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9 章

2025-03-22 07:51:11

待到天色渐晚, 下人们偷偷摸摸进屋,逐个点上了灯火,裴振衣方放下了书卷, 状若无意地开口道:……该用晚膳了。

宝颐胃口小,加上气也气饱了,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正准备推开碗告退了时,忽地从旁伸来一双玉筷, 裴振衣一脸严肃,往她碗里扔了块羊肠。

多吃些肉, 你如今太瘦了。

宝颐与那羊肠大眼瞪小眼。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偏偏能从一桌菜里, 精准挑出自己最不爱吃的那道。

裴振衣替她解惑:一桌子菜,只有这道你没用过,不能挑食。

宝颐今天心情不佳,懒得敷衍,持起筷子,把肉嘟嘟的羊肠又扔回了裴振衣碗里:……裴大人日日在外操劳,比我更需要多用肉菜。

转眼这截羊肠抵在自己嘴边, 裴振衣执着道:张嘴。

宝颐嘴抿了又抿, 决定还是强行忍下,垂眼将羊肠纳入口中。

杏花儿极有眼色,见状会心一笑, 无声令小丫鬟们奉上漱口水, 撤了吃食, 自己带着她们利利索索出了屋。

顺便还拽上了傻站着的桃花儿。

桃花儿还傻不愣登地惦记着给宝颐分线, 不满道:你拉我出来做什么?箍得我胳膊疼。

杏花儿恨铁不成钢, 给了桃花儿一肘:你自己瞧。

灯影幢幢,满屋馨香,裴大人在拧了半日后,终究忍耐不住,自废武功,把人抱到腿上亲吻安慰,她家姑娘长睫颤动,明眸间闪着羞恼慌乱,大约是唇被啄得有些酥麻,她轻轻哼了一声,裴大人顿了顿,五指穿插在女孩柔软的鬓发间。

拔去玉簪,她长发丝丝倾泻,如一片鸦青色的浓云,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桃花儿看得下巴差点掉地上,用力按着太阳穴:这算是好了?那么快?杏花儿沉吟:我看姑娘还有些不情愿,但……应当是好了罢。

*被抱着纠缠许久才放开,宝颐捏着衣领子,向裴振衣丢去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这一眼里满是二八少女不动声色的妩媚,且因为被亲得太久,她明眸中水光潋滟,这一眼瞪得底气不足,软软乎乎的,倒像是脾气不好的小猫在撒娇。

被这样一瞪,纵使有千万般火气,也是发不出去的。

酒足饭饱的男人确实比较好说话,他对她道歉:是我不对。

宝颐心道:当然是你不对,老娘可清白得很。

黏黏糊糊缠弄几回,两人间气氛终于和缓,怪道古话说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原来男女亲热后,气真的能消得无影无踪。

她还有点小别扭,伸手推开他:大人压到我头发了。

裴振衣掬起她几根发丝,在指间缠弄:这回先罢了,你何时也给我做一件衣裳?*主人发了话,金丝雀莫敢不从,次日晨间,宝颐给他重新量了身,开始着手为他缝制新衣。

摸索许久后,她终于找到了讨好裴振衣的正确方法——像她阿娘平时对待她阿爹那样即可,执掌中馈,量体裁衣,并安心享受他给予的一切物质享受。

宝颐给他做了第一块手帕后,他面上没多大反应,只淡淡道了声有劳了,私下里立刻放开了她的禁足令,只要她别不怕死地去姜湛或是燕王府上,整个帝都任她游玩。

宝颐此人贵在识相,不敢乱跑,平日里只是去探父母双亲,偶尔去趟公主府,和汝阳一起琢磨怎么给爹娘减刑。

这一琢磨就琢磨了大半个月有余,七月半一个暑气沉沉的下午,刑部递来了消息,说是前靖川侯的案子审完了,尘埃落定,再无斡旋余地。

虽情节恶劣,但念在其受人挑唆,初次犯错,还是留了条命下来,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家上下流放西北充徭役,终生不得归来帝都。

全家上下……宝颐喃喃道:我也算吗?不算,裴振衣收回了给她过目的皇帝手谕:你现在是我的人,与前靖川侯府已经全无瓜葛了。

可我爹身子骨弱,当真让他去修城墙,他撑不了多久呀。

宝颐眼泪汪汪。

裴振衣最受不了她嘤嘤落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再次粗暴安慰:死不了,我会派人照看。

