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8 章

2025-03-22 07:51:11

宝颐原想骂一句无耻绑匪, 听得阿佩嫌弃裴振衣不守夫德,她忽然觉得,这姐们儿真特么睿智, 说不定是个好人。

她睁眼四处偷瞄,不慎碰到一颗小石子, 云叔耳朵尖,立时转过身来,笑眯眯道:哟闺女, 终于睡醒啦?宝颐嘴里被塞了一坨手帕,发不出声, 只能警惕地盯着两人。

阿佩姑娘见状叹了口气:你别怕,也别叫了……这儿深山老林, 荒无人烟,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况且我们对你也没恶意啊,鸡腿都舍不得吃,留给了你,你就别挣扎了好么?宝颐呜呜地哼唧起来。

阿佩把她嘴里的帕子抽出来:你想问什么,现在来问我们好了, 待会儿又要启程了, 这回要出关隘,很是费几番波折,我们没办法时时照顾你。

不求财不劫色, 那你们绑我干什么?宝颐迷茫且不忿道:不光绑我, 你们还打我, 拿帕子塞我嘴, 糊我一脸迷香……这叫没恶意么?你们分明是缺了大德了!云叔的破锣嗓子发出一阵狂笑。

阿叔我大概知道了, 为什么我那傻徒弟被你勾得五迷三道,小丫头片子的确有意思,性子跟阿叔养的三花猫似的,怪招人稀罕的。

你说谁是猫呢!宝颐怒了。

但片刻后,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你徒弟是谁?云叔终于等到她这一问,低调自矜地挺了挺胸,破锣嗓子咳出一声:这个么……阿佩捧场,严肃回道:是你那夫君,天都卫的都指挥使,裴振衣。

*裴振衣的师傅?宝颐短暂呆愣一秒,旋即笑出了声:你糊弄鬼呢,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师傅?我夫君说了他的恩师武艺精深,但为人乱七八糟,贪杯好色,还特别爱下山寻花问柳,你看着一点也不像,还想来骗我?云叔大惊,骂骂咧咧地挠了挠头:……小兔崽子,欺师灭祖,有了媳妇忘了师傅,什么话都往外说。

阿佩乐得咯咯直笑:倒也没说错啊!宝颐抬抬下巴:说吧,假装我夫君的师傅有什么目的。

云叔幽怨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牌,在她眼前一晃:看看,这是玄通观的牌子,紫竹削的,你夫君刚去你府上时,手里也有这么一块,想起来了么?宝颐不屑道:……破竹牌子我也会做,不过就是……她话音戛然而止,赫然发现紫竹牌子上刻了小小的紫荆与叶片,裴振衣当年摔坏过她的胭脂盒子,后来重新绘了一个盒盖子给她,那刀法与这块牌子的雕工如出一辙,连叶柄上的小突起都一模一样。

宝颐慢慢张大了嘴。

阿佩道:小唐妹妹,云叔的确是裴指挥使的师傅,武艺绝佳,曾是北陆头一号的私剑,恰与我族有些交情,这次把你救出来,也是多亏了他相助,要知道帝都城内全是裴振衣的手下,寻常人等根本无法突出重围。

宝颐的嘴张得更大,她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场面了。

知道你想问什么,云叔终于拿出了点武林高手该有的高深莫测:你是我那孽徒选的媳妇,按理来说呢,老叔叔我不该干涉他自由择偶,但坏就坏在老叔叔我欠阿佩人情,思来想去,还是还人情重要些,就只能把你劫来了。

你……你……宝颐梗了半天,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这么吊诡,看似是个武艺高强,业务娴熟的绑架队伍,竟然能逃脱裴振衣密不透风的追捕,但细看……这就是个双人草台班嘛!自己被夫君的恩师绑票了?这都什么见鬼的破事!这老头就只是为了还个人情,就把自己徒弟媳妇卖了?宝颐脑壳生疼,苦思冥想,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阿佩姑娘:既然你和他不是一伙的,他是你硬拉来帮忙的人,那你绑我图什么啊?阿佩认真回道:现在追兵还在数十里之外,所以今晚我们要趁着夜色,速速出关,等到我们到了妥帖之地后,我再将此事细细与你分说,你只需记住,我们无意伤你便可。

*最初的恐慌过去后,宝颐发现这两人真的对她亲切友好,毫无恶意,略略放松警惕,又好奇得抓心挠肝。

反正一时半刻也回不去了,她便问云叔:裴振衣说前辈已经许久不摸刀柄,怎么还有这功力?谁说我不练刀的?只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舞刀弄枪,免得教坏他们,云叔感叹:连这都跟你说?那这孽徒确实是把你当自己人了,我说了多少回不许与外人提起我,他全当耳旁风。

宝颐心道他也就只跟我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瞒她瞒得可严实着呢。

云叔正赶着车,在一条黑黢黢的野道上来回腾挪,大概此人和他的徒弟有相似的经历,都擅长在荒郊野外猥琐前进。

他确实了解自己的徒弟,度量着他的决定,并反其道而行之,阿佩对此赞叹不已:天底下那么多高手,只有他能从裴振衣眼皮子底下捞人。

过奖过奖。

云叔得意得很,晃着半边蓑帽,往夜色中沉默巍峨的山岭一指:过了这山就是你们的叶城,老叔叔我冒着被徒弟胖揍的风险把你们送到这儿,已是仁至义尽,该算还了人情了吧?接下来你们自生自灭去,老叔叔就先打道回府了。

