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莫荣兰, 倪红军他们也即将踏上前往京市的火车。
他们这一伙人几乎全考上大学,住在钢铁厂宿舍区的人都默认是倪红军的功劳。
倪红军在厂里可算是传奇人物了。
大学生在这年月里多稀奇啊。
他们厂里光这几年就出了五个, 还有两个是省状元。
要知道, 这几年高考能考上大学的,大部分都是从大城市下来的知青,他们本就是知识分子, 为了能回到城市里,学习起来像拼命一样, 其他人很难竞争得过,更别说是省状元了。
所以在旁人眼里, 马超他们能考上大学, 那是倪红军会教,孩子们有了上进心, 才会发愤图强。
因此住在钢铁厂的职工们, 总爱赶孩子来倪家玩。
可这群熊孩子不知道自家父母的用意,转头就跑得不见人影。
倪红军就更不会管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马超他们能考上大学, 和他没半点关系。
倪红军最多就是提供了学习的地方而已。
这次倪红军离开,厂里的领导和邻里邻居都追出来送行。
李玉凤和马金也在其中。
那些人紧紧握着倪红军的手,老大爷!有空回来多回来看看!咱们厂的孩子可少不了你的指导!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你可不能忘啊!只有孙婶子还记得倪幼幼小时候给她治过腰的事。
幼幼!有机会回来看看我们, 婶子的腰还等着你来治呢!倪红军哭笑不得。
李玉凤把倪幼幼拉到一边, 避开马金后悄声说:幼幼, 到了京市,你、你帮我看看超哥呗?倪幼幼一头雾水, 看他干嘛?李玉凤一跺脚, 看他身边有、有没有其他姑娘……倪幼幼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道:玉凤,你对超哥……李玉凤连忙捂住她的嘴,嘘嘘!别这么大声,要是被马金听到他肯定会写信给超哥的。
倪幼幼跟着小声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啊?李玉凤有些别扭,很早以前的事了。
反正你记得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说到这里李玉凤心里难受。
大学那可是另一个花花世界,这么多漂亮有知识的女孩子,马超可能早就不记得她了。
倪幼幼重重点头:玉凤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问,到时给你写信。
你可要加油,我和超哥在京市等着你!李玉凤脸蛋红红的,笑得有些害羞。
我们说好了!嗯!直到绿皮火车启动,倪红军才感觉的自己的手被握麻了,脸也笑僵了。
老徐在旁边调侃,老弟,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
倪红军笑着摇头,可是拖了那群孩子的福。
这是倪幼幼第二次乘坐绿皮火车。
少了新鲜感,多了几丝对未来的憧憬。
从云水县到京市,需要做三天三夜的火车。
倪红军不舍得倪幼幼和老徐吃苦,便咬咬牙托关系买了三张卧票。
老徐下乡的前几年过得太苦,身子被折磨得烂到根去了,要不是倪幼幼帮忙稳住,说不定早就走不了路了。
倪幼幼这两年的身体倒是大好了,但在倪红军的印象里,倪幼幼还是那个小时候坐个驴车都能吐得脸色发青的小丫头。
倪红军宁愿上了京市后再省吃俭用,也不愿在路上被折腾。
倪幼幼容貌太盛,一路上撞见不少来搭讪的人。
有些直接的,甚至从隔壁车厢跑过来好几次,就为了多看倪幼幼两眼。
若不是旁边坐着黑着脸的倪红军,恐怕这些人已经忍不住开口搭话了。
好不容易晃荡到了京市站。
三人脸色苍白,走路都觉得飘着。
倪红军看到隔壁硬座的乘客肿着腿下车,无比庆幸当初买了卧票。
爷!幼幼!这里!马超几人早早就来蹲点等人了。
大半年没见到,马超几人长得更壮实了。
太久没见,一开始大家都有些拘束,和倪红军说了几句话后找回了儿时的感觉,距离感一下拉近了。
陈立上前把他们的行李接过,一边说:小二也想来的,刚好今天有场演出,实在走不开,他让我给你们说一声。
倪红军说:嗐,肯定是正事重要,你们三今天都没课啊?马超手里也扛了两袋行李,爷,我跟你说,大学啥也不用做,一周就上两次课,我们都无聊死了。
倪红军没上过大学,眉头一皱,咋回事,这不是耽误学生嘛!你们学校在哪里?我去找你们校长说道说道!老徐哈哈一笑,老弟,你这整了,有些专业就这样,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回去再继续唠嗑。
他们大包小包的行李,三个劳动力一扛,倪红军顿时轻松不少。
好好好,咱先回落脚地再说。
马超他们知道倪红军要带着倪幼幼搬到京市,提前一个月在靠近北城大学的西区给他们租了一间四合院。
和南方的院子不一样,四合院是方方正正的院落。
四是东南西北四面。
合是和在一起听,形成一个口子形状。
北城大学附近的四合院不好找,马超几人找了一个月,也才找到现在这间已经住了两户人家的院子。
这边比起羊城来,人们的生活水平要比云水县好上不少,至少骑自行车上班的人多如牛毛。
比起羊城这个新兴城市,京市多了几分底蕴。
