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颐此人贵在行动力强, 一旦做下决断,那就说干就干,立刻指挥杏花儿桃花儿开小厨房做点吃食, 多放裴振衣喜欢的辣椒,她要亲自端去镇抚司, 慰劳她的主人。
主子一张嘴,下人跑断腿,因宝颐不吃辣, 裴振衣也迁就她的口味,平日饭桌上半丝辣子都找不出, 如今宝颐突发奇想要做辣菜,厨子只得灰头土脸跑去外头买尖椒, 心里埋怨:这位姑奶奶折腾人是真有一套的。
谁叫裴大人偏偏好这口?连下人身契都亲自交给了她,底下人再无奈,也只能乖乖听她号令。
半个时辰后,宝颐拎着一盒红彤彤的麻辣锅子,打扮得像朵俗艳的札染花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都卫的镇抚司。
来往诸人无不侧目——精致食盒, 红袖添香的戏码看得多了, 头一次见到提着大铁锅慰劳男人的女子。
众兵士在心里啪啪鼓掌:当真豪迈,不愧是裴大人看上的姑娘。
豪迈的唐宝颐在门前站定,眉眼带笑地请侍卫小哥通传。
侍卫小哥受宠若惊, 脸红得能滴出血, 低声应下, 转身进了镇抚司。
宝颐向另一个侍卫打探道:我是不是第一个来这儿的姑娘?侍卫道是。
宝颐满意了, 胸膛挺直三分。
忽见身旁走过一人, 宝颐定睛一看,险些眼前一黑,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此人不是张蔓若是谁?张蔓若穿一身男子衣衫,头发梳了个髻,也回头看宝颐一眼。
她眼下挂着两枚显眼的青黑,显然是忙得要命,顾不上找宝颐的茬,只叫了声唐姑娘后,就径直离开了。
留宝颐一人,站在镇抚司门口,呆若木鸡。
半晌,她回头,一字一顿对那侍卫道:你不是说,我是第一个来这儿的姑娘吗!杀气腾腾。
侍卫浑然不觉危险即将到来,和颜悦色道:张姑娘不算外人,她擅养马驯马,平时常来镇抚司里帮着料理马匹,裴大人是准了她自由出入的。
宝颐差点把锅都捏得稀碎:什么意思?张蔓若不是外人,那她是?人家会养马,能自由出入镇抚司,自己只会拎着一锅尖椒,站在门口傻等……她的作劲儿如蓄势待发的火山,眼看着就要发作,还好裴振衣及时出现,在几个卫士的簇拥中,他披一件玄色的披风,疾步走下台阶,问她道:你怎么来了?一见他身影出现,宝颐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那悲愤交加的眼波顷刻变得柔情似水,沾染了辣椒味儿的手轻轻一抚他胸口,顺便抛个欲语还休的媚眼:我想大人了,怕大人在镇抚司劳累,没有餐食可用,于是带了点午膳,来瞧瞧大人。
这一抚用上她十成十的狐媚功力,小手柔若无骨,嗓音清甜可人,站岗的天都卫小弟们无不酥麻了半边身子,在心中嫉妒裴大人艳福不浅。
这还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小侍卫,她就这般撩拨……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众目睽睽下还这样做,实在有些不像样了。
裴振衣无奈地拨开她作乱的爪子,对她道: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晚上回来你再与我说。
宝颐道:大人误会了,我没有什么事想求大人,只是思念成疾……我最近读了首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正合了我的心境。
她含情脉脉道:大人可知我的心?镇抚司的站岗小弟看起来快要憋不住了,嘴角不停抽搐。
裴振衣狠狠瞪他一眼。
并对宝颐道:眼下你也见到了,先回去。
她手里这麻辣锅子味道极香,想必是为他准备的,那么沉一锅,也不知她怎么拎得动,裴振衣伸手去接,她却往后一藏。
宝颐不甘心,向镇抚司内探头探脑:大人,我要亲自伺候大人用了才放心,不如先让我进去?我保证伺候完就走,不扰大人忙碌。
裴振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可。
开玩笑呢,镇抚司里的兵士大多不拘小节,保不齐就有不长眼的打着赤膊路过,让她看到别的男人的胸,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万一她青睐胸口鼓囊囊的男性,胜过自己这种肌肉轮廓比较含蓄的类型呢?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裴振衣夺过她的大铁锅,严肃道:镇抚司乃军机要地,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能让你在门前站着已是破例了,莫要胡闹,先乖乖回府去再说。
宝颐没想到裴振衣居然会拒绝她,顿时伤心起来,喃喃道:我是闲杂人等,那张姑娘就能进去,和大人共事是吗。
裴振衣皱眉问:谁是张姑娘?宝颐以为他装傻,更加伤心,抿了抿嘴道:罢了,大人好生保重,别累坏身子,我先回去了。
裴振衣糊里糊涂地见她转身离去,眼神幽怨,脑袋也萎靡地耷拉下来,隐隐觉得她定是误会了什么,可还没来得及细问,李衍就已满头大汗地跑出来,拉着他去核查布防图,说是礼部急着要用,让他快些定夺。
裴振衣疲于奔命,很快就把自家金丝雀的那点小委屈扔到了脑后,心道无妨,反正她的人和心眼下都在自己这儿,回头忙完了登基礼,再细细与她问询解释好了。
*他这儿忙得昏天黑地,宝颐在家里作得日月无光。
他都不让我进门伺候他用膳,是不是偷偷在镇抚司里同张姑娘眉来眼去,怕被我发现了?宝颐眼泪汪汪地咬着小手绢: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万一真让她得手了怎么办?桃花儿搬来一面镜子:姑娘抬头。
