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 气温比昨天又凉了不少,好在雨已经停了。
起来洗漱的时候, 倪幼幼发现屋檐下的晾衣架上少了一个袖套。
倪幼幼在附近找了一会, 也没找见——昨天换下的衣服直接丢到大锅里煮了,也不知道是那时候丢的还是昨晚被风吹走了。
倪幼幼有些心疼,在这边还不知道要生活多久, 特别是防疫用的衣物,少一样都让人肉疼。
问章姚和周梅春两人, 两人都说没见到,倪幼幼只好作罢。
昨晚下雨的时候黄启让大家用盆接了不少雨水。
今早用水总算不用抠抠搜搜的了。
周梅春爱美, 昨天没水没法洗澡, 今天一大早就找胡大勇和粟盛借了水让村民给她烧上,打算好好洗个澡。
章姚看不惯她奢侈的样子:你这样搞就是资本主义的作派, 你也不怕别人嚼舌根。
周梅春一点不在怕的:你懂什么,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洗干净万一染病了, 谁来救这些村民。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把章姚气得够呛。
她忍不住找倪幼幼抱怨:你说说她这样, 来这边干嘛,别忙帮不上,还成我们的累赘了。
倪幼幼劝她:我们做好自己的就成。
等大家洗漱完,黄启就让大家聚在一起召开了一个小会。
我们三个男同志昨天晚上商量了一下, 觉得我们这样下去效率太低, 幼幼同志昨天给我们的病人报告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光是对症处理很难有效阶段传染源。
而且这里生活条件有限,时间一长, 我们营养跟不上, 也容易生病, 所以除了给村民们治病,我们还应该做些别的。
章姚:要做什么你们尽管说,我们一定配合。
也没什么,重活我们男同志做就好,等水井挖好,还得让大家都能吃饱饭才行。
说白了,不仅要治病,还得把这边的生活条件给提起来。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章姚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天真:光靠我们,能做到吗?他们是志愿者不错,但总不能让他们补贴村民吧?就算家里再有钱,也做不来这样的事啊。
这个事也不是一天就能做成的,虽然怎么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我们还没头绪,但是总归是有方向了,最近这几天把青水农村的情况打听清楚,就能做一个大概的调研,再商量下一步。
黄启说得有头有尾,考虑事情也全面,他说的,其实也是倪幼幼想做的。
既然来了这边,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光是治病肯定不行。
周梅春却不大乐意,我们要做,也要村民愿意配合我们才行,再说了,我们就在这边呆三个月,现在开了头,到时换人来继续做,咱们的功劳不就被抢了吗?周梅春的话不好听,但却是事实,就算他们有宏图大志,村民们不愿意配合,也是白瞎。
我们等下会和村长提一下这件事。
至于功劳不功劳的,能给这边村民带来好处,我心里就满足了。
周梅春觉得黄启就是个傻子,偏偏不仅是他,其他几人也觉得这样的决定没什么问题。
周梅春心里打定主意不掺合这些事。
三个月一眨眼就过,他们能做成什么事?最后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她才没这么傻。
等事情商量好,几人正准备出门找农老大爷呢,就见许玉兰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各位大夫同志,不得了了,俺们这边又有好几个生病啦!有个还喊不醒了,快来帮忙看看!几人一愣,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跟着许玉兰跑去了。
倪幼幼连忙喊住他们:先保护好自己。
几人顿时回屋拿着昨天做好的布口罩,又在头上围了一圈围巾,就跟着许玉兰去了。
倪幼幼也想跟去。
出门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尹烨。
她不由有些紧张,这家伙这么光明正大的拉住他,就不怕和他一起来的那人看到吗?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后才小声问:尹……你,你怎么在这?尹烨咧嘴一笑:有人胆子大,一个人就敢来大西北,我来看看她的胆子是怎么长的,这么肥。
他的语气仿佛两人从未分开过一样,十分熟稔。
倪幼幼一听就知道吴青峰不在附近。
她把人拉到一个角落,尹烨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来这边?任航,也就是尹烨哼笑一声,上手隔着包头的围巾捏住她的脸,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一个人跑来大西北了?李治他给?李治哥当然给!倪幼幼躲开他的说,尹烨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尹烨气笑了,这丫头,护李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像护个宝贝一样。
他心里无故冒了点酸气,李治给,你怎么还在这里?倪幼幼哼了一声,要是他知道,肯定给。
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微颤,看得尹烨心中一动。
五年不见,小丫头的样貌更加艳丽,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尹烨眼神像带了火,倪幼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尹烨哥,你快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危险?尹烨笑得吊儿郎当,你担心我?倪幼幼翻了个白眼,不止我,爷和超哥他们也很担心你,你的信迟了,爷他们都问了好几次呢。
尹烨心里微暖。
那时候正是关键时刻,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有人把信截了,就想着事情结束后再回去一趟。
他不想透露太多,只说:这边不安全,到时有车子来,你立即回去。
不说这边的人_贩子乱象,就说这边的传染病肆虐,就够危险了。
他深入过大西北其他地方,那边的情况可不像这边这样好。
他知道倪幼幼有特殊能力,但溺水的往往是会水的,这场疫病已经席卷了整个大西北,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倪幼幼直接拒绝:我会留在这里,一直到他们都痊愈。
尹烨眉头拧得紧紧的。
小丫头眼睛里满是坚定,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
