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七我三?宝颐拍案而起:你欺人太甚!我出工又出力, 连织带裁剪还带缝纫绣花,你就出点棉花,竟然要拿走我大半进项?她气呼呼往椅子上一坐, 叫嚣道:别白费心思了,我绝不会答应。
若摩端端正正坐在她对桌, 捧着陶土茶杯子,对张氏灿烂一笑:多谢伯母的茶水。
张氏不阴不阳地扯了扯嘴角。
账不是这么算的,猗猗姑娘, 若摩循循善诱,好像在哄一个生气的小孩儿:我给你弄来好棉花, 你织一尺能换十分钱,但我不给你棉花, 你织出来的布只能换三分钱,你也做过商人,应当是懂的,一分钱一分货,三分钱两分货,十分钱方得三分货呀。
所以我七你三,这很合理, 他道:如此一来, 我们两个都有赚头。
若不是看在他给她弄好棉花的份上,宝颐大概已经抄起扫把,把他扫地出门了。
可你没有我的好织机, 光有棉花有什么用?宝颐到底眼热他的棉花, 据理力争道:起码分我四成。
不成, 若摩在生意之事上惊人的固执, 一改嬉皮笑脸的本色, 固守疆土,寸步不让:我也不缺钱,只是喜欢华美的布料衣裳罢了,宁可这钱我不赚,也不能乱了价格,你要的好棉花只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能生长,我是冒了偌大风险才给你弄到手的,按理来说,你二我八也不为过。
他还想二八分?宝颐鼻子都气歪了。
……摸着胸口平复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三七分成。
若摩早已预料到她会答应下来,满意地笑了笑:你果然明事理,会算账,可见我的眼光不错。
宝颐呼出一口浊气,突然恶狠狠道:三七分可以,但等我这儿安定下来,你要带我去种棉花的地界瞧瞧,我想看看那里究竟是怎么个危险法。
若摩讶异地扬起一边眉毛:这才刚谈了合作,你就想着绕过我,自己去西域田里收棉花呀?宝颐心思被揭穿,心虚道:就是好奇不行么。
行,自然行,没想到若摩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淡琥珀色的眸子里跃动着冒险的兴致,并深情款款望向她:你果真有胆识有野心,我没看错人,猗猗姑娘,我觉得我们……宝颐毫不留情打断他:你口味可真重,我可是个寡妇,我克夫的,我有两任前夫,全被我克死了,唯一一个没给我克死的勉强捡了条命回来,因为我只是给他当妾……没想到若摩更加兴奋了:无妨,我命硬,猗猗姑娘,你要是有意的话,我们可先结个相好,看看你能怎么克我。
你想得美!宝颐这回真的拎起了扫把,把他赶出了门:说定了,赚来的钱你七我三,咱们间只有冰冷的银钱关系,谁想和你相好!*知道若摩脸皮厚,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厚,自打被宝颐扔出去一回后,他还是乐乐呵呵,三天两头来宝颐家串门,问起来做什么来的,答曰:监工。
没人愿意搭理他,他自得其乐,找了条板凳坐下,哼着歌欣赏宝颐认真干活的模样,好像真的在看自己未来的妻子一样。
宝颐此人,当年在帝都也是一呼百应,裙下之臣如云的人物,故即使被这么盯着,仍能保持泰然自若,两人间维持着诡异的气氛,张氏起初还觉得古怪,多看了两眼也就习惯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正常。
无意风花雪月,却有意赚钱,宝颐为了操作织机,特地从邻居里雇了个北凉的小丫头片子,两人一齐废寝忘食地劳作,偶尔张氏和唐池来打下手,满庭院里都是机械运转的哒哒声。
在热火朝天的工作气氛中,宝颐织出了她第一块像样的布。
全家人围着啧啧称奇,宝颐被那憧憬目光簇拥着,那叫一个飘飘欲仙,俨然觉得自己黄道婆再世了。
若摩凑过来看了一眼,爽朗笑容缓缓消失了,半晌,他语重心长对宝颐道:猗猗姑娘,你要不还是去做衣裳吧,你于织布一道上毫无天赋。
若摩此人心直口快,不打诳语,每回说实话都能把宝颐气到脑壳疼。
他叹气:你瞧,表面上是不错,可你做事太毛躁,不细心,中间断了好些地方,这性子拿来做衣裳还好,织布上着实欠缺了些。
宝颐先是怒发冲冠,打算用武力让若摩闭上他的破嘴,但冷静了片刻后,不得不承认此人说得有几分道理,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但起码句句真实诚恳,让人无法辩解。
她在织布一道上,的确没什么耐心天赋,她的手还不如临时雇来帮工的小丫头片子稳当。
这种时候就格外想念杏花儿,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她脸色阴晴不定,若摩伸手,在她眼前一晃:猗猗姑娘,你怎么了?没什么。
宝颐摇头,十指伸入发丝之间,模样看着极为颓唐: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若摩蹲在她面前,试探道:没事吧。
