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小团体里, 最会做饭的是结巴。
结巴在家里最不受宠,干的活也最多, 即便是备考那段时间, 也得每天回去做饭干活。
否则结巴娘第二天就能把人锁在屋子里,结巴哪也别想去。
马超和陈立用攒下来的钱买了只鸭和两斤肥肠。
清洗肥肠的味道酸爽得不行。
马超几人哪会清理,但这是倪红军最喜欢的荤菜, 为此还特地请教了家里的大人。
把大肠泡在水里,加两把盐, 搓过后把大肠内壁翻过来,再放两勺面粉, 抓至粘稠后再剥掉杂质……步骤麻烦又煎熬, 难怪供销社里的肠子总是最后卖出去的。
马金也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从另一边考场下来就找来了。
马超直接把人赶去挑水。
倪幼幼和李玉凤则在家里择菜, 绿油油的生菜, 又脆又甜。
李治这会还在市里填写志愿,没有几天回不来。
李玉凤觉得可惜:要是李治哥也在就好了。
她把李治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的人总是能轻松获得别人好感。
听到李治的名字, 倪幼幼有些不自在。
想起那天李治哥为了给自己挡住裤子那一大片红色血花, 脱下衬衫给自己围在腰后的情景,便有些不同以往的害羞感。
嗯,还有尹烨哥。
要是他们都在就好了。
李玉凤见听她提起尹烨,不敢再多说。
她人虽然大大咧咧, 但心思却细腻, 觉察到这两位哥哥在倪幼幼心里占有不一样的地位。
跟马超他们混在一起, 多少听过尹烨的事迹,如今人已经离开, 李玉凤不难发现这事对倪幼幼造成的影响。
无忧无虑的少女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染上一丝哀愁。
马超他们大大咧咧的, 哪会顾及到这个。
李玉凤手里择着菜, 悄悄问她:幼幼,你是不是来那个了?倪幼幼一下反应过来了。
她脸色红红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李玉凤神神秘秘地靠过来,我娘说,来了这个,人就会变得不一样。
心情会受到影响,一下难过一下烦躁的。
很显然,李玉凤把倪幼幼突如其来的伤感归功于在月事上了。
你别怕,这正常的很,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倪幼幼读过医书,但此刻她觉得李玉凤比自己懂得多多了。
玉凤,你懂得真多。
嘿嘿,李玉凤得意笑了笑,到时你来我家,我给你看样东西。
这时结巴过来催,还、还没洗好呐?看到还有半捆没洗好的青菜,结巴把她们赶紧屋子里,我、我来!你、你们去、去玩。
李玉凤和倪幼幼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是偷懒被抓包了。
陈立跑到隔壁的供销社买了几瓶汽水。
洗好的菜拿到灶台给结巴一炒,没多久就整出一桌像模像样的菜来。
吃饭前,马超拿着汽水站起身,来来来,庆祝我们彻底解放!马金贫嘴:我们还没解放呢,这不是只给你们庆祝吗?结巴:英语干、干杯怎,怎么说了?他记得前两天电视某个广告里有播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听着可时髦了。
几人眼巴巴看着倪幼幼,在座的人里,就她英语最好了。
李玉凤也站起身,我知道我知道,叫‘去死’!结巴:对对!就、就叫‘去死’!马金兴奋不已,他最喜欢大家聚在一起的感觉,大喊道:让我们一起‘去死’吧!什么去死去活的,倪红军不懂。
干就完事了!大家的汽水瓶子激动地碰在一起,仿佛要把这个夏天里大家的喜怒哀乐碰出个火花来。
Cheers !———倪幼幼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李治了。
自从来了月事,再加上莫荣兰的提醒,倪幼幼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了大致的了解,一夜之间,仿佛给两人的关系蒙上一层薄纱。
她终于意识到月事是一件私密的事情,与以往在医书上看到的冰冷的字体解释不同。
现实里的男女生理结构的差异,连带在这方面的事情也变得暧昧起来。
从填志愿到高考的这段时间,李治全程只有一个人。
莫荣兰和倪红军本想一起到市里陪着,都被他拒绝了。
马超几人见李治不同意他们跟着,便跑到汽车站送他。
那天倪幼幼的头沉得低低的。
就连余光扫到对方的身形,倪幼幼都能感觉心怦怦直跳的悸动。
——羞的。
是那种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羞耻感。
李治看过去,小丫头的视线立即转到一边去,怎么也不敢和他对视。
李治心里好笑又微涩,小丫头知道害羞了,但也与他也生出了距离感。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结果,但真正发现时,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上车前李治交代马超:回去时让幼幼骑马路外面,别让人撞着了。
这有什么,马超当即点头答应了。
等人上了车,倪幼幼才敢抬头。
李治坐在窗边,隔着斑驳的玻璃,倪幼幼对上李治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心兀然一跳。
