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爱国笑了, 年轻人，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我们东方制衣厂最大的合作方都没有你这个要求夸张。
这话一出, 马超更紧张了。
我、我相信我们的设计。
可以说说设计人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吗？秀气的线条, 看起来是出自女同志之手，萧爱国看向倪幼幼和李玉凤。
——年纪太小，不像是。
他的视线在倪幼幼身上停留了一秒, 很快转移开了。
倪幼幼今天穿了一条橙黄色A字裙，上半身是同色系小碎花, 头上用一条嫩黄色的碎花布带缠在头发上，衬得她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来, 明艳的五官上带着一丝纯真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 倪幼幼让萧爱国误认为是他们厂里请来的女明星。
但好在及时敛住了神情。
马超说：她人没来，我们可以全权负责。
萧爱国还是很欣赏眼前这群年轻人的。
有勇有谋。
重要的是年轻, 有颗敢闯的心。
这样吧, 看在你们勇气可嘉的份上，我可以收购你们的图纸, 每张两百块, 要是愿意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东风制衣厂不是国营品牌。
所以作风充满了资本主义风格。
这是李治提前跟马超几个说过的。
马超立即说：我们不单独卖图纸。
萧爱国一脸可惜：那我也没办法了。
批量生产成衣这个不是我能定的，你们找到我们东方制衣厂应该也知道，我们厂只做当下最流行的款，普通一点的都入不了我们设计师的眼, 我也是看在谷同志的面子上买下你们的图纸, 这些图纸能不能用得上, 还不好说，换一个人可不愿意像我这么大方。
他的话半真半假, 是很高明的杀价方式。
流行不流行, 实际上和丛中心里有关。
大部分是只要大家眼里的公众人物展示了, 就能成为流行款。
李治敏锐地意识到，这和宣传有很大的关系。
萧爱国这样的大厂主任，不可能不懂。
听说他们有邀请大家喜爱的演员来做宣传。
但这一切资源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些小人物。
萧爱国的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这么容易能成功，他们也不需要做这么多事前准备了。
马超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治，只能说，谢谢萧主任，我们的目的是能量产我们图纸的衣服，如果实在不行，我们下次有机会再来找您。
想要东方制衣厂这么大的工厂答应他们的条件其实很难，所以前两天几家制衣厂对比下来，李治其实更倾向于另外一家制衣厂。
当工人设备相差不多的时候，拿得出手的款式反而是新的竞争力。
今天来东方制衣厂，也只是试探一下这边的口风，并不强求合作。
萧爱国有些诧异，没想到马超回绝得这么果断。
果然是年轻人，不懂得讨价还价。
但让他屈尊降贵反口加价那也是不可能的，东方制衣厂生产的成衣，就算是放在首都那边都不会逊色，也就更不会去求这几个年轻人合作了。
他点点头，也没有把话说死，行，如果以后改变主意了，还可以来找我。
几人起身打算把图纸收好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Is that girl here？门前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绑着一个低马尾，穿着一身褐色西装，脚上的皮鞋噌亮。
马超几人从来没见过洋人，咋看之下，顿时激动起来。
洋人啊！收音机里说的洋人！！他们还以为只有首都才能看到，没想到羊城也有！杰克斯一眼看到站在几人之中倪幼幼，眼睛一亮，拨开几人握起她的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马超几人英语不好，压根听不懂，但他的行为大家看着——这洋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们的妹子耍流氓！！几□□头都要硬了。
还不等几人动手，李治已经抽回倪幼幼的手，把人挡在后面了。
李治沉下脸色看向萧爱国：萧主任，你不解释解释？萧爱国一脸的尴尬，他以为李治听不懂外文，忙把洋人拉到一边解释：小同志别误会，这是我们厂里的海外顾问杰克斯，洋人打招呼都是这么热情，可不是耍流氓！他就是听我们厂里人说今天来了一个漂亮姑娘，才特地跑来见一见的。
马超几人一头雾水：这还不是耍流氓啊？一见面就牵人家姑娘的手，放外面那个不一棍子打死的？萧爱国见几人护短的厉害，只好把话说清楚了，最近厂里想拍一组海报广告，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杰克斯负责这一块，所以听到些消息才想过来看看。
李玉凤家是有电视的，对广告不算陌生，听到这开口问：广告？电视广告那种？目前华国电视机还未普及，买得起的都是些家境富裕的人家，羊城也是这两年经济发展了才慢慢普及起来。
但就算如此，街上能看到的也基本是画报为主。
不仅是电视，海报也有。
李玉凤眼睛亮了，厚着脸皮道；萧主任，你们拍广告有什么要求啊？杰克斯被晾在一旁，又听不懂中文，叽里呱啦打断他们，对着萧爱国说了一通，期间眼睛一直没移开过倪幼幼，那眼神看得在场的几个男生直皱眉。
马超几人直接把人重重挡住，心里不满——洋鬼子就是不懂矜持。