宝颐深吸一口气:没事。
若摩眨巴眨巴眼,讨好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虽然你织布差劲,但你裁剪衣裳的能耐还是有的呀,我们西域有句古话,老天爷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帮你把屋顶掀飞。
他声情并茂地入了戏,好像真的成了个指路明灯:你能做出这台织机来,就已经颇为了不得了,这份独力撑着全家的心力,我可是佩服得很,不知要多有福气的男人才能有幸能娶了你。
这等说话直接的男人也有好处,他说实话越气人,说起好话来就越具有说服力,宝颐刚刚冒起来的怒火被他的话一浇,顷刻就熄了,闷闷地嗯了一声。
若摩一看有门儿,立刻接着道:你是我见过最能干,最有见识的姑娘了,真的。
宝颐瞟他一眼。
若摩的声音小下去:……除了阿佩姑娘之外,你是第一。
宝颐又嗯了一声。
她好像已经许久没听过此等溢美之词了。
跟裴振衣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虽然行动上对她不错,可女人是感性的动物,若是他不说,她只会以为自己不配听好话,只配被他来回地教训,就像爹爹训女儿一样,在理,但堵心。
若摩这一夸,正夸到了她心坎中,她抿了抿嘴,忍不住道:真的么?自然是真的,若摩拍胸保证:我等西域人,从来都有话直说,不爱藏着掖着,我当你是我梦里的佳人,更要敬重着你,如同天人,万万不敢信口开河。
宝颐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住:行了行了,你那么敬重着我,也没见你给我多分点钱。
若摩认真道:正是敬着你,才在生意上明算帐,若是传出去我多给你让了利,外面的闲言碎语可就难听了。
宝颐用她简单的脑袋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裴振衣倒是什么都直接塞给她,可他根本不会问宝颐究竟需要什么,遇事也从不跟她提起,好像她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笨蛋一样,相比之下,若摩虽然与她明算帐,但起码把她当成个对等的人来尊重。
人与宠物间只有单方面的施舍,但人与人间却会讲利益。
想到这儿,她略略好受了些,也不觉得自己一无所长了,站起身道:……我还是回衣坊做衣裳吧,没准还赚得多些。
她雇来的邻居家小丫头傻了眼:唐姐姐,你不织布了吗?宝颐沉痛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万不能和自己的本性拧着来。
*于是,她另出去雇了个手稳心细的丫头,代替自己操作织机,若摩带着织出来的第一批布料去皇都售卖,也不知道他把这布料吹得如何天花乱坠了,居然真的销出了高价。
虽然宝颐只拿了刨去成本的三成,但这不妨碍她燃起熊熊斗志,立刻拿了钱又去订了台织机,顺便拉了万绣娘入伙,两架织机日夜开工,唐家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终于扭亏为赢。
收到头一笔款子后,宝颐给自家亲爹去木匠那里订了个代步的轮椅。
虽然做得粗陋,但勉强得用,能借着工具行走后,唐檗的气色也好了不少,一家人的日子俨然红火了起来。
看着宝颐跑前跑后,一边与若摩交涉,一边手把手教小丫头们织布的架势,张氏尤为欣慰,她万没有想到,自己那娇滴滴的女儿居然有几分骨气,从前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看女儿顺眼,看给女儿送钱的人也略微顺眼了点。
某日,宝颐从衣坊做工归来,巡视了家里的织机运转状况,顺便指导了邻居小丫头一点提花技巧,正准备回屋大睡一觉时,被张氏叫住。
张氏压低着嗓子问她:你觉得若摩怎么样?宝颐道:抠门,长了张破嘴,一天天在这儿转悠,花孔雀开屏一样,除了长得还行外,有话直说外,没什么旁的优点。
张氏道:我觉得他不错。
阿娘,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算把他收成干儿子,他也不会给我多让一文钱。
宝颐早已看透若摩的黑心商人本色。
那女婿呢?张氏道:我看他对你非常有意思,一见钟情呢,你现在也没个依靠,不如……宝颐愣住:阿娘,做人不能如此缺德,我确实觊觎他的财产和货源,但也不至于真亲自上阵克死他继承天量遗产……张氏急了:笨丫头,阿娘哪是这个意思?是看你俩年岁相当,平日里拌拌嘴,打打闹闹也挺不错,问问你对他有意无意罢了。
作者有话说:平淡如水过渡章其实我正常手速是一天1500字,3000字对我来说稍微有点overwhelm,质量或许会有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