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那个人,傅湛几近肯定,就是沈怀琅。
突然, 傅湛心中便就不那么是滋味了。
夜幕渐降,霞光散开,窗外梧桐绿叶成荫, 华盖如伞,枝叶婆娑, 映在窗前, 在夕阳的余辉下时而泛着金光。
时光寸寸流逝,他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屋中光线渐暗, 一点点终是将他也笼罩入了暗夜。
门外响起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
天黑了, 世子可需点灯?人是子鸢。
许是她这一声相问把傅湛叫回了神儿。
男人缓缓抬眉, 起先没答, 过了一会儿也没答, 但起了身。
书房门外的婢子听得了脚步声。
不时, 傅湛推开门来。
世子......婢女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傅湛淡声问道:夫人怎样?子鸢听得他关心宋依依,心中妒忌, 但当然不敢表现出来,恭敬答道:夫人尚在睡着。
傅湛也没相答,抬步回了正房。
屋中甚静, 纱幔落下,隐隐可见宋依依的身影。
婢子兰儿一直守在床边照顾。
瞧见傅湛过来, 禀道:夫人一直睡着。
这会子天色已暗, 俩人下午回来时她便昏昏沉沉的, 傅湛又唤太医相看了次,起先也并未让她睡下,陪了一个多时辰。
小美妇在他怀中,始终迷迷糊糊的,答他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后来到底还是睡了过去。
到此时已经两个多时辰。
纱幔被拉了开来,傅湛坐在床边儿瞧着她。
她显然没有要醒之意。
兰儿道:夫人身子骨弱,那会子街头跑了好一阵子,或是也累了,加上惊吓,怕是这一觉要连夜了吧。
傅湛抬手摸了摸宋依依的额头,触手温凉,亦可清晰看到听到她沉稳的呼吸声,一切很正常。
男人嗯了一声,吩咐婢子悉心照顾。
这时,房外,他的部下回了来。
傅湛起身去了暖阁。
他刚一过来,手下便躬下身去。
大人,那牌匾上疑似有撬痕。
傅湛闻言变色,目光冷冽,盯向部下。
部下抬眼,继续道:人已皆被控制,正逐一排查。
傅湛听毕,眸子更阴沉了许多,随后唤了婢子拿来衣服便随之而去.......*********夜幕已落,城中宵禁,路上早无行人,街头楼阁房屋店铺皆大门紧闭,唯一辆马车从傅家驶出,目的地正是白日里那胭脂楼。
东长安街胭脂楼四下早已被军方控制。
马车停下,车帘掀起,男人快步下来,随着引路人步入。
屋中死静,二十几人被缚,皆跪于地,瑟瑟发抖。
司晟见傅湛来,引他出去,到了那放置牌匾之地。
傅湛进去蹲下身子,借着手下照来的火光,朝那撬痕看去。
不甚清楚。
司晟道:大人怎么觉得?傅湛仔细相看一番。
好精致的掌力。
司晟点头,诚然,只有半分瑕疵。
傅湛抬眉,你可能办到?司晟汗颜,属下惭愧。
傅湛站起了身,负过手去。
竟是人为?司晟敛眉,亦是不解。
若说目标是大人,敌方又怎会不知己知彼,猜得大人身边必有暗卫?如此拙劣之计,分明是徒劳,除了失败与打草惊蛇外,还有何用?所以不是误伤。
司晟好奇,那就更奇怪。
傅湛知道,仿若自言自语,是啊,杀她作甚?司晟点头。
夫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于江山社稷半分瓜葛没有的弱女子,杀她作甚?若是劫持,以夫人威胁大人还有情可原,直接这般狠毒,置人于死地,目的为何?刚说完,司晟眸子一亮。
大人!傅湛转眸,嗯?司晟道:可...会是陈家五小姐?傅湛唇角泛起一抹讥讽,你觉得,她配?司晟知道傅湛的意思。
这杀手的掌力,预示着敌方的高级。
司晟道:那,可会是陈越操控?他口中的陈越是陈柔薇的父亲,当朝中书令,陈家的宗主。
傅湛只三个字。
他不敢。
司晟想想也是。
似乎陈越的可能比陈柔薇还小。
那陈家五小姐毕竟年轻,尚可做事不清,因爱犯糊涂。
位处中书令,年过半百,老狐狸一般的陈越如何能做出这等傻事。
一旦败露,从大人为宋小姐做的那些破例之事上便谁人都看得出,宋小姐于大人而言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
陈越便不怕因此遭受灭顶之灾?是以,显然不可能。
那......司晟再度想到一人,转头看向傅湛,但未曾开口便从傅湛的眼中看出了一二,知道大人怕是早想到了他......可会是......陛下.......司晟问了出来。
傅湛立在黑暗之中,缓缓抬了头,神色冷漠肃然,那双深邃的眸子愈发地晦暗不明,让人参之不透,良久后,终是冷声缓缓地开了口,本相,明日会会他。
司晟颔首。
没否则,便意味着怀疑。
