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9 章

2025-03-21 15:08:06

林心雅浑身冒着黑烟, 像一块炭一样躺在地上,谁都不肯也不敢靠近她,就连那拉车的老牛, 都一个劲儿往回城的道路挣扎,最终众人只能决定兵分两路, 宋娇娇和安东尼留在这里, 防止林心雅被过路的野兽或者什么人给吃了, 温家兄妹回去县城医院救人。

得以返回城里的老黄牛一路风驰电掣,发挥出了不属于它这个年龄应有的实力。

孙秋月载着曹世新,大老远瞥见那老牛仿佛不要命似的一路狂奔, 两只牛眼瞪的通红的模样, 吓得浑身发虚,两只胳膊一抖,自行车骤然失去平衡,连人带车砸在了地上。

孙家的自行车是那种三八大杠。

曹世新伤了腿,是侧着坐在自行车后座的, 好巧不巧, 正好就倒向了他侧坐的方向,本就受伤的腿更是伤上加伤,当场就疼的鬼哭狼嚎, 吓坏了孙秋月。

世新呐!你哪里疼啊?你别吓唬妈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怎么办啊?还是温韩实在看不下去了,在牛车上喊了一嗓子:大娘!先把自行车从人身上挪开!孙秋月一个激灵:对对,得先把自行车挪开。

她双手颤颤巍巍就想动手, 可曹世新出事, 她这会儿整个人还是六神无主, 心里发虚的,那自行车抬到一半,竟然又一个手抖,向着曹世新砸了过去。

世新呐!说时迟那时快,生怕心爱的儿子再次受伤,孙秋月整个人狠狠扑到了曹世新身上。

娘啊——世新呐——自行车打在了孙秋月背上,压倒了孙秋月。

孙秋月倒在了曹世新身上,压到了曹世新的腿。

得。

一个也得跑,两个也得救,温韩温雨去了县城医院,县城医院出动了好些人手,才把曹世新母子俩拉进了医院。

林心雅被劈的地点还要更远,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曹世新母子俩都已经检查完毕,躺在住院部的病床上了。

一通检查,曹世新的腿再次骨折,后续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孙秋月背部肌肉损伤,脊柱间盘组织受损,不能运动,不排除未来有瘫痪的可能。

得知自己和儿子从此可能成为残疾人,孙秋月差点当场昏厥,但她咬牙挺住了:大夫,我瘫痪了无所谓,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我儿子还这么年轻,他不能变成个瘸子啊。

这位患者,你儿子的腿之前就已经骨折,正处于康复期,康复期再次骨折,打在里面的钉子都受到了影响,需要重新打钉子,里面的骨头经不起再次折腾,只能等它恢复之后再打断重新治疗,否则你儿子的腿会成为畸形,无法下地和行走。

医生们也很是无奈。

不是他们不想治,是确实治不了。

要不,等你们可以出院以后,你们去大城市看看?孙秋月听进去了,十分心动。

但想要去大城市治病,需要一笔十分庞大的花费。

这笔钱,她们家在经历过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拿不出来。

拿不出这笔钱,就意味着她无法带儿子去大城市的医院,也就代表着曹世新会变成一个瘸子。

儿子是孙秋月的命根子,这是孙秋月无法接受的。

孙秋月的主意,悄悄打在了温韩温雨的身上。

她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当时她就是被那俩人乘坐的牛车给吓到,才会手抖摔了车,后面也是被那男的喊了一嗓子,才会想到去抬自行车的,他们不能逃避了这个责任。

于是,孙秋月抹了一把眼泪:大夫,那,那俩坐牛车的年轻男女呢?他们啊,他们俩个可真是好同志,要不是他们赶来,把我们的医务人员带了过去,你们这会儿大概还躺在路上呢。

还没走。

孙秋月长出了口气,心里默念不要怪她,她这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再说,要不是他们,她和世新也不会有这一难。

大夫,麻烦你们叫人看住他们,我和我儿子会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们。

医生护士听了,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俩年轻人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啊?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他们干的,他们是吃饱了撑的才主动来寻求援助,反正乡下的土路也没有其他人,直接一走了之,谁也逮不住他们。

但人家病患都这么说了,他们又不是当事人,也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他们哪里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孙秋月这样脑回路奇葩的人。

于是医务人员还是悄悄找到了医院的保安,让他们把温韩制住,省的他跑了。

至于温雨,这是女同志,保安们都是男同志,不太好动手。

就准备安排几个年轻护士去把人拦住。

要是换成了其他人,这件事也许就成了。

可眼下站在这里的是温家兄妹,自从上次在火车上遭了扒手之后,温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短板,为了更好的保护妹妹,弥补自己的短板,温韩在这个学期里可是下了番狠功夫。

保安同志们雄赳赳气昂昂,一路火花带电的走过来,他自然是瞧见了,一把挡在了温雨前面,厉声呵道:站住!你们要做什么?到底是未来的军人,身上有那么股气势,保安同志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医生让我们拦住你们两个,说伤患指认你们,说她们受伤是你们造成的。

温雨一听,差点都气乐了:我们还没走近,她们就摔了,自行车都压在那男人身上了,那个阿姨只会喊,我哥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提醒她把自行车从那男人身上抬起来的,谁能想到她会失了手,她想把责任推卸到我们身上,我们不干!温韩的意思就更直接了:叫警察。

他们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赖上的。

两人的态度太过于光明磊落,保安同志们商量了片刻,觉得不管到底是不是他们造的事,反正最后都得交给警察判断,不如顺了他们的要求,把警察给叫过来,便安排了跑的最快的同志去叫警察来。

最近的派出所距离县城医院不过几百米,很快地,警察同志就赶到了县医院。

温韩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过去:本来我们是不想麻烦警察同志的,但,她们想将责任推卸到我们兄妹身上,这是我们万万不能容忍的。

