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幼幼安抚她:他们病太久了, 需要休息,等休息好精力恢复, 病才能好得快。
倪幼幼的解释通俗易懂, 许玉兰连连点头:你说的对,睡饱了才能好得快。
倪幼幼趁着留针的时间,把二十几个病人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
然后又教许玉兰怎么取针。
许玉兰摸到金针, 手都是抖的,一边还碎碎念着:俺咧个娘诶, 俺一辈子没见过金子,现在居然还能摸到了, 你们这些人也算有福气, 能被金子扎,那是祖上冒青烟咧!倪幼幼:……这大婶也是个妙人。
午饭是农老大爷从门边的小窗口送进来的, 一大桶小麦粥, 掺了一两个鸡蛋,希得不成样子, 但聊胜于无。
倪幼幼忙活了几个小时, 肚子也饿得直叫唤,早上吃的玉米糊糊根本不顶饿。
许玉兰提着装粥的桶回来,把粥一一给生病的村民们盛上,一边还对倪幼幼说, 同志啊, 你说那外乡人, 是不是担心你咧?你进来才几个小时,他就在外边看了好多次, 刚才俺又看到他咧。
倪幼幼一愣, 下意识地转头往窗边看过去。
尹烨正站在窗口不远处的地方, 背对着她们,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似乎是觉察到倪幼幼的视线,他转过身回望,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由一愣。
尹烨皱着眉看她。
倪幼幼不明所以。
这家伙,又在不满意什么?许玉兰把最后一点粥分到碗上,一边笑着说,俺就觉得这小伙子不错,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懂得关心人呢。
她的口鼻被麻布围着,说话瓮声瓮气的。
倪幼幼:……你是看上他给钱大方吧。
等倪幼幼再回过头去看,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任航心里有气,索性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原以为小丫头自己一个人来当志愿者已经够大胆了。
谁知道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实心眼地进去帮人看病。
这丫头不知道这病有多可怕吗?先前不知道她穿那身衣服是做什么,等人进去后才发现是去给那些染上疫病的人看病。
这胆子简直肥上天了。
一是又怪马超几人,不是让他们好好照看小丫头了吗,才多少年过去,就当耳旁风是吧。
回去铁定要收拾他们。
心里不放心,装作若无其事地跑到窗口那看了几回,一看这丫头还上手给人扎针,距离这么近,一时又气又急,还不能被吴青峰这龟孙子发现。
心里正憋着火呢,偏偏吴青峰在这时还来火上浇油:车明天应该就能修好,咱们明晚行动,今晚得做一些布置。
任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响,直看得吴青峰心里发毛,你这是什么表情?任航阴测测地笑了:行,就听大哥你的。
*为了之后方便照顾,倪幼幼让许玉兰重新布置了一下轻重证患者的床位,将两者分区管理。
一通操作忙下来,已经到晚上七点,期间章姚和黄启在外边催了几次,让倪幼幼出去吃了饭再继续。
但出了水泥房的门,就得把身上的衣物处理了,否则很容易把病毒带给其他人。
虽然常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但这话是不包括疫病的。
时疫之所以发展迅猛,就是因为这外邪太猛,不是常人能抵挡住的。
倪幼幼为了不浪费身上这身防护衣服,宁愿饿几个小时也想为村民多做一些。
等出来的时候倪幼幼身体都是软的。
章姚和黄启已经煮好沸水,倪幼幼一出来,就到闲置的泥房里把衣服换下,丢进窝里煮。
全身上下也洗了个遍。
许玉兰也被要求这么做。
虽然不情愿,但许玉兰还是照做了。
嘴里还嘀咕着:俺这辈子都没这么干净过咧。
章姚正帮忙添火烧水,听到许玉兰的抱怨,便说:以后你们进去的人出来都要这么干,否则就算今天没被传染,下次也有人会中招。
章姚这么一说,许玉兰便不说话了。
村里死了这么多人,不少人都是村里看着他们长大的老人,也不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个都因为染病走了,大家心里的恐惧也不少。
这日子本来就难过,要是染病,拖累家人不说,人也痛苦。
这两年他们村头那的新坟,都快赶上几十年的数量了。
等一切处理完毕,倪幼幼把里边的情况和其他五人说了。
目前的情况,想要控制好这场疫病,光靠我们现在手上的药肯定不行。
胡大勇:那咋办?我们手上分到的药也不多,万一用完了村民的情况不好转也是白瞎啊。
这边路途偏远,路也不好走,很多路都只有小径、车根本进不来,否则也不会让村民们都聚集在农场里了。
但拉药的车几个月能进来一次就不错了。
所以我们要自救。
几人愣了愣,怎么自救?我把病人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你们看一下。
说着,倪幼幼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他们。
几人快速浏览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虽然大家都是毕业生,但不少人大四就开始到医院跟诊学习,基本的临床思维都有。
倪幼幼的笔记上,不少人因为电解质紊乱、低蛋白血症导致水肿,乏力精神不济。
中医简称正气不足。
这样的情况下,光祛邪是不行的,还得扶助正气。
但最困难的也是这一点。
大西北这地方不仅缺医少药,大家伙连吃都吃不饱,又哪来的好东西给村民补充营养?倪幼幼心里有了方向,但她不确定其他人的想法,只说:起码要帮助村民们把水井挖出来。
有了水,卫生问题就能解决一大半了。
今天他们洗衣服洗澡的水,还得出动大半没生病的村民去几公里外跳水。
但这样效率太低,耗费人力物力。
黄启立即接话:这个我知道什么情况,他们搬来这边两个月了,水井还没挖好,是因为以前懂挖井的人染病走了。
现在村里没一个人懂的,所以东一个榔头西一个棒槌的。
胡大勇身边的粟盛说:我们这有懂的吗?几人摇摇头。
周梅春说:问问那两个新来的呗,说不定懂呢!白天吴青峰为了打探情况,逮着周梅春聊了好久,周梅春对他印象好得不行。
黄启就说:好主意,我这就去问问。
没想到黄启才开口,任航一口就应下来。