她本能侧过头不敢再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李治哥的眼睛幽深得像能把魂都吸进去的深井?一时又想到那天在李治面前来了月事时的狼狈样子。
倪幼幼尴尬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若真要形容,就是这个年纪尿床还被人发现的感觉。
有些事没意识到还好,一旦意识到了,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直到汽车离开,倪幼幼都没再抬起头。
马超和结巴说,你们发现没,总觉得治哥把幼幼当女儿养了。
结巴:好、好像有点。
陈立是几个中心思最细腻的,闻言有些无语:哪个爹有这么细致的。
没看见护得比倪老爷子紧吗?马超贱兮兮地:可惜老大不在,不然一个爹一个娘,嘿嘿,真像一家人。
结巴:那、那我们是啥?陈立笑得可大声了:你们是老大治哥的好大儿!哈哈!马超和结巴手一伸,抓起陈立就打。
就你特么废话多!陈立拔腿跑得老远,还时不时回头喊:幼幼,咱们回去啦!倪幼幼应了一声,慢悠悠地跟着走在后面。
心里奇怪,怎么对马超他们几个就不觉得难为情呢?回去的路上,马超载着结巴,陈立和倪幼幼各骑着一辆自行车。
这时候的马路都是沙子路,颠簸不说,还没有隔栏,汽车站附近来来往往的大学,灰尘飘扬。
等回到县中心,倪幼幼拜别马超几人,车龙头一转,就往李玉凤家去了。
李玉凤正在家无聊着呢,家里人都去上工了,弟弟妹妹也在外面疯玩,见到倪幼幼高兴得一把跳起来。
两人正好说些悄悄话。
倪幼幼看到李玉凤抽屉里放的月事带,玉凤,你是什么时候来那个的?李玉凤说起这个事也是扭扭捏捏的,我十四就来了。
倪幼幼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又是被爷爷带大的,导致倪幼幼对男女之间的边界感不强。
现在突然七窍开了两窍,倪幼幼对两性的事情好奇上了。
你当时有什么感觉?李玉凤苦着脸,可痛死我了,还好那天我在家里,当时看到血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跟我妈哭得好惨。
倪幼幼被她的样子逗得捂嘴笑。
她迟疑了下,试探地问:玉凤,要是你来月事的时候被男生发现——她话还没说完,李玉凤已经叫出声了:天啊,那我没脸见人了!我宁愿一辈子不出门了!!!她的反应让倪幼幼放心了。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倪幼幼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娘说,来了这个,就能生孩子了,要和男孩子保持距离。
李玉凤偷偷从自己小柜子里拿出一张不知从哪本书撕下来的纸张。
倪幼幼一看脸立即红得滴血。
只见上面画着一男一女,Luo着身体纠缠在一起,下伴身紧紧贴在一块。
她捂住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冥冥中闭塞的五窍又开了三窍。
就算倪幼幼再懵懂,也知道画页上的男女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李玉凤: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否则就是耍流氓。
玉凤,你、你这是哪里来的啊?怎么这么——她说不下去了。
李玉凤脸也红红的,看到倪幼幼这副样子,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东西一藏就去掰开她的手,我知道你看到了,咱两要有福一起享!倪幼幼大叫一声跑开了。
玉凤你太坏了!李玉凤哈哈大笑。
**李玉凤给她看的画面冲击性太大,倪幼幼回到家还觉得耳朵冒着热气。
这下她彻底明白之前李治哥跟她说过要和男孩子保持距离的话。
那……李治哥又是怎么懂这些的?难不成也看了……倪幼幼想到这,脸红得不行。
倪幼幼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梦中,看不到人脸的一男一女纠缠着,周围冒着热气,暧昧的喘息和模糊的影子交叠。
倪幼幼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离那对男女越来越近。
倪幼幼本能抗拒的大喊起来。
——啊!醒来后看到周遭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在做梦。
手往头上一抹,全是汗。
倪红军在厅里炮制药材,丫头,你怎么了?我没事,就、就是做噩梦了。
倪红军说:肯定是天气热上火了,等下我给你煲点凉茶。
好,谢谢爷。
等外面没动静了,倪幼幼才松了口气。
她重新躺下,心里懊恼:都怪玉凤,让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忽然间,她想起那天李治哥脱下衬衫时露出的精壮胸膛……完蛋了。
那天明明因为尹烨哥离开而伤心得不行,现在回想起来全是乱七八糟的玩意。
就连尹烨哥离开的伤感也被冲得七零八落的。
倪幼幼心虚地想:若是尹烨哥知道她的想法,她一定会被修理的。
这一天,有什么东西在倪幼幼心里扎根发了芽,仿佛一夜之间被催生了般,让她有了朦胧的意识。
原来嫁人,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