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3 章

2025-03-22 07:51:11

宝颐对汝阳郡主聊起现状。

父母在边关安顿了下来, 李令姿和裴振衣两边照抚着,应当没有大碍。

自己已经慢慢进入了金丝雀的角色,认命了, 奴籍就奴籍吧,她也没力气折腾了。

汝阳我觉得我就像踏雪一样, 最开始被逮回家,怕得要命,整天想着翻墙出去, 结果被养得久了,被养出了膘, 就不想走了。

宝颐比划道:他的宅子住着还不错,锦衣玉食的, 银子地契也都在我手里。

汝阳震撼了:这么大方,图啥啊,而且光给你有什么用,他又不准你继续做生意。

纸面富贵也是富贵啊,宝颐道:所以我要抓牢他,要不然纸面富贵也要没有的。

汝阳同情地瞟她一眼。

常年玩弄男人,忽然见好友被男人玩弄了, 她心情颇为复杂。

虽然这个玩弄怎么处处透露着诡异。

两人又絮絮说了会儿话, 随后相对无言,宝颐不知怎的,居然觉得与汝阳无话可说了。

人家是郡主姑娘, 今上的表妹, 自己算个什么?虽知道汝阳没有嫌弃她的心思, 但宝颐仍有些别扭。

马车辚辚, 不过半个时辰便驶出了城, 宝颐掀帘往外望去:水岸草场边,几家旧日相识的显贵姑娘两三成群,聊着天儿,发间首饰宝光璀璨,被日头一照,折射出张扬骄矜的光。

眼见她下了车,众人纷纷缄口不语,再客气疏离地同她问好。

宝颐站了一会儿,无人与她搭话,她茫然无措,转头问汝阳:怎么大家瞧我的眼神,都像是瞧夜叉星一样呢?汝阳道:你不是夜叉星,你男人才是。

宝颐小声提醒:不是男人,是主人。

尊卑还是要分清的。

汝阳顿了顿:你记不记得他上回带人马来拆公主府大门?那排场谁看了不心惊?自那以后坊间传闻越发离谱,胡诌什么我们俩自梳磨镜,惹得裴大人不快,才让他特来砸公主府大门。

宝颐震惊:这是个什么说法?他也觉得不像样,让人遏止了流言,但这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汝阳翻了个白眼:不会在帝都办事就别办,这种出身卑贱之人,只会抄家剿匪,踹门拆墙,哪懂人言可畏的道理?当汝阳骂裴振衣的时候,宝颐只敢在心里默默为她鼓掌:说得好。

汝阳郡主接着道:她们生怕靠你近了,被裴大人又误认为与你有私,自然只能谨言慎行。

宝颐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顿觉世事离谱难料。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地前行,汝阳郡主向来懒散松弛,即使身后跟着一大群裴振衣拨给宝颐的侍卫,也不拘束,只嘲笑她不幸被恶犬盯上,恶犬把她看得这般严实,恨不得自己多出几个□□,亲自守着她才好。

宝颐糟心道:好什么好,去哪儿身后都要跟着一大串人,难受得很。

汝阳笑:谁叫他得罪过那么多人,圣上爱用他,还不就是看中他无牵无挂,毫无顾忌,如今养了一个你,当然要看牢了才放心。

……那确实。

宝颐长叹一声。

裴振衣有多少仇家,宝颐是知道的,光是一头撞死在府邸门前的义士,一只手就已数不过来,更别提明里暗里准备弄死他的对头了。

这就是发家太快的风险,势力尚未建立,就已身居高位,格外招人恨。

两人行至河堤边,忽见柳岸上多了几道女人身影,两队人马正好在桥头相遇。

为首的姑娘面生,宝颐不认得,正想问问杏花儿这是何方神圣,汝阳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安昌伯家的老五,梁观音。

宝颐一愣:她怎么回帝都了?安昌伯府正是当今圣上的母家,因早年获罪,全家被流放去了边陲之地,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侄子荣登大宝,一家子扬眉吐气重出江湖,再次光明正大在帝都行走。

宝颐缩了缩脖子:这家人倒大霉,自己那落井下石的大伯功不可没,从前两人关系尚可,这番折腾过后,想必梁观音是恨她入骨了。

汝阳低声道:你怂什么怂?你后面跟着那么多人,有什么好怕?得罪他家的是你大伯,关你一个小姑娘什么事?宝颐又缩了缩脖子,没敢告诉汝阳当年自己嘲笑梁观音发型奇怪,气得梁观音当场与她绝交。