温韩念的是军校,俗话说军警一家亲,警察同志们原本严肃异常的脸在看到温韩的学生证之后立马放松了下来。

念军校是要审核的。

人品,家世,成绩,身体素质都要多方面审核,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念的。

他们心里先偏了三分。

等详细了解了情况之后,就更是偏成了六分。

那个赶牛车的呢?还在吗?医院大厅角落里,某个正在吸氧的老大哥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被雷劈了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厉害的雷,他一路上心里就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到了医院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幸好这是医院里头,医生护士当场就给他做了检查,让他放轻松,吸点氧。

牛车也还停留在外面。

警察同志们绕着牛车搜寻了一番,没有在牛车上发觉碰撞的痕迹,再看医院那边一起拉回来的自行车,除了几道擦痕,也没有发现变形的迹象。

人证物证都在,事实已经相当明显。

就在警察同志们在医院外面调查事实的时候,宋娇娇和安东尼也随之赶到。

他们是蹭着医院里抢救林心雅的救护车来的。

县城医院里只有这一辆救护车。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都不敢开动的。

可谁让林心雅这是被雷给劈了。

都是学医的,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救护车吱哇吱哇,直接把林心雅拉去做检查。

宋娇娇和安东尼也跟着蹭了次车。

双方在医院里汇合。

虽然已经叫来了警察同志,医院的保安们仍然尽职尽责围守温家兄妹。

宋娇娇注意到了他们,疑惑道:他们在围守你们?什么情况?娇娇姐姐!见到宋娇娇,温雨一秒钟放弃了温韩,扑过去委屈巴巴倾诉自己的委屈。

我们在半路碰见了一对母子,也出了意外,我们好心把她们的情况也反应给了医院,结果她们却要把责任推卸给我们,明明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她们一下。

哦。

碰瓷。

宋娇娇一秒领悟。

报警了吗?恩,警察同志们正在外面调查情况呢。

那就好。

宋娇娇点点头,一会儿他们肯定会带你们去和那对母子现场对峙,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好!温雨猛点头,有娇娇姐姐在,我就放心多了。

-弄清事实之后,警察同志们准备让双方当事人碰面,弄清事实,再从中进行调解。

发现宋娇娇一行中竟然有个外宾之后,警察同志们立马重视起了这件事的影响。

要是让外宾们觉得,他们种花家是一个是非不分的国家,他们的责任就大了去了。

还有,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宋娇娇刚踏入病房,就忍不住笑了。

无论是谁,在看到曾经的渣男未婚夫倒霉的模样,都会和她一样露出愉悦的笑容。

然而曹世新和孙秋月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在这种落魄情况下见到他们想要算计摆谱的对象,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受到了巨大打击。

尤其是曹世新。

尽管他已经从自己母亲的口中得知宋娇娇此行拥有两位优秀男士陪同,在亲眼所见之前,他仍然自信的认为自己是最适合宋娇娇的男人,直到亲眼见到温韩和安东尼,曹世新才恍然察觉,原来最适合宋娇娇的就应该是他们那样的男人。

宋娇娇和他们,才像是一个世界的。

而他,在他们的光芒照射下宛如跳梁小丑。

曹世新心里刺痛一下,立马安慰自己。

不要紧,就算宋娇娇此时光芒万丈又如何,她仍然是农村出身,是自己的前未婚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前未婚妻就是五十天的恩,总要比和外人亲近的多。

曹世新深吸一口气,努力发散自己的男性荷尔蒙:娇娇……请自重,否则我不介意告你骚扰女同志。

宋娇娇冷淡拒绝他的亲近。

孙秋月不乐意了,说教道:宋家丫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要不是林心雅这个贱人,你和我们世新就是夫妻了。

这位大婶,你也说了,是当初,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不想让你儿子吃官司,就好好管教管教他的这张嘴。

你!孙秋月怒气满满,准备开大。

妈!曹世新打断孙秋月的大招,虚弱又坚强地道,宋同志说的没错,我和她……都已经过去了,是我对不起她,如果老天爷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当初的那个女孩说……停!警察同志,你都听见了,我要举报这位曹世新同志骚扰女同志。

听见曹世新这个名字,警察同志们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曹世新那可是他们小县城里面的名人。

只是这个名声,全是负面的。

在婚约存续期间和林心雅勾勾搭搭,联手逼迫人家女方退亲,差点让女方背上不好的名声,成天和亲妈婆婆吵架,被厂子辞退,为了个娘们儿放弃了大学,带着家里所有的现金去南方做买卖反而断了条腿……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弄明白了这对母子的身份,再想想他们刚才说的话,警察同志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看人家出息了,后悔了,想吃回头草呢。

可惜人家明摆着已经彻底走出他们的影响了,看不上他们了,他们还在这里想摆谱呢。

虽然说都是男人,可他们真觉得,曹世新这是给他们所有男人蒙羞,当下怒喝道:曹同志,你之前就被举报过乱搞男女关系,如果再被举报,你必须接受拘留处罚,务必端正态度,谨慎发言!曹世新立马不敢说话了。

他不傻,他只是想要让宋娇娇回忆起两人当初的美好,唤起她对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想要将自己送进拘留所。

尤其是眼下他的腿再次受伤,进了拘留所肯定会耽误治疗,他可不想顶着畸形的腿过一辈子。

甚至,他还泄愤地瞪了孙秋月一眼,都是这个老不死的误了自己的事。

孙秋月张了张口,心里发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样做都是为了谁,儿子不但不护着自己,反而还怪上了她,她的一颗心,当真是好受伤啊。