黄启顿时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等人一走,吴青峰皱着眉,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井?任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也没问啊。
任航,我们明天就要走,你答应他们帮忙打井,你是想做什么?动动嘴皮子的事,有多难?吴青峰阴沉地看他一眼。
若是任航真是二五仔,他们也不是没有后路。
这次两人来是来踩点,今天和那女志愿者聊了半天,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都算不是富裕家庭,要是人不见,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而且他们住的地方没什么围栏,晚上只要小心一点,就能成事。
明天离开后,再和吴青岭他们对接,到时来接羊羔的人不会是他们。
如果这次翻车了,就算任航不是二五仔,他们也要把人给弄了。
干他们这一行,阴沟里翻船的人不少,他们能做到现在,就是靠小心和心狠手辣。
任航看出了他眼里的狠意,淡定地拍了拍吴青峰的肩膀,哥,别着急,肯定不会坏你们的事,我还等你们带我赚大钱呢。
*挖井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讲究。
任航这几年走南闯北,什么活没干过?刚开始没门路,脏活烂活都抢着干。
挖井这样的事,最重要的是要选择打井地点,需要勘查地理位置,确定地下有没有水源。
这样的绝活,一般都是村里最有经验的人才有。
任航前几年学过一些,大概确定位置还是可以的。
农老大爷一听外乡人懂,立即带人找到任航,同志啊,你帮帮俺们,俺们这井都挖了大半个月了,还没见到水,要是能把井挖了,可就帮了俺们大忙了。
任航吊儿郎当地,有没有报酬啊,咱也不能免费帮忙不是?农老大爷立即道:俺们给你们准备大米饭,干的!行吧,就当还你们收留的人情了!村民们大喜过望,不住地感谢任航。
可别谢这么早,你们这下面还不一定有水呢,要是没水,神仙也救不了。
农老大爷连忙说:应该不会,既然前面几公里外能有井,那水肯定也流过俺们这。
任航带着人去敲敲打打,最后在泥房的后方定了打井的位置。
村民们恨不得立即开工,可惜天公不作美,傍晚的时候就下起了雨。
到了晚上,雨越下越大,农老大爷派多两人去守着水泥房的村民,怕晚上雨大,那边需要帮忙时喊人听不到。
几人困在屋里,哪里也不能去。
一下雨,气温更低。
倪幼幼躺在炕上,满腹心事。
有病患的,也有尹烨的。
时疫本身就是寒湿作怪,这雨一下,明天还不知道水泥房的村民们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还有尹烨那边,一整天下来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有机会单独说上话。
倪幼幼心里着急。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的,在夜里特别明显。
鼻尖都是雨水打湿泥土所产生的土腥味。
炕下虽然没有烧火,但盖着棉被,暖意让人懒洋洋的。
她们在大西北的第一天,除了倪幼幼,其他人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
好像什么也没做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章姚做了个睡前反思,最后下结论,不行,这两天我们还是得开个会,否则效率太低了,病人看不好,我们呆在这里的意义也不大。
倪幼幼十分赞同。
但是光靠他们的力量,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出点成绩,实在太难。
就算倪幼幼有那样的能力,也不能保证能完全治好。
——她可以驱邪外出,但正气不足,总还是会被感染的。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
在徐淮瑞的影响下,倪幼幼治病看病已经形成了治病治本的思维。
周梅春可不管章姚怎么想,志愿者最迟三个月就能回去,到时总会换新的志愿者来。
她只要好好地在这边保护好自己,呆够三个月,回去选医院评职称都是优先选择,这是可以在她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反复提及的光荣事迹。
她舒服地躺在床上,说: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别连我们也一起病倒才好。
章姚:呸呸呸,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几句话好听的?明天可是你们学校的人进去。
明天轮到胡大勇进去。
他们中医药大学的,主要也是靠针灸,刮痧这类的方法。
周梅春哼了一声,问倪幼幼:倪同学,你今天给人看病是用中医还是西医的法子?今天许玉兰出来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和村民夸赞倪幼幼的技术的。
章姚闻言,期待地撑起身子看向她。
倪幼幼有些尴尬。
她可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夹在两人中间,便说:能治好病不就行了,何必分这么清楚,我会用筷子,也会有勺子,现在你们问我筷子好用还是勺子好用,我怎么回答?肯定是吃面条的时候筷子好用,喝汤的时候勺子好用,总不能明明我都会用,我吃个面条还得用勺子吧。
说句实话,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确实中医的方式要比西医要好得多。
西医更依赖药物。
他们手头的药不多,用一点少一点,那些对症的药在关键时刻也是能救命的。
周梅春诧异地看倪幼幼一眼。
没平日里看着倪幼幼和和气气的样子,没想到却是非常有主见的人。
你这么说,今天肯定是用中医的方式了。
她兴冲冲地扭头对章姚说:你看,我赢了。
章姚闻言有些讪讪的,但嘴上还强硬:又不是你治好病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倪幼幼无奈:你们别吵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