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从吊床上下来, 幸福也醒了,打了个哈欠, 伸个懒腰。
老胡指指不远处的树下, 说道:他叫吴尘,你过去跟他说几句话吧。
我去老吴那边看看。
江宁打量了几眼吴尘,他身材挺拔, 五官硬朗, 目光坚定,跟老吴的气质迥然相反。
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吴尘就朝江宁伸出手,江宁走上去轻轻跟他握了一下手, 客气地说道:吴尘同志你好,我是江宁。
吴尘冲他点头, 诚恳地说道:我听叔叔说起你的事,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致谢, 谢谢你向叔叔婶婶伸出援手。
江宁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没帮什么大忙,只是顺手的事, 不必客气。
吴同志请进屋。
吴尘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进屋了。
他一进院子,说了句:你的小院真不错。
江宁笑笑:谢谢,我也挺喜欢的。
逍遥平和两狗看到陌生人,一起吠叫起来, 被江宁喝止住了。
江宁给吴尘倒了一碗茶,吴尘礼节性地喝了两口, 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江同志, 我一会儿就得离开, 所以就长话短说。
江宁点头, 示意对方说下去。
吴尘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还有汽车的轰鸣声。
江宁一怔,吴尘站起来身来,用遗憾的口吻说道:有人来接我了,时间有限,我就再简短一些:江同志,如果我们吴家能挺过这个难关,以后定会报答你的好意。
江宁摆摆手:吴同志不必这样客气——江宁的话音未落,院子里就闯进来三个穿着军便服的男子,腰间鼓囊囊的,像是武器。
平和吓得一边后退一边狂叫,逍遥也大声叫着。
江宁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为首的男子三十多岁,满脸凶悍,其余两个也是一脸骄横,这真是来者不善。
对方没把江宁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他。
吴尘慢慢走出来,蹙着眉头对领头的男子说:说好的一个小时,时间还没到,为什么这么急着闯进来?领头男子皮笑肉不笑:我们担心你的安危。
吴尘盯着面前的三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尽管放心,我绝不会逃跑。
还有,你们打扰到别人了。
领头男子这才发现江宁似的,很没诚意地问道:这位小同志,我们打扰到你了吗?江宁:你觉得没有就没有。
那人这才正式地瞥了一眼江宁,他像一只狡猾的狼盯着兔子似的,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指着吴尘问道:小同志,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江宁摇头:这应该是组织机密,你们不必告诉我。
领头人明显愣了一下,他飞快地打量了一眼江宁,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江宁再次摇头:这应该是更大的机密,你们也不必告诉我。
谢谢,我真的不想知道。
领头人笑了两声,好好,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三人押着吴尘出了院子,山崖下面的路上停着一辆军绿色卡车。
江宁目送着四人的背影,吴尘就算被押着,脚步也丝毫不乱,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可能是察觉到江宁的注视,吴尘突然间回头,朝江宁淡淡一笑,江宁也回之一笑,刚才那场未尽的谈话在这一笑中,勉强画上了句号。
江宁目送着他们离开,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回到院里,他发现石桌上有一个军用水壶,也不知道是吴尘的还是那三个人的。
就在这时,院门又响了,那三人中的领头人又折回来了。
他大步走进院子,逍遥平和又开始冲他叫起来。
他看了一眼逍遥,说声:好狗。
随后,径直去拿水壶,顺便把水壶给灌满。
江宁默默地看着他做着一切。
男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脸色稍稍和气了一些,还给了江宁一句忠告:小同志,我看你是本分人,阶级成分也好,我劝你不要跟吴尘这种人来往。
江宁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说道:你的同伴正在等你,快去吧。
他不喜欢没有礼貌的人。
那人终于离开了,江宁的闲适心情也被破坏了一半。
他蹲在菜园里一根一根地拔草,春日里,蔬菜长势好,杂草也跟着疯长,过几天就得拔一回,江宁拔了一堆杂草,老胡回来了。
他担忧地问道:刚才他们没为难你吧?江宁摇头:他们为难的是吴尘,不是我。
老胡痛惜地说道:吴尘要被押到河西省的农场劳改,本来都活动好了,让他在老吴这儿停留一天,可这帮人生怕人跑了,硬要现在就押走。
江宁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老胡苦笑道:我想叫的,吴尘不让,说看你睡得那么香,吵醒你实在不忍心。
江宁想想,算了。
虽然两人谈话的时间短,但他的意思,自己基本明白。
以后还跟以前一样,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老吴一把。
江宁又询问老吴的情况,老胡颓然说道:还是老样子。
不管怎样,到底见了亲人一面。
村里进来一辆汽车,这事本身就容易引起轰动,再加上那三个人凶神恶煞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快就有人来江宁这儿打探消息。
陈大娘和王婶子是头一批,两人也不是空着手来,江宁说过想养鸡鸭,还给过陈大娘一块钱,托他代买。
陈大娘就顺便带来五只小鸡五只小鸭子还有两只鹅。
江宁一看到黄橙橙、毛茸茸的小家伙,心情就被治愈了。
他赶紧找来一只破纸箱,把一群毛茸茸放进去,又去弄了嫩菜叶,剁碎了喂它们。
陈大娘和王婶子可不单单是送鸡鸭的,她们还肩负着打探消息的使命。
两人趁机就问:小江,刚才来的那个年轻人是谁?那大汽车是他开的?江宁:年轻人是老吴的远亲,找我有点事。
大卡车是跟他一起的人开的。
陈大娘又问:村里人说,后面三人是押着那个年轻人上车的,这是咋回事?你陈伯还想去问问,结果人家不搭理他,直接开车走了。
这气焰很嚣张啊。
江宁点头:确实嚣张,他们进我的院子都不拿正眼看我,仿佛我这个主人不存在似的。
大娘,对于这种事,咱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知道得越少,麻烦也越少。
陈大娘一想也对。
他还想再打听细致一些,发现江宁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得作罢。
后面还有其他人来打听,江宁仍跟之前是一样的说辞,大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也就不再来了。
江宁继续给看小鸡小鸭,动物幼崽小时候都很可爱,小鸭和小鹅尤其可爱,嫩黄色的毛,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小而圆的眼睛,扁扁的嘴,江宁看了好一会儿,很快,他就发现幸福的眼神有点不对。
他赶紧出语警告,不准干坏事,甚至还嘱咐逍遥平和两狗看着鸡鸭们,别让它们成了幸福的食物。
幸福做为家中的宠猫,哪里有过这种待遇?难免有些憋屈,最后也耍起了小性子,把肥肥的屁股对着江宁,表示不想搭理他。
江宁:……江宁忙着给新宠们搭窝喂食,没空理会幸福。
这天,江宁把小鸡小鸭们搬到院子里,让它们自由活动,他在菜园里拔草。
老吴进来时,看着青青的菜园和满地跑的毛茸茸,不由得心生感慨:小江,我看到的人中就数你最幸福。
江宁递过来一个马扎,请老吴坐下。
老吴也跟他一起拔草。
江宁怕他担忧吴尘的事,便安慰道:我看吴尘精神很好,他应该是一个性格坚毅的人,这点磨难他承受得住。
老吴摇摇头,语带悲怆:希望他能挺住。
老吴今天的话很少,拔了一会儿草,又背着手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江宁和老吴嫁接的果树终于长出了新芽,这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等着挂果期到来时,结出的果子如何。
江宁精心照料这些果树,施肥、浇水自不用说,他还又在果林四周围种了一圈蒺藜,就怕那些熊孩子和不长眼的小动物来搞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