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从屋里迎出去, 来的正是方朝阳、孙康和李守信三人。
方朝阳和李守信一人拎着一个大包裹,孙康则提着一副羊骨。
孙康笑道:师父, 我们大队有人宰羊, 我弄了一副羊骨头,咱们炖汤喝。
方朝阳调侃道:江宁有你这样的徒弟真好,你小子有点好东西就孝敬师父。
孙康憨憨一笑。
江宁伸手去接方朝阳手里的包裹,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和姓名, 不由得一愣,这包东西竟然是黑省的林木寄来的。
按理说,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难道是那封信起了作用?方朝阳和李守信比较了解江宁的家庭状况, 就问道:你还有黑省的亲戚朋友?没听你说过呀。
江宁说道:以前的邻居,是插队到那边的知青。
两人叹息道:我感觉别人插队的地方都比咱们好, 尤其插队到农场的,有工资拿, 还有口粮。
江宁说道:各有各的苦,黑省那边冬天特别冷, 风像刀子一样。
咱们这儿还算可以,还有插队到边疆和沙漠草原的,日子更苦。
我们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两人一听,心里不禁平衡多了。
确实,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江宁又去看另一个包裹, 这个寄东西的人也让他有点意外。
江艳, 是他的堂姐, 大伯家的女儿。
原来的江宁小时候在奶奶家呆过几年, 这个堂姐性格跟原主有点像,沉默寡言,在家里毫无存在感,可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对江宁挺不错。
江宁把三人领到屋里,三人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脱鞋往炕上扑去,把正在睡觉的幸福吓了一跳。
三人各占一角,呈大字型摊在炕上,嘴里直呼舒服暖和。
方朝阳和李守信再次对江宁表示嫉妒,知青点有谁过得比他舒坦?方朝阳还告诉江宁,现在冬闲,知青点宿舍里又开始乌烟瘴气的,拉帮结派,互相斗争。
幸亏你出来了,不然得怄死你。
江宁关切地问起两人的状况,两人都表示还好。
他们才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
孙康对炕十分感兴趣,这边敲敲,那边瞧瞧,说明年秋天,他家也弄一个。
炕上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书和花生瓜子,三人咔嚓咔嚓磕瓜子,江宁在旁边看信。
他先看堂姐江艳的,江艳在信中说,她现在已经上班了,是纺织厂的临时工,每月25块钱,工资不多,但总算可以养活自己了。
她用厂里的瑕疵布给江宁做了一件上衣,两双鞋子,她手艺不好,希望不要嫌弃。
这是她厂里的地址,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她。
江宁拆开包裹,里面有一件蓝色涤卡上衣。
哇,这衣裳不错。
方朝阳和李守信争着看。
江宁脱了棉袄试试,还挺合身,两边还有两个深兜,装东西很方便。
堂姐的手艺挺不错的。
他又试了试鞋子,鞋子做得略大,垫个鞋垫也能穿。
三人目光炯炯地等着他拆林木的那个包裹。
这里面基本都是吃的,既有黄花菜干木耳这样的干货,还有一小块肉干,甚至还有十几张小米煎饼。
林木还给他回了信,信中说,他从江宁的字里行间,察觉到他进步很大。
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十分锻炼人,才一年多的时间,江宁变化竟这么大,他十分欣慰。
他在那边挺好的,就是冬天太长了,大雪封门,哪儿都去不了,十分想家。
这些东西都是当地的特产,请江宁尝尝。
江宁给了三人一人一张小米煎饼,煎饼烙得很薄,还有些脆,吃起来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和小米的香味。
他们三个都没吃过这东西,觉得十分稀奇。
江宁又切了两根大葱,弄点辣椒酱,让他们卷上大葱蘸上酱再吃。
三人更加喜欢,江宁也叫老胡过来尝尝。
吃完煎饼,他去把孙康带来的羊骨洗了,扔冷水里煮,水沸后,焯一下水,捞出来冲洗干净,再添一锅水炖上。
没有料酒,江宁只能用本地的烧酒祛腥,再扔几片姜和葱段进去,也有祛腥的作用。
中午就吃羊汤烩面。
听说要吃烩面,三人自告奋勇要帮忙,江宁挑了孙康,让他帮忙揉面。
这小伙子气力大,揉面揉得比较劲道。
江宁头一次做,烩面做得并不太好,但大家十分捧场,夸了又夸。
师父,我跟着见了不少世面。
说出去别人都得羡慕我。
那是,我们江宁可不是一般人物,干什么事情,一看就会。
……大家面聊边吃,这样的冷天,吃上一大碗热腾腾的羊汤烩面,从头到脚都暖了,简直赛过活神仙。
吃完饭,三人想打牌,江宁叫老胡陪他们打。
自己支了小桌子开始回信。
他的笔迹跟原主不同,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已经很像了,不仔细对比,看不出来。
他先给堂姐江艳回信,先感谢她送的衣裳,穿上挺合身,他很喜欢,朋友们都羡慕他,棉鞋也很舒服。