傅湛下令,放了屋中被缚的二十几人。
如此高手,一线机会便能脱逃。
他从对面而来,耽搁了太长时间,人怎会还在现场,等到他来?傅湛缓缓地转了转扳指。
*********返回国公府时已经过了三更。
男人进屋脱下外衣,询问了夫人情况。
婢子回着,夫人一直睡着,一切都好。
傅湛进了卧房,来到床边,掀帘入内。
床旁尚余两盏灯未灭。
小美妇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有些虚虚的苍白,嘴唇有一点干,旁的都还好。
傅湛叫婢子端来水碗,用勺子半勺半勺地盛水,朝她口中喂去,看着她的那张小脸儿,想起那牌匾之后的人为痕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翌日,朝后傅湛便不请自来,堂而皇之地去了后宫。
乾承宫,李祯寝居少年帝王玄衣纁裳,返回宫殿,卸下头上冕冠,脸色很沉,亦未多言。
太监弯身接过,正准备为他脱下龙袍时,外头来了宫女。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李祯听罢脸色依然如故,冷冷冰冰,半分言语都无。
这期间,小皇后董宛卿脚步徐徐地进了来,矮身缓缓下拜。
臣妾给陛下请安。
她语声柔和,长相甜美,年龄不大,与宋依依同岁,今年刚满十七,出身名门贵族,只是家族为今早没了实权。
李祯看都未看她一眼,便是连平身二字都未与她说。
董宛卿头低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他开了口。
小皇后谢恩,过来为他更衣,很是小心翼翼。
下个月是陛下生辰。
李祯依旧一言没发,也没接董菀卿的话。
董菀卿当然看了出。
陛下今日不心悦么?李祯反问,你瞧着朕哪日心悦?董菀卿语塞。
李祯确是很难欢喜,尤其今日。
适才朝中,他一直看着其下坐上的舅舅,看着他的脸色,看得出来人不大对劲,具体说,是对他不大对劲,直觉告诉他,似乎要出事。
他仿若是刚刚想完,外头便有太监匆匆而至。
陛下,国舅带着人来了。
李祯脸色一变,龙袍尚且未完全解开,半分不敢含糊,人当即迎了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傅湛。
李祯与适才判若两然,十分亲昵。
舅舅!傅湛只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直接进了去。
李祯紧随返回,将舅舅请入上座,宫女不时上了茶来。
舅舅好久没来了,可是一会儿要去看望母后?傅湛没回答。
身旁手下明晃晃地在李祯面前用银针在茶中试毒。
李祯收回视线,双手微颤,不忘堆笑关怀,嘘寒问暖。
傅湛一句未答,态度疏离,冷声开口。
不知本相为何而来?李祯心一颤,清瘦的脸上失了几分血色,直接明言。
侄儿若是哪里做错了,还请,舅舅明示。
明示?傅湛几近一字一顿,但声音又极轻,反问之后倒是也如了他愿。
来人。
屋外当即便来了傅湛的人,且还带上了一人。
李祯看到那被绑来之人瞳孔微缩,脸上瞬时一分血色都无了。
被缚之人被跪在了李祯面前。
其不是旁人,是李祯养的一个杀手。
傅湛直接问道:认得?汗珠顺着额际滴落,少年甚慌。
舅舅!傅湛打断,一字一顿地再度问道:认是不认得?李祯不敢与之撒谎,当即承认。
是,是侄儿的人,侄儿只是......他话未说完,傅湛打断,其它的人呢?李祯听言微怔,舅舅说‘其它’二字为何意?傅湛抬眉,脸色愈发的沉,语声愈发的缓,薄唇轻启,狠声,低声,明明白白地说之于他。
昨日,东长安街,胭脂楼顶作案的那个。
李祯一听舅舅这话,明白过来,立马慌了神儿!舅舅,舅舅误会了!那事不是意外?其,其非侄儿所为,侄儿为何要害舅母?侄儿发誓,侄儿绝对未曾害过舅母,绝无此事!这人.......他手指着地上那浑身受缚,跪着的杀手,显然慌张至极。
侄儿承认,此人确是侄儿的人,然侄儿也只是一时糊涂,命他跟过舅舅两次,绝未叫他做过伤害舅舅之事。
舅舅既是已活捉了他,他做过什么,舅舅应该再清楚不过。
除他之外,侄儿向天发誓,再无他人,更绝未害过舅母!傅湛冷冷冰冰地听着他之言,一张寡情的脸上半丝温度也无。
不时,男人缓缓抬手,屋中他人皆退了。
包括那小皇后董菀卿,亦是被请了出去。
待门被关上,男人起了身,一把揪住了李祯的衣衫。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相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别逼我,听懂了么?◉ 75、灵犀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