见两人终于老实了,警察同志们开始走程序。

这位大娘,是你和医生同志们说,你和你儿子受伤,都是这边这两位年轻学生害的吗?是!都是因为他们!孙秋月咬牙切齿。

可根据我们的调查,并没有在你们的自行车以及牛车上发现新的碰撞痕迹,两位年轻人也说,他们从来没有碰触过你们,这件事,你如何解释?他,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撞到我,但他们那牛车一路跑的飞快,一副要撞死人的架势,我一个妇道人家,看了心里面害怕,就摔了;后面也是因为他们突然出声喊人,那自行车才没有抬起来,难道就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孙秋月胡搅蛮缠。

她也知道,想要从这对小年轻手里弄到足够给儿子看腿的钱概率不高。

但他们一看就是大城市的人,能讹个几十一百的,也能应应急。

见谅,我妈她也是实在被吓怕了。

曹世新苦笑道,那牛车,就算是我一个大男人看了,也不免心里戚戚然,我妈只是一位妇人,自然是……哎。

倒是有几分在理。

警察同志们点头。

温韩温雨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毕竟那时候他们只想着救人,牛车的速度确实是快了些。

另一个当事人,牛车的主人心里面却发慌。

这牛车是他的,当时赶车的也是他,要是这警察同志当真被他们说服,判他承担部分责任咋办,这母子俩都躺在医院的床上了,花的钱能少了?警察同志,这事儿吧,要我说,他们俩人自己的责任才叫大,俺这牛车就是快了点,他们都受不住,那路上吓人的多了去了,还得都给他们家赔钱?没有这样的道理!他说得也有理。

警察同志们眉头紧锁。

这事儿,不好办呐。

双方说的都有自己的道理,这法律上也说了,确实是有间接责任这么个存在,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牛车到底有没有这个间接责任。

现场的气氛陷入了肃穆,双方当事人都紧紧盯着警察同志,盼望事情的发展往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

唯有安东尼,完全处于状态之外,正小声让宋娇娇告知自己现在的状况。

宋娇娇:……回国以后找个种文老师好好学学种花话吧。

安东尼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妹妹能听懂他的话,他听不懂妹妹的话,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很无能。

虽然说,妹妹会功夫这一点就已经彻底胜过他许多。

但能弥补一点点微弱的差距也是好的。

安东尼那颗作为哥哥的可怜自尊心,已经如砂砾一般渺小。

等到安东尼彻底弄清楚了眼前的现状,事情仍然没有任何转机。

宋娇娇叹气,人道主义精神就是有这种不好,难免会有小人利用这点为自己牟利。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弱弱钻入宋娇娇耳中。

宋娇娇莞尔一笑,施施然开口:各位,麻烦听我一言。

我的这两位朋友之所以会那样冲刺,全是为了救人一命,在道路更远一些的地方,我们碰到了一位受伤的妇人,她情况较为严重,因此我的朋友们才会有如此表现追究起来,应该让那位妇人负间接责任才是。

眼下她和其家属们都在这间医院里,不如,由我出面,在警察同志们的见证下,让他们遵守人道主义精神给予你们一定补偿如何?曹世新转了转眼珠子。

的确,就和宋娇娇说的一样,那对年轻男女责任实在不大,能够给予自己的补偿也不会太多,尤其他们还不是当地的,给了这一次,就等于彻底两清,但如果是那个妇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既然是在他们当地碰到的,那肯定就是他们当地人,打听打听肯定就能知道对方的地址,他的腿是因为那妇人的缘故才二次受伤的,那妇人要真撒手不管,流言蜚语就能让她们好好喝一壶。

心里有了想法,曹世新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既然是为了救人,那就算了,麻烦宋同志和警察同志们从中周旋了。

世新……孙秋月心生不安,忍不住想要相劝。

曹世新一记眼刀,孙秋月讪讪不敢言。

警察同志,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已经同意了我的提议,还请你们帮我做个见证。

警察同志们点点头。

这样处理,也还算合情合理。

本来就只是一点点人道主义精神的赔偿,救人一命,但凡是有点三观的人家都是要主动上门表示感谢的,一来一去,总价值都差不多。

既然如此,宋娇娇便不再客气,上前些许,朗声道:林心雅光天化日之下被雷连劈数道,情况危急,恰有我们相救,你们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婆婆,事已至此,救命之恩和间接责任……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不蠢,自然全明白了,牛车大哥当场喜不自禁,警察同志们啧啧称奇,温韩温雨大眼瞪小眼,虽然竭力克制,仍然不可避免泄露出一丝笑意。

就连安东尼,虽然听不懂种花语,看见自己人露出笑容,也跟着咧嘴微笑。

反观曹世新,面如死灰,如遭重击。

他还怎么拿补偿?被救的妇人竟然是林心雅,宋娇娇竟然会救林心雅,怎么偏偏就是林心雅!他和林心雅领了证,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就是林心雅的家属!!还赔偿?干脆死了这条心。

如果他当真要和宋娇娇计算间接责任的赔偿,宋娇娇就能反过来向他索要救人一命的费用,他要是不给或是给的少,宋娇娇就能让他的名声彻底扫地,就能让他们家在当地混不下去!前面无论他自己的名声再怎么不好听,那也只限于他自己,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他们全家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认清现实的曹世新焉了,像极了霜打的白菜。

孙秋月一双眼瞪成了□□,哪怕曹世新是她心爱的儿子,这会儿她也忍不住对他产生了几分埋怨,她就知道宋娇娇不会有那么好的心,本不想接受她的提议,儿子却偏偏要和她唱反调。

眼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不能讹一笔钱,反而还多了个伤患。

好了,这个处理结果是你们自己同意的,警察同志们就是见证,现在事情已经和我们没有了任何关系。

尽管你们家之前曾经对我有诸多算计,件件桩桩都和畜生无异,如今遭了苦难,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仍会替你们祈祷能够早日康复。