等等,叶城,叶城是什么地方?宝颐慌忙问道。

云叔惊诧地龇了龇牙:小丫头片子连北凉边关重镇叶城都不知道?看来我那徒弟说你不学无术,倒也不假。

宝颐被气了个仰倒。

真是见了鬼了,这糟老头子怎么能养出裴振衣这种徒弟?谁说不是歹竹出好笋的鲜活案例!但眼下也不是计较口舌的时候,宝颐趁两人整顿行装,连忙又问:你们带我来北凉做什么?想挟持着我,敲诈我夫君吗?你们还是三思吧,我夫君是天都卫的头,又不是禁军的头儿,你们绑我也没用啊。

阿佩叹了口气道:过了这座山,你就知晓了。

*云叔把她们送到山脚下后,像是了结了一桩大事一样,开开心心启程回乡。

他骑着马,破锣嗓子荒腔走板地唱着蜀中的小曲,月夜中竟有几分苍凉韵味。

宝颐不由心中生出一丝伤感来,结果细细一听,他唱的是——十八摸。

好吧。

当初她曾问过裴振衣,为什么他是只童子鸡,却对风月之事相当稔熟,裴振衣起先还不愿回答,被她缠得实在无奈,才道出实情:他师傅爱寻花问柳,老是跑下山逛勾栏,还常常祸害光银钱没法付账,每回都是自己下山捞他。

他对人类配种场所不感兴趣,但去得多了,也耳濡目染了点小花招,算是师傅对他的一种别样教育方式。

所以宝颐对他师傅的印象很是糟糕……谁会喜欢一个把自家夫君往勾栏瓦舍里带的长辈啊!她头疼欲裂,用力揉着太阳穴。

这几日来经历的一切都无比诡异,先是猛然从李令姿处得知了亲人失踪的消息,而后莫名其妙被掠出帝都,两个绑匪完全不按常规的流程来,然后绑匪之一居然是自家夫君的恩师……她本就不太聪明,尤其不善处理复杂的事态,历经诸多险境后,竟有点麻木了。

她望一眼高耸的山系,抱着一丝希望地对阿佩道:既然都走到了这儿,你也不想伤我,那能不能顺道带我去一趟镇西军大营边的封谷乡,我家人在那里走失了,我想去瞧瞧。

阿佩一愣,摇摇头:小唐妹妹,你不能指望一个北凉人带你夜闯敌营啊,镇西军军纪严明,且四处都在追查你,要是贸然闯入,我会没命的。

宝颐被她诚实的回答一噎,悻悻道:好。

虽然遭到拒绝,但唐宝颐大小姐显然不会轻易放弃,看着阿佩势单力薄,宝颐蠢蠢欲动,准备找个机会偷偷溜走,从一路走来的路线上看,这里离官道不远,若是能脱身,说不定……宝颐大胆起来,趁阿佩不注意,回身狂奔。

谁知阿佩如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宝颐没跑出多远,背心就被用力一拽,阿佩脸不红气不喘,和颜悦色地按着她肩道:小唐妹妹,我忘了告诉你,云叔是刺客出身,我也一样,目前供职于北凉军中,论跑,你肯定是跑不过我的。

宝颐大骇,登时腿脚发软,瑟瑟颤抖:你是军中的人?是不是抓我来报仇的?我大伯当初杀过你认识的人么?阿佩点了点头:那当然,打仗嘛,总要死人的。

宝颐眼中慌乱之光大盛,分明写着四个大字:吾命休矣——我无意找你复仇,但是呢,你要乖一点,阿佩装模作样威胁道:不然么……这回,宝颐是真的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她一向欺软怕硬,威压之下,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跟在阿佩身后,生怕她一个不高兴,真把自己弄死了。

自己是绝世大美人,有夫君有钱财,还有家人失散在外,万不能交代在这穷乡僻壤里。

*跟着阿佩翻山越岭,宝颐双脚磨出了血泡,却不敢多吭一声。

吭了也没用,荒山野岭的,谁又能来救她?裴振衣不知所踪,约莫正被他师傅耍得溜溜转呢。

说来也奇怪,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近旁。

可能也正应了那句话:没人能让她一生依靠。

天色微明,阿佩娴熟地待着宝颐绕过戍边的卫士,通过野长城上的一处豁口,进了北凉地界。

山脉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云和天的尽头,翻过了群山,宝颐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野,原野上洒了数枚积水的池塘,晨光熹微照于其上,如揉皱的金纸,卧在一片柔软的翠光中。

这就是她只在大伯的故事里听过的北凉。

——一个与大齐共享数百里边境,有山有草原,冬天会刮三日三夜暴风雪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小裴要下线一阵子-感谢在2022-06-07 12:19:32~2022-06-08 11: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觉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sndd 10瓶;Fior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