宝颐瞅瞅镜中的自己:怎么?桃花儿道:姑娘,你能不能拿出点大美人的气派来?宝颐道:我知道我漂亮,但我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呀。
姑娘还是莫要想得太多了,桃花儿道:裴大人不是那等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之人,人家克己复礼,沉稳可靠,有正经的事要办,怎么能天天绕着姑娘打转?宝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她因裴振衣不理她而患得患失。
她很清楚,裴振衣喜欢她,但喜欢到什么地步,会延续多久,她是拿不准的。
柔弱地扑入杏花儿怀中,宝颐嘤嘤道:我好后悔,我当初就不该始乱终弃他,把那点知遇之恩全作践没了,我拿什么去拿捏他啊!杏花儿的脑仁又开始痛了:姑娘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么?做什么非要拿捏人家?换裴大人拿捏你不也一样么,没准还能长久一点。
桃花儿深以为然,重重点头,脑袋上的簪子上下摇晃:正是这个道理,说了多少次裴大人是良善人,和姑娘你不一样,人家人品好,对女人也好,姑娘却还老是猜忌他,我是裴大人我都要冤死了!宝颐悻悻闭嘴,收了做作的眼泪,回屋给爹娘写信。
*又过了一月见不着主君的日子,帝都迎来了最光辉烂漫的金秋,庭前的老树摇落满地碎金,廊下秋菊吐蕊,白露寒凉,宝颐从最初的担忧,再到四处发疯,到最后,她心如死灰。
皇帝登基典前几日,裴振衣住进了宫里,数夜未归。
独守空房的宝颐端着粥碗,目视前方,苍凉地问杏花儿道:杏花儿,他已经好几日未与我说过话了,你可知道那些无宠的女人,是怎么了却残生的么?杏花儿压根懒得理她。
桃花儿道:可凄惨着呢,缺衣少食,无依无靠,只得在冷宫里大声嚎叫: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宝颐打了个寒颤:他把钱财都给了我,我应当不会缺衣少食吧?桃花儿不过随口开个玩笑,谁知她还真信了。
左右大人后日就忙完了,他厌没厌弃姑娘,到时候一探便知。
*皇帝登基当日,帝都满地都是防卫的兵士,宝颐在府里蹦蹦跳跳锻炼身体,院墙外传来呵斥打闹声,大概又有人闹事被抓了。
自从先皇后莫名其妙暴毙后,来裴府门前找事的人越来越多,宝颐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不去皇宫门口喊清君侧,非要逮着裴振衣这个拿钱办事的兵头子骂。
汝阳解释:因为皇帝想杀人,但不想脏手,这种事都扔给了你的裴大人。
院墙外声息渐渐远去,宝颐长叹一口气。
她一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一直候到了暮色四合之际。
夕阳沉入远山,裴振衣派了个小丘八来传信,说是宫里已经完事了,一切顺利,正大摆庆功宴,但裴大人是天子近臣,脱不开身,所以还请姑娘再多等等。
桃花儿道:姑娘可宽心了吧,谁家郎君忙得脚打后脑勺时还惦记着家里的女人?裴大人对姑娘,绝对是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了。
宝颐满意得很,不忘象征性地娇羞一番,抽出手绢甩她:哼,胡说八道。
换上自己最得意的天水碧银丝挑线裙子,宝颐信步闲庭,顺便给自己点了个艳光摄人的妆容,她上次作此打扮的时候,裴振衣可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呢。
志得意满,她在房中点上暧昧的小红烛,帐中四角挂上桂花香囊,力图营造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效果。
过不多时,前庭小丫鬟来报,说大人回来了。
宝颐起身去迎。
未出垂花门,又一个小丫头子附在桃花儿耳边说了些什么,桃花儿脸色骤变,立刻拦下了宝颐。
怎么了?宝颐问。
桃花儿道:大人喝醉了酒,姑娘先回房吧。
他醉了,我更该去迎了,宝颐步履不停:我看啊,就是这种时候,男人的意志力才最是薄弱,轻而易举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冷月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色。
前门穿行着门子,小厮,粗使丫鬟,忙忙乱乱地伺候着醉了酒的裴大人下马车。
他醉得厉害,两腮坨红,衣衫也开了一缕,丰神俊朗,如池中美玉的那张面容染上丝丝迷蒙之色,是她熟悉的裴振衣,可为什么那么陌生。
她的目光机械地向左移。
一只纤纤玉手托住裴振衣的手臂。
手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她衣衫清凉,妆容妖娆,顾盼间带着她熟悉的教坊司风情,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形制清晰可辨,正是宝颐被赎走那晚所着的穿戴。
她搀着裴振衣,轻声道:大人慢些,仔细脚下。
作者有话说:我女此刻的心情be like你买了深海三文鱼罐头但你的猫猫转头进了邻居家-感谢在2022-05-24 12:37:01~2022-05-25 12: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看了别看了去学习吧 5瓶;嘿嘿如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