孙秋月和曹世新的悔恨传不到宋娇娇心里,她真心献上阴阳怪气的祝福,在孙秋月母子俩恨不得杀人的目光□□成身退。

警察同志们也在开解两人几句之后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位敲诈不成的伤患,在为了他们擦肩而过的金钱黯然伤神。

兴许是在和林心雅婆媳斗法的过程中提升了承受力,孙秋月率先接受惨淡的现实,好言安慰曹世新:世新啊,没事,爸和妈一定会想办法给你看腿的,你这次千万要遵从医嘱,咱们家家境不比以前了。

得了孙秋月的承诺,曹世新心里大安,正准备说几句好话哄住老娘,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差点从病床上绷起,哪怕牵扯到了伤腿,他也浑然不顾了。

妈!咱们得赶紧走!千万不能让医院的人发现咱们和林心雅是一家子的!孙秋月是个疼儿子的,尽管这会儿她腰疼难耐,仿佛整个腰都要从中断裂开来,见儿子挣扎起身,仍然忍着疼痛上前搀扶:儿子,你这情况不能乱动啊。

妈,咱们得赶快走,否则就来不及了!曹世新抓紧孙秋月的手臂,林心雅那是被雷劈了,还不止一道雷,伤的肯定不轻,没当场毙命都已经算是奇迹,她既然没死,被送到了医院,肯定会让医院这边找她的家属拿钱救命!这贱蹄子!孙秋月也反应过来了,瞬间心里悲凉,她又气又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咱们家是上辈子欠了她林心雅的吗?她咋就可着咱家祸害呢?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曹世新也觉得着实晦气,他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非觉得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才是他的金玉良缘呢?但这会儿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两个行动不便的半残互相搀扶帮衬着,向医院的小护士打听到确有被雷劈者正在抢救之后,匆匆忙忙抢在林心雅醒来之前离开了县医院。

至于那医药费和治疗费,就用自行车低了债。

两人身上剩下的钱正好够她们坐三轮黄包车前往木器厂,去找家里真正的顶梁柱——曹老头。

不知所以的曹老头来到传达室,见到儿子老妻的模样,真真是受惊不浅,连忙上前:怎么了这是?传达室其他人见状,纷纷离开房间,将空间留给这‘可怜’的一家人。

他爹,快,咱们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乡下亲戚家避一避风头。

孙秋月一路上已经想好了主意。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好端端的,要去乡下亲戚家?你们犯什么事了?曹老头大惊。

这事儿三言两语不好解释,你先听我的,快去请假,再回家把东西收拾好了,等咱们在乡下安顿下来,我再和你好好说。

孙秋月催促。

要不是她现在实在腰疼的厉害,她就自己去收拾了,哪里还用得着和这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老头子掰扯。

见她催的厉害,曹老头也意识到恐怕事儿的确不怎么好办,赶紧和车间主任请了假,匆匆赶回家去,三下两下收拾了些东西,找了个板车载着妻儿投奔乡下亲戚。

这年头硬计较起来,谁家没有几个乡下地方的亲戚。

半路上,孙秋月忍着腰疼和曹老头贴耳朵,把她们受伤的原因和经过尽数说出,又说了医院里发生的事,听说林心雅被雷劈了,正在抢救,曹老头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

不是咱们心狠手辣,实在是家里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他们那点子棺材本,都差不多快被这两口子给折腾完了。

眼下就还剩下个房子,听说被雷劈的人就算当场没死,后面也难逃一劫,他可舍不得卖房给林心雅救命。

不过,那房子应该也是留不住的。

曹老头看一眼曹世新的腿,再看一眼自家老婆子一手支撑的老腰,嘴唇蠕动几下,艰难地做出了决定:那房子……卖了吧……用卖房子的钱在乡下买套宅子,剩下的钱,给世新治腿,让他静静心,好参加下一届的高考。

孙秋月心里有些不得劲,虽然就算自家老爷子让她拿着卖房款治腰,她也不会愿意,但自家老爷子半句话没提起自己,还是让她有些不舒坦。

动作难免大了几分。

曹世新看出来了,生怕她和自己抢治疗款,立马嘴甜道:妈,等我考上了大学,我就寄补贴回来,就可以给你治腰了。

妈的乖宝哦!妈这腰,不要紧,只要你能考上大学,再找一个大学生媳妇儿,生一个大胖小子,妈就满足喽!孙秋月的那点不适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

一家人全然没有提起林心雅来,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一个必死之人。

倒也不怪他们如此之想。

毕竟正常人哪里能想到,有人竟然能在连续雷击之下侥幸活命。

偏偏林心雅就是这种人。

毕竟也是自己曾经看中的亲闺女,哪怕她又蠢又毒,哪怕她泄露了天机,天道到底还是饶了林心雅一命,只劈碎了林心雅的一身气运,别看林心雅这会儿看起来凄凄惨惨,却并没有伤及性命,只要好生疗养,过个一年半载的,连后遗症都不会有。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得到了好生疗养。

曹家三人匆忙下乡,与此同时,宋娇娇也已经带着三人回到了原身的老家。

看到这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安东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米国,农场主可是相当令人羡慕的身份。

他们拥有幅员辽阔的土地,拥有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独栋房屋,他们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的稳定又幸福。

然而这里的农村,却是如此贫穷和落后,安东尼甚至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几位年纪不比自家妹妹要大多少,却已经有孕在身的女子。

林家沟生产队鲜少出现外人,更别提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别说年轻男女,就连已经上了岁数的老人都想要来看看稀罕。