杰克斯是个英国人，他对萧爱国说的是：这个女孩很适合做我们新产品的模特，争取把人留下来。
条件我们可以适当放松。
萧爱国留过洋，外语说得很流畅：这恐怕不好办，他们的要求太高了。
他把几人的目的大致说了一下。
杰克斯手握下巴想了想，说：你把图纸拿给我看看。
若是不太离谱，他可以做主答应下来。
他随意看了看莫荣兰图纸，越看眼睛越亮，最后连连称赞，上帝，这可是神来之笔！虽然想法稚嫩，但已经掌握了时尚的方向。
李玉凤觉得洋鬼子新鲜，看了几眼悄声问倪幼幼：幼幼，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吗？倪幼幼轻轻点头。
他们可能准备答应我们的要求了。
倪幼幼也听得懂外文。
这个叫杰克斯的洋人确实没有恶意，听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当一回广告宣传人物。
李治皱眉，小姑娘容貌太盛，他不想倪幼幼被太多人关注到。
杰克斯把图纸一放，对萧爱国说：萧，答应他们。
萧爱国为难地看着他：杰克斯，这不合规矩。
这洋鬼子不会在抽风吧？那样的让利，要是这些青年人没机会做大还好，一旦成了气候，他们可是要吃亏的。
眼看他们有野心有脑子，谁敢断言未来五六年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出什么事我担着就是了。
萧爱国还想再劝，就听到李治用流利的伦敦腔调说：她不能作为交换的条件。
杰克斯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真是太好了，原来你会英文，那就好办了。
条件随你们开，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位漂亮的女孩当我们的东风制衣厂的宣传大使。
萧爱国才是最吃惊的一个。
回过神后想着刚才没用英文说什么机密的事才安安松口气。
果然狠角色往往是话不多的那个。
李治：我不同意。
他上前把图纸收好，拉着倪幼幼想离开。
杰克斯拦住他们：那你怎么才愿意？倪幼幼轻轻扯住他的衣角，小声说，李治哥，我可以的。
李治内心复杂，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同意只是他的私心，但李治清楚，他没有权利替她决定。
他的手微松。
倪幼幼见他不反对，便用英语对杰克斯说：我可以帮忙，但我不要做你们的形象大使，我就穿着我们自己设计的裙子拍照。
倪幼幼的英语是李治一手教出来的，日常交流没问题。
倒是杰克斯觉得自己挖到宝藏了。
虽然和自己预期有点出入，但佳人能答应已经是惊喜了，杰克斯连连答应，没问题，没问题。
拍摄时间不能超过五天。
才五天？这也太赶了。
杰克斯尝试说服她，让她多留一段时间。
倪幼幼摇头，不行，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
杰克斯一愣，哈哈笑起来，行行，美丽的姑娘总是需要一些特权。
萧爱国见状，连忙用中文说，既然这样，大家就各退一步，你们的图纸我们有修改权，并且只能给你们不超过百分之三的量。
马超：百分之五的量。
修改前要通知我们。
萧爱国现在不敢再小看这群年轻人，在这个年代，能把洋文说得这么好的，不是留洋过的，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不管是哪个，都是有真本事在的。
最后双方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才把合同给定了。
定合同这事，马超还拿捏不准，最后只能李治来把关。
这可是萧爱国定下的最迅速最快的合同了。
之前哪一笔买卖不得磨个三五个星期的。
偏偏小丫头还说：我想给这些衣服起个名字可以吗？东风制衣厂只是成衣加工厂，是专做批发市场的，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品牌观念，目前大部分的衣服牌子都是舶来品，华国本土的少之又少。
因此倪幼幼这还是先例。
杰克斯非常欣赏倪幼幼这样的新时代女性。
当即答应下来，没问题，但你们品牌只能作为我们旗下的一个厂品。
意思是荣兰服饰只能出自东方制衣厂，若是以后双方不合作，所生产的衣服都不能归属荣兰服饰。
倪幼幼征求地看了看李治，李治朝她点点头。
就叫荣兰吧。
自此，荣兰服饰品牌产生了。
马超几人兴奋得不行，连连追问，以后我们是不是去到哪都可以卖莫姨的衣服啦？结巴当然，这、是莫姨的衣服，这叫品牌！陈立：别瞎说，品牌要注册的。
连这都懂？萧爱国这下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他对眼前的年轻人还是有些好感的，便说：确实要注册，现在国家有政策扶持，你们要想做这件事，可以回去你们当地咨询。
这可是件大事！几人兴致勃勃在一旁讨论着。
倪幼幼走回李治的身边拉拉他的衣角，李治哥，这么做可以吧？李治嘴角微抿。
心里涌起一股怅然。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意识到，以前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优秀的判断力，总有一天，她会长成一名优秀的人——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隔阂的相处吗？李治压下心里的波澜，你高兴就好。
倪幼幼笑得灿烂。
不知道莫姨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高兴。
李治嘴角轻勾，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