走出火车站,老徐怀念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去。
没想到几年时间而已,这里就大变样了。
他离开的时候,火车站外边还是泥土地呢,现在都有水泥路了。
马超见到倪红军,心里高兴,嘴里喋喋不休,爷,幼幼,等你们安顿好,我们带你们去□□看看!可壮观了!倪红军笑着连连点头。
一伙人称作公交车转了几趟,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图阳山胡同。
年代感沉重的瓦砖房,九曲十八弯的小巷,倪幼幼新奇地边走边看。
这个点大家都蹲在门前洗菜呢。
看到他们一行人大包小包的,就知道准备入住外地人了。
进了院子,里边有井有水缸,还有几株橘子树。
看起来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是二进式四合院。
马超三人把行李放到主屋和东面的屋子。
爷,这四合院里还住了两家人,一家和咱们一样,外地来的,一家是京市本地人。
这四合院就是那家本地人的,就只有一个老太太,家里人都不跟她住一块,闲着无聊就把多余的屋子租出去了。
马超把隔壁两户人家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另一户人家是从东北来的,一家五口人住着,一对打着散工的夫妻和三个五六岁的孩子。
倪红军和徐淮瑞打量了一番,对住所很满意。
房间被三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当初倪红军提前三个月给马超发电报,让他们帮忙找两间房子。
马超当时只以为是给倪红军祖孙两住的,也没多想,现在才知道还多了个徐老爷子。
他们只知道莫荣兰长期喝的中药就是眼前的老人家开的,其余的一无所知。
好在马超几人也不是个多事的,见倪红军和徐淮瑞关系不错,就当伺候二老了,也没在意。
反正租下的房子也够二老住。
倪幼幼第一次见北方的炕,不由稀奇地看了又看。
三米长,两米宽的炕,两旁有与墙齐平的柜子,上面放了好几张棉被。
屋内连张桌子都没有,光秃秃的。
陈立笑着说:这边没有床,只有炕,有些人家一家四五口人都睡在上面呢。
倪幼幼咂舌,难怪砌得这么宽。
徐淮瑞说:你可别小看这炕,京市冷,冬天的时候睡在上面可暖和了。
结巴说到这个就有话说了,我、我睡过,第二天起、起来一嘴的泡。
徐淮瑞哈哈大笑,坑上火气旺,难免的,多喝水就好。
众人聊了片刻,陈立和结巴便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去了。
马超帮忙整理行李。
徐淮瑞和倪红军暂时住在主屋,等倪幼幼开学再搬到东面的屋子。
倪红军人老成精,和倪幼幼拿了几包路上买的糖饼敲开隔壁老太太的门。
马超带头,毕竟当初是以他的名义找到老太太租下这房子的。
说是老太太,年龄和倪红军差不多,大了那么几岁,人瘦瘦小小的,颧骨高耸,两个小眼睛看人的时候让人瘆得慌。
倪幼幼一看就看出老太太满身黑影,这样的情况倪幼幼在县城的卫生院也见过,用现代医学来说,就是癌症晚期了。
猝不及防之下,倪幼幼一时怔愣住了。
老太太眉头一拧:没礼貌的丫头,见到不会喊人啊?倪幼幼涨红了脸,连忙道歉:对不起婆婆,我一时走神了。
马超知道这老太太性情古怪,也在一旁陪笑,阿婆不好意思,我妹妹坐了几天几夜的车,一时累着了没注意。
谁有房子谁是老大。
马超经过几年的成长,也变得圆滑不少。
倒是倪红军,语气有些不爽快:老大姐,小丫头还是孩子呢,一把年纪了就不要跟孩子计较这么多了。
对倪红军来说,谁欺负倪幼幼都不行。
老太太呸了一声,谁跟你老大姐,你个糟老头,别把自己当回事了。
好好好,大妹子,是老头子我的错,这是我从闽省带来的特产,您见见谅,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外地人。
老太太瞥了一眼那包糖饼,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没见过世面?这糖饼一看就是在火车站里买的,还特产,拿来忽悠别人去吧!说罢门砰地一关,关门谢客了。
倪红军老脸一红。
哎哟,几十年不撒谎,一撒谎就被人揭穿了,老脸都丢光了。
云水县的人新搬家都有拜访邻居的习惯。
买的东西也都叫特产,这是那边的习俗了。
没想到老太太不出这一套,直接拒绝。
倪幼幼和马超想笑不敢笑。
实在是老太太太犀利,得理不饶人,偏偏他们还得求着她,可不得哄着嘛。
马超给了个台阶:爷,阿婆性子就这样,人比较直,没坏心,对我们挺好的,当初知道我是学生帮家里租房子,还特地少了我房租呢。
倪红军脸上微缓:也是我不对,下次再来道歉吧。
倪幼幼张了张嘴,最后决定等回屋再把老太太的病情说给倪红军听。
随后三人又敲了东北那一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四岁的小男孩,眼睛圆溜溜的,但两颧深凹,像饿了很久没能吃东西的样子,他探着脑袋看到他们后,有些怯生生的。
马超蹲下身问:小朋友,你爹妈呢?作者有话说:只能在这里手动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