现场一度差点发生拥挤踩踏事件,最后还是大队长黄选亲自出马,才控制住了场面。

其实就算黄选不来,宋娇娇也能轻易控制了场面。

只是人家既然主动过来帮忙了,她也乐得轻松。

借助自己的小行李箱当做掩护,宋娇娇从灵田空间里拿出两盒烟来,笑盈盈递给黄选。

大队长,谢谢你帮忙控制场面,我要先带着我的朋友们回家收拾收拾屋子,就先走了,麻烦你向大家说明一番情况,我们会暂时在这边住一段日子,好好感受下我们这边的风土人情,日后碰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黄选眼尖地瞥见了,赶紧接了过去,片刻不敢耽误地塞到了口袋里,笑的仿佛过了大年。

成,你们先走吧,叔给你拦着他们,你们家那房子,自打你走了以后就没人收拾,里面灰尘土坷垃的,一会儿我让你婶子带几个人去给你们收拾收拾。

谢谢队长叔。

宋娇娇就知道,黄选是个做事周到的。

几人离开好远,还能听到黄选在那边给村里人开思想大会。

看看看就知道看!没事要干了是吧?家里都收拾干净了吗?自留地都铺好稻草了吗?衣服上的窟窿啥的没事儿也都自己动手补补,平白无故让人家老外看了笑话……这些话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翻译出来也多少有几分影响种花在外国友人心中的形象,不管是宋娇娇还是温雨温韩,都颇有默契的闭口不言。

安东尼倒是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他们再说什么?再说哥哥不需要懂的话题。

宋娇娇微笑,现在,我亲爱的哥哥,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安东尼隐约觉得,妹妹甜美的笑容里蕴含着杀气。

他摇摇头:没有了。

很好。

安东尼:……果然还是得学种花语啊。

-如果将人的情绪划分为几个等级,站在村口时候,安东尼的情绪等级在三级左右。

当宋娇娇打开原身从小生活的院子,用平淡的语气说明这就是她曾经生活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之后,安东尼的情绪等级瞬间到达了顶峰。

宋娇娇不卑不亢地将三人迎进院子,将原身曾经在这里遭遇的一切告诉安东尼:这是曾经的宋娇娇每天洗衣服的地方……这是每天做饭的伙房……够了。

安东尼闭了闭眼睛,沉痛又哀伤地挥挥手,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保证,以后你不会再从我这里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很高兴我们彻底达成了一致,现在……宋娇娇莞尔一笑,大步走到杂物间旁,打开房门,拿出临行前置放于此的扫帚抹布,现在,帮我一把,我们在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如果不能齐心协力的话,今晚我们大家要躺在落满灰尘的屋子里过夜了。

宋家的院子不大,但也绝对不小,毕竟是近半年没有人打扫,强如宋娇娇,面对灰尘大军也是有心无力。

只能充分发挥每个人的力量。

温韩安东尼身为男人,人高马大,负责将家具搬到院子里晾晒消毒,清洁伙房和院子。

温雨和宋娇娇负责擦拭家具,清扫室内墙壁和地面。

就算这样,也是个大工程。

关键时刻,宋娇娇以两盒烟请来的强力外援——黄选媳妇儿和其他大婶子闪亮登场。

有了这些悍将加入,工程的速度和质量都得到了升华。

这期间不断有人来看个热闹。

黄选这个大队长在众人心目中还是挺有威信的,大家伙都收敛了许多。

林天骄也混在其中,想要来看看到底能否占到些便宜。

他这大半年干了许多农活,自以为力气和个头都比以前窜了一头,能和宋娇娇正面对抗了。

但当他看见安东尼和温韩一人扛着家里的实木衣柜,一人扛着大水缸,稳稳当当放在院子里头后,扭头就走了。

那俩东西,他现在就算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撼动,他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去来的好。

再等几年,等他长得更高更壮一些,再找宋娇娇讨要属于自己的东西。

屋子渐渐收拾的能住人了,就三三两两有人送东西过来。

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自家自留地长出来的瓜果蔬菜,口粮里省出来的米面粮油。

孙大牛孙小牛和小毛蛋几人抱着家里人让他们送来的东西跑的最快。

娇娇姐姐!你带老外来了是吗?哪呢?哪呢?送东西是其次,他们最想看的还是大人们口中的老外。

安东尼进村的时候,他们还在小学念书,这几天正是期末考试前最后几天,家里和学校里都抓得严,孩子们不敢在这种时候逃课,只能等到放学以后才赶过来。

哪知道,等他们真的迈进了宋家院子,亲眼见到了安东尼之后,三个孩子反而被吓着了。

安东尼四舍五入一米九的身高在种花足以傲视群雄,比温韩都要高出半个头来,在几个孩子眼里活脱脱就是个巨人。

哇——!!!小毛蛋吓哭了。

现场立刻好一阵人仰马翻。

刘小凤站在宋家巷子口,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听到里面传来哭声,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一扭腰回了家,进门就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真是不要脸,才刚上大学就勾搭上了男人,还让人到她家来住,不愧是林老实那两个泥腿子养出来的闺女,就是半点礼数都不懂。

林孟辉劈柴的动作顿了瞬间,脸部肌肉蠕动几下,勉强没有露出讽刺之意。

再不懂礼数也比林心雅半路抢了有妇之夫要强。

但这话,他到底没说出口。

这半年来,因为林心雅的问题,他们兄弟俩和刘小凤没少发生争吵。

林心雅的所作所为早已寒了他们兄弟俩的心,他们兄弟对林心雅掏心掏肺,林心雅却没有把他们当做了亲人,挥之则来用之即去,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耗损。

刘小凤却无法和他们这样洒脱,林心雅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对,那也是她的闺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林心雅犯错,刘小凤失望,恼怒,恨不得从此当做没有这个闺女,但若是有人到她面前说林心雅不好,刘小凤保证会发疯。

