酸痛。
但此刻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共渡的呼吸将这方空间填到不能再满。
宽大的掌心在她脑后的发间揉搓。
挺直的鼻尖相互轻碰着。
牙齿厮摩。
口腔温度高得吓人,梁雯觉得自己的舌头要被含化了。
她只会仰高下颌,像交颈的天鹅。
抓着变换的空档深深吸一口气。
贪婪又入肺的一口,仿佛即将到来的就是窒息。
确实是窒息。
凶猛的爱情能够吞没一个人的窒息。
恍惚间,梁雯好像见到了海潮。
在眼前汹涌翻腾,起起落落。
连阴无数日的天际好似有金色光芒出现。
终于快要放晴了。
他们不知吻了有多久,最后是昂德靠着墙壁边,双臂揽在梁雯的腰间,双手紧紧交握住,好似怕抱得不够严密,她马上就能飞走了似的。
昂德很高兴。
梁雯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
激情燃烧过后,往往紧接真心吐露。
我之前其实……梁雯没打算隐瞒昂德,想着用最简单的措辞把复杂的一通事说明白。
是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但昂德止住了她的话头。
梁雯点点头,胸口还为刚才过分的竭力而上下起伏着。
那就好。
昂德低头,在她的额侧落下一个吻,解决了就好,没必要怕我介意而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说,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他沉吟片刻,挑起了嘴角。
我只要现在这个结果就好。
昂德抱着梁雯,像在对待珍宝一般。
真的等了好久,你打算怎么补偿我,雯?真心话落定,激情又被带起了些许。
昂德逼近脸侧,一呼一吸顺着耳廓传输到了她的心尖梁雯抖了抖,憋着不肯说。
昂德在给她下套呢,她才不要自己钻进去。
那就,用这个吧。
昂德好会自问自答,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的吻又开始连片地落下。
梁雯躲闪不及,急急骂了他一句流氓!反正没什么威慑力。
流氓本人根本无暇分心,含糊应了一声,继续了嘴上的功夫。
白天打给程铮霆的那通电话中,梁雯不多废话。
所有的欠款,你给我一个总数吧。
而后,她从程铮霆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人啧舌的数字。
程铮霆是笃定她还不起这么多钱的,但又乐于看到梁雯苦苦挣扎,于是愿意配合。
梁雯通过名片联系上了伊劳迪娅。
提到这个债偿数字时,梁雯诚惶诚恐了一下。
她怕这个数字过于庞大,会让伊劳迪娅为难。
但伊劳迪娅根本没什么反应,就连声音都没有大起伏,她十分爽快,不问原因,就问要求什么时候要。
梁雯说,越快越好。
半个小时后,伊劳迪娅让梁雯去一趟酒店门口。
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毕恭毕敬,将卡交到了梁雯手中。
并询问了相关信息,表示电子支票很快就可以汇到中国,梁雯道谢,男人摇摇头,只说受伊劳迪娅小姐拜托,荣幸之至。
再多的钱,于伊劳迪娅而言不过是或多或少的一串数字。
但对梁雯来说,却是能与买断她自由相提并论的等价物。
梁雯传了消息给程铮霆。
他没有回复,不知道究竟看见没。
但梁雯已经没心思管了。
海平线上终有太阳升起。
巴黎的春风即将过境。
凛冬消散。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要上新书千字榜啦,祈愿祈愿继续推推新文预收《食睡知味》,大家戳进专栏,感兴趣就收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