接着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说自己在这边过得还行。
接着话锋一转,他把江平当初的恶劣行径也说了。
说自己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成熟了许多。
对于以前的很多事情,也看明白了。
对于以前所受的不公平待遇,他可以大度地不再提。
但如果以后,父母还是这么偏心,他伤透了心,只能逃离这个家。
他这么写,也是为以后的事情做铺垫。
他以后回城,肯定得与江家人对上,先下手为强,要抢占思想舆论阵地。
这个堂姐是可以争取的。
江宁又多说一句:艳姐,我们都是不受宠爱的孩子,小时候我们同病相怜,现在我们虽相隔千里,精神上仍然互相支持。
我现在明白了,醒悟了。
我希望你也能早点醒悟,你以后一定要多为自己着想,挣的钱不要补贴家里,自己多存点钱。
写完一封,放到一边。
他接着又给林木回了一封。
人家给他寄东西了,他也回寄些吧。
江宁给两人各准备了一个包东西。
等到雪停了,看谁进城,给寄过去。
他写完信,打包好东西,四个人还在打牌。
他们都没钱,也不赌钱。
本来是要贴纸条的,不过这年头纸也挺贵,他们便在头上插干草。
老胡打牌技术不行,头上插了十来根麦秸,看着十分好笑。
江宁没忍住笑了出来。
幸福看这些人头上插满草,就觉得好奇,时不时地用爪子去抓三人的头发。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老胡想把位置让给江宁,江宁不打,他只想抱着幸福围观他们打牌出洋相。
孙康家离得远,玩到下午3点就不得不起身回去。
他每回走时都是依依不舍。
临走时,他还拐到狗窝去看看逍遥,一看逍遥,又长壮了,毛色黝黑发亮。
逍遥自然认得他,对他也很热情,但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孙康心里就觉得酸溜溜的,江宁在逍遥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他了。
孙康走后没多久,大黄又来巡视了。
正好锅里还有一点剩面条,江宁给大黄半碗剩饭。
逍遥一看,就觉得自己的食物被抢了,嘴里呜呜个不停。
大黄狼吞虎咽地吃完剩饭,又用狗头去蹭江宁的手,哼哼唧唧撒娇。
逍遥大声汪汪两声以示不满,大黄扭头看了逍遥一眼,接着便在江宁脚边打滚卖萌。
两条狗隔空对视,示威。
江宁跟两条狗讲道理:你们要宽容大度,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只喜欢一条狗,一只猫的。
你们早晚都得适应。
老胡:……大黄本来在雪地上打滚卖萌,突然一跃而起,冲着门外叫了起来。
江宁推开院门一看,就看到王威和王武在门口,两人脸上黑乎乎的,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似的。
江宁问道:你们两个干吗去了?王武得意地炫耀:我哥带我去烤红薯了,烤红薯你会吗?在地里挖坑烤。
江宁实话实说:我还真不会。
王武更加得意,还给了江宁一个黑乎乎的烤红薯,江宁笑着接过红薯。
王威对弟弟说道:行啦,你出去玩吧,我天黑了再回。
王武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王威有点手足无措,说话也语无伦次。
江宁用温和的目光看着,耐心说道:别急,你慢慢说。
王威酝酿了一会儿,目光看向别处,吞吞吐吐地说道:那啥,你最近小心点,王明成的儿子你记得吧?江宁想了一下,王明成的儿子,好像是叫王卫国?江宁看着王威问道:王卫国找你了?王威点头。
王卫国来找他,他犹豫了很久,是继续跟着王卫国混还是帮着江宁?按理,他跟王卫国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
江宁一个外来户,还跟自己有仇,他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王卫国才对。
可是他心里却动摇了,弟弟缠着他去烤红薯,他一边思考一边烤红薯,结果把红薯烤糊了。
同时,他的心思也明朗了。
他想起江宁讲的周处的故事。
如果说周处的家乡有三害,他们村里也有两害:王明成、王红星,现在王明成倒了,他儿子还在犯坏水。
现在天冷了,人闲了。
那小子又想出来挑事儿,还想叫上他。
可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
他不想再跟着这两害混下去了。
他长得丑,心灵也丑,连丑八怪都看不上他。
没错,王威相亲被拒绝了。
那姑娘竟然没看上自己,他堂姑非追着人家姑娘问原因,那姑娘嫌弃王威的名声差。
简直是奇耻大辱。
王威都不好意思跟江宁说这事。
江宁一脸欣慰地看着王威:你没有跟着王卫国一条道儿走到黑,说明你又清醒又聪明,还很有决断力。
我以前是小瞧了你,你其实比我想像中的聪明能干。
王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哪有,我没有那么好。
要真那么好,他还会被人家女方拒绝吗?江宁想多了解他的对手王卫国,便邀请王威进屋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