林孟辉实在懒得和刘小凤在这方面争吵。

有这个时间,他多劈两捆柴,多打点水它不香吗?因为两家的恩怨,他们家是如今整个生产队里唯一没有用上竹筒引水的。

没有捧场,刘小凤也觉得没劲,一个人絮叨会儿,沉默下来,只是过了好半晌,才又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也怪不得亲家母看不中她,而选了咱家心雅了。

-林心雅一直昏迷到下半夜才悠悠转醒。

看着头上白色屋顶,林心雅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未被雷击而亡,刹那间激动到落下泪来。

雷电击打在身上的时候,她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焦香,她那时候当真是发自内心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了。

哪里想到,她竟然还有再次睁开双眼的一天。

尽管此时她浑身疼痛不已,骨头里面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咬,那也是活了下来,过了那道鬼门关,林心雅还有一种直觉,若是她能好生疗养,她完全可以彻底恢复之前活蹦乱跳的状态。

大难不死的喜悦是那么的欣喜,以至于哪怕睁眼没有见到陪护人,林心雅也并不在意,甚至自动给曹家人找好了理由。

她是在回娘家的半路上被雷劈的,她和宋娇娇有仇,宋娇娇肯定不会救她,那就应该是过路的好心人见到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来,陌生人谁知道她婆家在哪,她被雷劈了的事儿,曹家人肯定还不知道。

到底是夫妻一场,要是世新哥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儿,肯定会唤起他沉睡在心中的,对自己的感情,或者是男人养家的责任感,到时候她再那么一劝,曹世新十有八九会重新做起了买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林心雅耐心等待着。

等到护士查房的时候,林心雅哑着嗓子开口,本就沙哑的嗓音,如今更是宛如砂纸摩擦:护士,我男人,在木器厂家属院,东三楼,西数第四间人家。

医院这边正发愁林心雅的医药费问题呢,见病人醒了,还能如此清晰地说出她的家庭住址,自然是立刻派人前去通知。

曹家人早已去了乡下,医院这边的人敲了半天房门,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反倒是把曹家的邻居吵醒了,没啥好气的打开了房门。

大晚上干什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哥,我们是县医院的,这家的媳妇儿出了意外,在我们医院抢救呢,刚醒,现在要结算费用了,你知道这家人去哪里了不?那不知道,好像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家房门就已经关着了。

听说是有人出了事,那大哥的火气消下去不少,你等下,我媳妇儿白天一般在家,我问问她。

说完他把头伸到屋子里头,高声喊了几声:媳妇儿!媳妇儿!屋子里传来女人不满的声音:哎呀,干什么呀?你不是说出来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们小点声吗,怎么自己嚷嚷起来了?咱家隔壁那老曹家,你知道他们家上哪去了不?这我上哪知道去啊,我又不是一天天没事干,净盯着他们家,我就只知道他们家好像从中午开始就一直没人在家,不知道到底去哪里了,我还和其他人寻思呢,这曹家的儿子一条腿还伤着,他们能去哪呢。

县医院的人听了,心里头顿时涌上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家人不是不准备出医药费,于是把人扔在他们医院了吧?这种事就算放在二零年代都不算少见,更别提八十年代,许多病人家属得知病人没救了之后,都会找机会悄悄离开,把人扔在医院里,至于人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

县医院的人很是气恼,可也没有办法,只能将事实告知林心雅,让她再另想主意,好尽快缴纳她的医药费,然而林心雅的想法却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医药费,林心雅是压根不带急的。

她只关心曹世新为何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们家没人?!不可能的!他们家肯定有人!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在生我的气,我是和世新哥吵架以后负气出走的,世新哥肯定还在气头上,这样,你们再去一趟,就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听话,世新哥听了,一定会来医院看看我的!她自负地说道,甚至还催促县医院这边尽快派人通知。

尽管知道那家人出面的概率不大,为了那分微弱的希望,县医院这边还是安排人再次走了一趟,理所当然又吃了一次闭门羹。

消息传回林心雅这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事实,只觉得肯定是县医院的人嫌麻烦,不愿意再跑一趟,于是直接胡乱捏造事实,哑着嗓子又叫又闹,用尽一切办法表达抗议,把县医院副院长都闹过来了。

副院长看着这个活祖宗,恨不得把她直接扔到大街上,却还得咬牙切齿和她解释:病人,都和你解释过了,我们医院这边安排人跑了两趟,根据左邻右舍的证词,你说的那一家,早就在中午时候就已经不知去向,你要是还有其他能主事的亲戚,就赶紧说出来,让他们来缴纳了医药费,我们这边好给你开药,做后续的治疗。

林心雅半个字儿都不相信:我呸!我男人一条腿受了伤,怎么可能离开家这么久,肯定是你们医院的人嫌弃天太晚,压根就没往我家那边走,我不信你们,你们叫警察来,我要和他们说话!副院长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让保安赶紧去叫警察来。

见到警察同志,林心雅眼前一亮,顾不上嗓子的疼痛,坚持要告诉他们‘真相’。

警察同志,你们可千万要给我做主啊!我一个女人家,遭受了如此不幸,自然是想要家人陪伴在身边的;可是县医院这些人根本不考虑我的心情,甚至还编造谎言,声称我丈夫和公婆都不在家,我丈夫他一条腿断了,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怎么可能不在家呢?她不提曹世新的腿还好,一提起曹世新的腿,就有人想起了中午碰到的曹世新母子,当儿子的那个正好就伤了条腿。