果真,正与汝阳窃窃私语之际,耳边传来一声清脆嗤笑:我道是谁,好大的排场,原来是唐家的小妹。

梁观音在边地待得久了,说话腔调也染上几分西北味,听着格外具有攻击力,宝颐讪讪转头,对她勉强一笑,屈膝行礼道:梁姐姐,许久不见了。

那朱环翠绕的姑娘没还礼,仍倨傲地站着,直到将宝颐从头到脚打量一圈后,她好像浑身憋着一股劲一样,狠狠扬了扬头。

宝颐虎落平阳,加之当年确实是自家大伯做得不地道,因而底气不足,哪怕身后跟着一大溜侍卫,也不敢与梁观音起了冲突,见势不对,赶紧寻个理由溜号:姐姐自便,妹妹还有要事,就此别过罢。

你能有什么要事。

梁观音收回目光,面露嘲弄之色:回去伺候你的裴大人么。

宝颐步子一滞。

梁观音一甩长袖,似乎极厌恶她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鄙夷道:过去的梁子无须再提,你我之间多是上辈的仇怨,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汝阳皱眉道:既然不计较了,那你现在在做什么?白日发癫吗?皇亲国戚说话确实硬气,可这份硬气需要有底气支撑,汝阳有她亲妈撑腰,梁观音有她表哥撑腰,只有宝颐在小声道:你们不要吵架——也不是计较,只是觉得好笑。

梁观音看着她,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眼下她亲人流放,她却留在帝都穿红戴绿,自甘堕落以色侍人,没有一点她祖父的骨气,平白丢靖川侯府的脸面。

汝阳立刻反唇相讥:她愿意怎样便怎样,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穿金戴银地做菟丝花又如何?有人愿意养着她,那是她的本事,能有所依靠,不比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强?莫要再以己度人了,没吃没喝的骨气要来也无用,没人稀罕。

好,你既然觉得无所谓,那便回去为奴为妾伺候男人罢,梁观音摇头道: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简直对牛弹琴,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好?待得色衰爱弛,方知其中苦楚。

她眉眼间泛起黯然之色,只是这一丝悲戚转瞬即逝,又恢复成那种嘲弄,戏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宝颐呆呆地看着她,手脚无端有些发冷,本就白净的脸蛋更无一丝血色。

再如何,裴大人也真真切切救了人,如今看是没什么苦楚的,为奴为妾又如何,先稳住当下,才能筹谋今后。

汝阳在旁道:张嘴没一句好话,鸡同鸭讲,猗猗,咱们走。

衣袖被汝阳一拽,她阴着脸将宝颐拉至身边。

身后护卫沉默跟上。

宝颐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汝阳向来帮亲不帮理,这话是在为宝颐辩解,可落在她耳中,锥心程度与梁观音之言相差无几。

也是默认了她如今以色侍人,身份上与她们这些贵女是不同的了。

因着这桩意外,宝颐整日都郁郁寡欢,簪花斗草,投壶游乐都没了兴致,脑中只余梁观音那悲戚的目光。

十年前的安昌伯府幺女最是骄傲自信,何时会露出这等疲惫的神情?心神不宁地回了府中,宝颐唤来杏花儿,让她出去打听打听,梁观音这些年的日子究竟是怎么捱过来的,为何要对她说这些话呢?杏花儿领命而去。

过不多时,她拖着沉重的步履归来,张口第一句就把宝颐唬了一跳:她前些年以为回帝都无望,便跟了一直照拂她家的一个员外郎,当了他妾室。

什么?梁观音给人当妾?宝颐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等选择。

起初郎情妾意,千好万好,可那员外郎得了她之后,新鲜热乎一阵后也就腻了,后院子里不停地来新人,直至这两年,圣上逐渐得了势,她的日子才越发好过起来。

一席话说完,杏花儿沉默半晌,才续道:裴大人应当不至于如此。

宝颐的目光怔怔落在远方,指尖绕弄一团丝线,将葱白食指勒出细细的白痕。

裴振衣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到手了就不珍惜,对她的喜爱只是占有欲在作祟?她不敢去想。

或许她不该去忧心这个问题,梁观音到底是想岔了,若让她自己选,她倒宁可舍下美衣华服,去和亲人待在一处。

但现在,她一切都被裴振衣安排得停停当当,她想去,却去不了,因为她的裴大人不会任由她远飞。

所以梁观音的遭遇没有点醒她,反而让她无比惶然。

宝颐不自觉地捏紧了被角。

色衰而爱弛,对一只刚认了命的金丝雀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令她恐惧的了。

作者有话说:她好像不相信我爱她——小裴-感谢在2022-05-22 12:54:50~2022-05-23 12: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栖 10瓶;嘿嘿如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