当真?梨花雨瞬间停下了。

你该担忧的是你那一大家子女眷。

裴振衣道:她们宁可流放都不愿入教坊司,去了西北,连生计都成问题。

那可怎生是好。

宝颐小嘴一扁,泪水再次簌簌而落。

裴振衣实在看不得她掉金豆子,认命地又取出手帕为她拭泪,那泪珠子总也擦不完,也不知她娇娇小小的一个姑娘,到底哪来那么多泪水要流。

再哭就别用晚膳了。

他恶声恶气地试图当她爹。

但唐宝颐显然不信他真会克扣她口粮——他平时喂养她活像喂养一只小猪,哪怕她苦夏不想吃肉,都要硬被他塞两口。

大人也有弟弟妹妹呀,她抽抽噎噎道:儿行千里母担忧,长姐如母,我实在是放不下。

你莫要低估了他们,第一条帕子已经全湿了,裴振衣只得从怀里拿出第二块帕子给她擦泪:人在险恶之境下,没有什么是学不来的。

他苦口婆心地对她讲起自己的童年,那年大雨倾盆,父母顶风冒雨修缮茅屋的顶,不慎失足,齐齐后脑坠地而亡,他收了父母的尸骨,靠养猪猎鹿采药担负起了弟妹与祖父的生计,那样的难都捱得过,她一家子不过是流放罢了,有什么挺不过?还有自己定期派人照顾,这日子比许多帝都白丁人家都要好了。

说的是金口玉言,只可惜宝颐半句也听不进去。

她正在难过时,只想听闻言安慰,拍胸承诺,而不是听母猪的配种要点,以及常见草药识别与倒卖。

最后裴振衣也放弃了,直言道:你莫要操心了,我会派人照拂,哪怕短了太守家的用度,也轮不到你爹娘挨饿受冻。

她这才稍稍心安,只是转念一想不对,裴振衣天都卫势力范围仅限于帝都城内,边关遥远,他也有人手派驻吗?她也不敢乱问,免得裴振衣不高兴她信不过自己的实力,只是摸摸垂泪。

裴振衣掏出了第三块帕子。

宝颐瞪着水汽氤氲的大眼,盯着裴振衣莫名有点鼓囊的胸口问:我送大人的帕子,大人都带在身边吗?裴振衣顿了顿,恼羞成怒道:再问,我便任你爹娘自生自灭去!*男人靠不住,姐妹恒久远,宝颐一遇到摆不平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找汝阳倾诉。

汝阳听了这消息,颇感意外,她一向心直口快,直接道:你父亲竟还留了一命?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啊。

可是……这是流放。

宝颐忧虑道:我爹身子不济,家里女眷也都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尤其是我大伯娘,走路都喘。

边关那地方不比帝都,山水险恶得很,光有衣食,怕也不够啊。

近日被裴振衣宠得厉害,他在物质上对她百依百顺,宝颐知道了该怎么顺着毛捋他,自立自强的心也懒倦了下来,又变回从前那个遇事只知道难受的小女孩儿。

汝阳沉吟:流放确实磨人。

西北应是李令姿她父兄的地盘。

汝阳建议:不如你去寻她庇护,边关太远,天都卫鞭长莫及,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涉及流放之事,还是要找相应的人才行。

宝颐胜在乖乖听话,立刻抛下往日嫌隙,造访了李令姿的将军府。

李令姿许久未见她,两人相对寒暄几句,宝颐说起了她的忧烦,李令姿痛快答应:不算什么,我过几日就去信给阿爹和阿兄,让他们看顾着伯父些。

宝颐大喜,连连道谢,李令姿此人虽然人矫情了些,但办起事来比她利落得多,不愧是帝都有名的才女,和纨绔子弟们全然不是一个物种。

宝颐又羡慕又心酸,自己当初怎么没多念念书呢?若是能考上宫里的女官,说不定也不用死死抱住裴振衣的粗大腿,低声下气求他相助了。

李令姿温言道不必言谢。

随即话锋一转:只不过,有一事要让你知悉。

什么?宝颐洗耳恭听。

李令姿抚摸着茶杯盖子,侧首轻声道:父亲前日来信,看重裴大人的武艺前途,有意将我嫁予他,以结两姓之好。

此话一出,桌对面的人蓦地愣住。

李令姿叹了一声:我明白,若此事当真成了的话,你夹在中间未免尴尬,所以正打算写信回绝了阿爹,咱们一同长大,随偶有磕碰,但毕竟算是经年的老朋友,共事一夫,实在古怪。

宝颐静了许久,难看地扯出一个笑来,嘴角虽上翘,但瑰丽桃花眼中隐有碎光。

无妨的,她道:不必顾及我,左右他迟早要娶妻,我倒宁可他娶的是你,到时候我好自请离去。

我再考虑一二吧。

李令姿苦笑:只是觉得,心有所属的男人,强行要来也没什么意思。

不是的。

宝颐小声道。

怎么?强扭的瓜……有时真的还挺甜,你要不还是试试?作者有话说:痛苦找工,无心写文,存稿见底,我好想上岸555555-感谢在2022-05-18 10:56:00~2022-05-19 10:1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树 5瓶;七鹿七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