就有人试探地问道:你是……曹世新同志的对象,林心雅同志?对对对,我就是林心雅。

林心雅狂喜。

警察同志们看着林心雅的眼神,立马带上了几丝同情。

中午人家那女同志可是明明白白说了,林心雅正在这县医院里面抢救呢,那么大的声音,曹世新不可能没听到,而此时林心雅孤零零一人,结合县医院这边的叙述,那家人应该是不愿意给她花钱治疗,把她扔在医院跑路了。

可怜眼前这女人还不知晓自己已经被丈夫和婆家抛弃。

因为同情,哪怕明知道林心雅是在无理取闹,警察同志们还是分出一人,当着林心雅的面让他去曹家那边一趟,把曹家的左邻右舍带来。

林心雅满心期待,以为自己能够盼来丈夫,满腔热血在见到曹家邻居之后瞬间冰凉。

曹家邻居们看着她,眼神里或多或少有些同情。

诚然,林心雅自打嫁到这边来,平日相处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但她这会儿受伤住院,曹家人却将她扔在医院跑路,放任她自生自灭,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怜。

怜悯同情的眼神刺痛林心雅的心,也让她怀疑起人生。

她林心雅是天之娇女,老天爷的亲女儿,从来只有她怜悯别人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怜悯她来。

可她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掉眼泪。

她这幅样子像什么天之娇女,谁家天之娇女会混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全都不按她所想的那样发展?宋娇娇离开了曹世新竟然仍能飞出大山,曹世新有了自己的相助,却和上辈子判若两人?这时候,林心雅猛然意识到了不对,顾不上眼角的泪珠,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气运呢?原本每个人头顶上都有的,各种颜色的气运呢??她竟然再也无法看穿别人的气运了?她以后还怎么臻选大气运者,还怎么吸纳他们的气运,变成人上人?林心雅仰天流泪。

看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警察同志们也忍不住唏嘘,可跑了好几趟县医院这边,就不怎么买她的账了。

你这是被雷劈了,情况比较严重,要不是我们这边努力抢救,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用的都是进口药,要是你还不上,那抱歉,我们县医院也负担不起你后续的治疗费用。

林心雅闻言大惊:救死扶伤不就是你们当医生的责任吗?是,可是还有话叫做欠债还钱,我们医院的各种运作也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只是不愿意承担你的后续免费治疗而已,没有要求你必须偿还抢救费用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那我不管,谁让你们现在无法联系上我男人的,我又没说要赖账,只是让你们去找他们要钱而已林心雅一副无赖的模样,不想和后续治疗无缘。

连警察同志都无语了,深深为自己不久之前的怜悯而感到后悔,这女人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是个无法用寻常伦理理解的存在,摇头道:女同志,你这样说就是在耍无赖了,你和曹世新是正儿八经登记结婚的,我们可以根据你登记时候的档案查出你的娘家,你在娘家总有家人吧?林心雅瞬间哑火,过了半晌,才小幅度地点点头。

虽然,自打半年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大哥二哥对自己的态度直线下降,几乎都不和自己来往。

但是,后面她又往娘家送了几次东西,妈对她的态度倒是有所缓和。

眼下她落了难,娘家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是。

于是,凌晨三点半,伸手不见五指,警察同志骑着警用摩托呜哇呜哇摸进了林家沟,在众目睽睽之下敲响了林家的院门。

刘小凤被警笛唤起了惨痛回忆,当初就是这个声音,带走了她的男人和三儿,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肯打开房门,甚至也不允许林孟辉林信业接近院门。

妈,大家伙都知道我们在家,就算不出声也是没用的。

林信业规劝。

林孟辉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妈,你上次和小妹见面的时候,小妹的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刘小凤和二弟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他们是不可能做出什么惊动公安的事情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妹又犯了什么事,公安同志这才找了过来。

不,不会吧?我上次和心雅见面的时候,这孩子明明还挺正常的啊。

刘小凤立马慌了神,恨不得没有这个闺女的一面又占据了上风,这个死丫头到底要把家里害成什么样子才肯老实过日子啊!行了,要真是因为小妹,咱们还是得把人放进来。

林孟辉瞥一眼二弟,他倒是无所谓,总不能让小妹再败坏了自家名声,老二不是个学习的料,日后估计也就只能留在了农村,名声要是再受一次影响,还不知道能不能娶到媳妇。

刘小凤也想到了这点,纠结片刻,到底还是松了口。

要真是因为她的固执己见影响了儿子的婚姻,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的。

搞定了刘小凤,林孟辉起身去开门,见几位公安的眼神还算比较友善,心里顿时一松:警察同志们,见谅见谅,我妈上了岁数,睡得沉,叫醒她花了些时间,几位先到里面坐坐?坐坐就不必了,我们还得回去值班呢,这次过来主要是通知你们一声,你们家那个叫林心雅的姑娘意外受伤住院了,她公婆和男人一家也不知去向,现在县医院那边要人给她交医药费,否则就要把人给撵出来,你们最好赶紧去城里一趟。

小妹意外受伤住院了?曹家人不知去向?林孟辉眼前一黑,踉跄几步。

大哥!林信业赶忙扶住他,让他的后背靠在门框上。

没事。

林孟辉不愧是在林父劳改之后迅速支撑起家庭的男人,抗打击能力一流,警察同志,小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是意外还是人为?是意外,青天白日被雷给劈了,幸好当时有人路过,及时和县医院这边说了,县医院派出了救护车去,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林信业心底忍不住失望。

怎么就不是人祸,人祸起码还能要点补偿,就不用他们自己家掏钱,现在属于天灾,想要救心雅一命,就只能乖乖拿钱。

想到这半年来他和大哥辛勤劳作,夜里秉烛夜书,不上工的日子也要上山挖野菜,下河去逮鱼,再把这些东西拿去城里贩卖,好不容易才攒下一些钱,还没捂热乎就要用出去,林信业心底叫嚣着不甘。