就像一颗珍珠,即便是在黑夜里,也熠熠生辉。
尹烨陡然发现,眼前的小丫头,已经不再是软软糯糯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姑娘了。
再说了,就算危险,也没有你做的事危险。
那个吴青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尹烨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跟着我们来?是不是那天我给你添麻烦了?尹烨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地觉察出问题。
他笑了笑,小丫头就是喜欢想太多。
倪幼幼福至心灵,想到之前黄启的话,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心头:尹烨哥,他们、他们不会是想来抓我们的吧?尹烨扯了扯嘴角,准确的来说,是来抓你的。
倪幼幼见他不否认,便说:尹烨哥,我们报警吧。
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尹烨会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不能报警。
倪幼幼一愣,为什么?尹烨脸色有些不好。
总之,不能报警。
现在报警,他的兄弟,就白死了。
*尹烨在外面拼搏了四年多,有不少小弟,二狗子是跟着他最久也是感情最好的一个。
去年年初,他们两跑车到甘省打算倒货。
第二天二狗就不见了。
二狗是哑巴,不会说话,但人肯干也努力,是尹烨带教会他开车,之后便一直跟着尹烨身边。
二狗不见后,尹烨花了很长时间找人,见过二狗的人不少,最后却找不到线索。
直到十天后找到二狗子的尸体,尹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他报了警,又带了人去找人贩子,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摸清了不少事情。
在这边干人贩子的人不少,但对二狗动手的那一批人,却是有着明确分工,全程一条龙服务的团伙。
人贩子只是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员,还有专门解剖人体,取器官贩卖的。
中间层层联系人,就算把几个人贩子抓了,也不能撼动后面的团伙。
而报警,是要讲究证据的。
他们没有证据,其他人知道这样的情况,都不想深入参与进来。
想要拿到证据,不深入和这些人接触是不可能做到的。
深思熟虑过后,尹烨还是决定要为二狗报仇。
就算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尹烨还是想这么做。
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但他没想到会遇上倪幼幼。
和吴青峰他们打交道几个月,手上也掌握了一些证据,他当然也可以选择报警。
这样山子几人会落网,但他永远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二狗的肾和肝切下来。
二狗没有家人,他把尹烨当成家人。
这份感情,尹烨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倪幼幼没能和尹烨说太多的话,章姚在不远处催她:幼幼,你怎么还不来?倪幼幼纵使还有很多疑问,也只能先放下一边。
来了!倪幼幼神色复杂地看了尹烨一眼。
尹烨哥,有什么我们一起商量,你……尹烨无奈地打断她,怎么长大了也变啰嗦了,快去吧。
倪幼幼犹豫了下,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尹烨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舍不得移开。
离开了这么久,几年下来,尹烨几乎走遍整个华国。
形形色色的人遇见不少。
他还是觉得他认识的小丫头,最好看。
等人走远了,尹烨回到屋里。
吴青峰还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手捂着肚子。
任航,你…你快让那些城里来的志愿者给我看看,我感觉肚子不对劲。
尹烨说,现在估计不行,我刚才看到那几个妞去村民那边去了,听说有人染上病了。
吴青峰脸色铁青,我、我这不会也是……尹烨一听,捂着口鼻佯作害怕,不会吧?咱们羊还没抓住呢?吴青峰骂了句娘,怒道:还抓什么羊,快去去找他们拿药,我们等下就回甘省——呕。
用力太猛,吴青峰最后吐了出来。
尹烨无所谓的挑眉,行吧,到时回去,可别说是我的问题。
*这边倪幼幼满腹心事来到许玉兰指的屋子。
黄启已经让村民们把染病的几人都背到一个屋子里。
呕吐声此起彼伏。
这次的疫病被专家们称作类霍乱,症状和霍乱相似。
原本霍乱就是甲类传染病,这次大西北的疫病传染性比起霍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潜伏期甚至比霍乱还要长,有七到十天。
黄启进去的时候,几个村民还在收拾地上的呕吐物。
他连忙制止:你们快去找些土把这些脏东西盖住再处理。
这样可以尽量避免呕吐物成为传染源。
等村名照做后,黄启又给他们打上止吐针,几人这才勉强好转一些。
这一次,竟然一下有五个村民染病。
有一个明显还已经拉脱水了。
农老大爷怒斥几人的亲属,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一有问题马上通知大家吗?怎么现在才发现?昨晚难得下雨,大家高兴可以几天不用为水发愁,再加上晚上雨势大,压根听不到什么声响。
农老大爷急得不行,怎么昨晚不说,等到这个时候,你们想害死俺们吗?昨晚下雨,若是这些人的呕吐物被雨水冲散,他们这些全部都会被传染。
黄启几人一听,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若真是如此,现在整个农场说不定都会成为感染源!周梅春直接喊出来:那我们不是都会被感染?!屋里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哭着说:村长,俺们不想进去!能不能别让俺们进去。
听说进去了,就没一个能出来的。
几人或多或少都是这个心里,所以昨晚出现一些症状时,都存了侥幸的心理。
农老大爷顾不得骂人,他连忙问黄启:黄同志,俺们现该怎么办?要是全感染了,那大家都得完蛋。
他不是没听过这样的事,前阵子还有传靠近边界的村子因为染病全村人都死了的事。
就连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夫,都死了好几个。
黄启也慌了神。
他懂看病没错。
但这样的情况,他真没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