但他能怎么办。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不甘的何止是林信业,林孟辉的不甘比他更甚。

否则他也不会眼前一黑。

可他又能怎么办,就和林信业想的一样,到底是自家妹妹,平日里再不着调,关系再差,总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只能将为数不多的积蓄拿出,连夜赶去县医院给林心雅救命。

两个哥哥半年来所有的积蓄,只能够在还清医院医药费的同时,给林心雅争取最多一个星期的治疗时间。

在第一场小雪过后,宋娇娇一行踏上回城之旅。

安东尼到底是米国人,上至文化,下至口味都和种花农村有极大的差异,温韩温雨也是如此,两三天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农村生活对他们彻底失去了诱惑力。

恰逢此时,第一场小雪降临,为了防止天气继续恶化,宋娇娇决定回去首都。

回去她和沈大夫的四合院。

巧合的是,林心雅也在这一天出了院。

因为没钱,两位哥哥只能把她拉回家里慢慢生养。

他们选择这一天的理由和宋娇娇一样,都是害怕天气恶化,无法出行。

一个要去城里拉人,一个要去县城搭火车,双方都要用到村里的牛车出行。

在村口碰面的时候,林家兄弟自愧不如。

人家当初拿着最差的牌,硬生生绝地翻盘,成了他们谁也得罪不起的存在。

再看他们家,却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兄弟两个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见他们两个这幅模样,再想想她穿越过来之前,对方那目中无人的嚣张德行,宋娇娇轻轻笑了笑:去接林心雅回家养伤?林孟辉林信业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

不用这么紧张。

宋娇娇摆摆手,如果我真的想要对林心雅做些什么,她早就已经在我手下死了八百回,不说其他,就说这次她被雷击,还是我帮忙联系了县医院。

听说是宋娇娇帮忙联系了县医院这边,林孟辉眼底的警惕散去些许,郑重其事道谢。

道谢就不必,如果你分得清好坏,就管好林心雅。

宋娇娇抚了抚碎发,我听说,曹世新的腿只有去大医院治疗,才能有几分希望。

这是两句很简单的话,不知道的人听了,只觉得没头没脑,林孟辉却恍然明白了宋娇娇的意思。

曹世新的腿要去大城市才有被治愈的希望。

这些天,他和二弟一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打探了一遍,还从林心雅口中得知曹家老两口的积蓄被她和曹世新祸祸的不轻,是没有多余的钱给曹世新治腿的。

想要给曹世新治腿,曹家人就必须去大城市,就必须拿出钱来。

什么东西是如今财产大大缩水的曹家最为值钱的东西?房子。

曹家的房子,虽然是厂子里分配的,已经办理了手续,虽然是老家属楼,但周围各种设施都有,若是曹家人愿意出手,也能卖个几百上千。

拿来负责林心雅的后续治疗绰绰有余。

不需要治的太好,只要能正常走动就行。

林信业拉了林孟辉一把,小声道:哥,宋娇娇和咱们家有仇,她明摆着是不怀好意。

我当然知道。

林孟辉的眼底闪过深深的无奈,可是咱们家现在,没有了其他办法。

医院那边交代,林心雅虽然侥幸留住了性命,后面却需要好好疗养,还要多食用各种营养品,最好能每每周吃一次肉,三天一个蛋,就算把他们兄弟两个都卖了,也拿不出那些钱。

说话间,牛车已经赶到,两波人分别坐上牛车,其间泾渭分明,丝毫没有任何交流。

宋娇娇一行返回首都,林孟辉林信业给林心雅办理了出院。

林心雅不想出院,可也不敢再闹腾了。

她手里面没钱,曹家人也已经抛弃了她,她能依靠的就只剩下了娘家人,若是娘家也不愿意接纳她,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丧失了最后的金手指,林心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分量,不敢再和以前一样折腾,消耗为数不多的亲情。

本以为自己会被拉回娘家慢慢调养,没想到林孟辉却直接借了医院担架将她抬到了曹家楼下,气运丹田。

麻烦各位同志们做个见证,我家小妹姓林,名心雅,和东三楼,西数第四间,曹家曹世新乃是夫妻,虽然小妹自小娇纵,性格不讨喜,可也是他们曹家名正言顺的儿媳。

当初妹夫提亲,口口声声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小妹遭遇意外,曹家却下落不明,将小妹留在了医院,我们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才留住了她的性命。

林孟辉声音响亮,家属院邻里三三两两凑过来,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林心雅交头接耳。

说是曹家那新媳妇。

我瞅瞅……这眉眼看起来确实像,可她咋包成这样啊……人不是说遭遇意外差点没命了嘛,当初警察还来过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还真是……这曹家可真狠啊。

谁说不是……林心雅躺在担架上,听着邻里的嘀嘀咕咕,看着她们那闪烁着八卦光芒的眼,真恨不得立马昏厥过去,也省的在这里被人家当猴围观。

然而说晕就晕也是门本事,失去了天道偏爱的林心雅,显然没有掌握这项本领,直到林孟辉换寻来开锁匠,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下两下打开曹家房门,带着她堂而皇之进入室内之前,林心雅依然保持着清醒。

林孟辉的想法很光棍。

林心雅已经嫁出去了,和曹世新成为了一家人,按照他们乡下的规矩,就等于已经不是他们林家的人了,生老病死应该由曹家出钱才是,他们两个当哥哥的在那种危急关头救了妹妹,已经是仁义做尽,后续治疗就应该由曹家负责。

曹家人虽然躲了,但他们家还有房子,想要给曹世新治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变卖房产,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他和老二就在曹家的房子里头住着,哪怕不能从曹家身上咬下几块肥肉,也得让曹家狠狠出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