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娅, 你昨天遇见教宗了吗?弗里德皇太子在下午茶的间隙里,问了这句话。
欸?为了减重,弗莱娅面前摆放的是豆乳制成的点心, 这是由她提议制作的异世界甜点, 你知道了呀?是哦,我昨天遇见了教宗呢。
虽然早已接到了下属的汇报, 但皇太子还是面色凝重道: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弗莱娅回过头,神色有些好奇地道,以前我就很想问了,弗里德殿下, 你为什么对蕾切尔冕下那么戒备呢?你居然直呼教宗的名讳……皇太子只觉得一阵无力, 一手扶住额头, 叹气道, 我之前也说了吧,教廷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弗莱娅降临这个世界的半个月里,除了锻炼减重以外也一直在学习这个世界的常识,皇太子自然也将一些政治立场方面的问题掰碎了讲给她听。
我觉得,蕾切尔冕下并不是坏人。
弗莱娅眨了眨眼, 她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当然,似乎也不是一个好人。
你的感觉吗?皇太子抿了一口红茶,倒不是他盲目相信弗莱娅,而是这半个月以来, 弗莱娅已经用好几次实际行动证明了她那宛如灵性指引般的感觉。
你是想说, 教宗是个不算坏人也不算好人的普通人吗?虽然对弗莱娅的直觉深信不疑, 但皇太子还是被这个猜测恶寒了一下, 这不太可能吧。
不是那样的。
弗莱娅摇了摇头,用叉子切下一块豆乳蛋糕,怎么说呢,是一种更微妙的感觉,而且我总是忍不住亲近她……一旁的侍女低垂着头颅,为皇太子的客人奉上加了鼠尾草的薄荷茶。
然而,茶杯才刚刚放下,弗莱娅却突然抬头看向了她。
体态还有些圆润的少女端庄正坐,微一仰头,翠色的眼眸竟有几分纯粹到极致的幽凉:请重新沏一杯。
侍女奉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坐在弗莱娅对面的皇太子也抬起头来。
……是,小姐。
侍女没有抬头,低眉顺眼地将恰好可以入口的茶水撤下,没有任何怨言地回到餐车旁,沏了第二杯茶。
然而,第二杯茶刚刚奉上,弗莱娅又再次抬头道:请再沏一杯。
一次,两次,三次……侍女的手从平稳到颤抖,弗里德皇太子也已经彻底放下了自己的茶杯,斜晲着侍女的目光透着一丝阴冷。
第四次被要求重新沏茶时,侍女的心防终于被击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请求原谅:我错了,请您、请您宽恕……拖下去。
哪怕自己手中的茶水没有异样,弗里德皇太子还是厌恶地随手将茶杯往花圃中一泼,问出幕后主使。
皇宫近卫立刻上前押住了侍女的双臂,将她拖下去前,弗莱娅又开口道:等一下,麻烦查一下她的家人,她应该是被要挟了。
即便有苦衷,她也该死。
弗里德皇太子攥紧了拳头,宫里人都知道,下毒是他禁忌中的禁忌,怪她没选择一个能被宽恕的方式吧。
弗莱娅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歪了歪头:但是被下毒的人是我……?我应该不算贵族?对我的客人下毒也是一样。
皇太子厌恶地拧眉,但是转眼看见弗莱娅毫无动摇的神色,只能强自摁捺怒火,叹气道,我会安顿好她的家人的。
原本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的侍女听见这话,眼中顿时亮起了明光。
她两眼含泪地朝着皇太子叩首,没有反抗地被骑士拖下去了。
这是底线,如果不给予惩罚,以后下人都会产生‘只要有苦衷,背叛也不会付出多大代价’的想法。
皇太子道。
但是,我会救她的家人。
弗里德将空掉的茶杯放回了杯垫上,这样,以后下人们受到威胁,便会知道可以向我求助了。
这样啊。
弗莱娅心想,自己的确不能对阶级制国家的统御方式指手画脚,你是位合格的王呢。
合格的王……皇太子苦笑了一下,摇头,拨给平民的款项都能被侵吞得一干二净的皇太子,算什么合格的王呢?对于官员贪污之事,弗莱娅也有耳闻,皇太子好不容易成年开始干政,却处处受到贵族与长老院的掣肘。
别说帮忙了,简直都在拖后腿。
不是说追踪到赃款的去向了吗?弗莱娅困惑道。
是追到了。
弗里德心平气和地解释着,但是线索又断了。
因为汉德子爵在自己的家中‘意外’身亡了。
他着重咬了意外两字。
什么?弗莱娅愣了一下,啊啊,我似乎听侍女们讨论过‘贵族离奇死亡事件’呢,难道说这个案件还没有调查出结果吗?凶手非常谨慎,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查。
皇太子食指抵住嘴唇,你知道这些死者都有什么共同点吗?他们都是以圣书中的受刑姿态死去的,并且死法都吻合他们的罪名。
而在出事之前,他们都曾在教廷中向教宗告罪。
……弗莱娅盯着皇太子,神情也有些凝重,你是说,教宗是嫌疑人?她嫌疑最大。
皇太子轻轻敲击着桌面,首先,受刑而死,证明凶手至少熟读圣典,又或者说,至少是个狂信徒。
其次,凶手动手的契机与教宗主持的告罪圣事太过吻合,如果不是教宗的走狗,那很可能就是教宗的追随者、爱慕者……更甚者,虔信徒。
庭院中只有皇太子与弗莱娅,守卫都站在听不见对话的地方。
他们沉默地凝视着彼此,耳边只能听见风穿堂而过的声响。
微风亲吻花卉的沙沙声中,皇太子沉默了许久,这才继续说道。
但是,汉德子爵是个例外。
因为侵吞善款罪不至死,更别提这笔赃款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吃下的。
弗莱娅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缩:你怀疑,这背后牵扯到教廷,而汉德子爵被‘杀人灭口’了?不止是怀疑,而是基本可以肯定。
皇太子看向拱门的方向,谁能想到这么繁盛的帝国,内里其实早已被蛀虫蚕食得千疮百孔了呢?因为这笔钱是我抛出的饵食,本是想试试河流的深浅,但没想到其中牵扯着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错综复杂的秘密。
弗莱娅沉思了片刻,反问道:那,你认为贪污这笔钱款的人是教宗?‘金钱能证明虔诚,而教宗永远会帮助虔诚的信徒’,这一点,在贵族圈内并不是秘密。
皇太子没有因为自身的偏见而冒然断言,只是反问道,所以我想知道,在弗莱娅的‘直觉’中,教宗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将决定我之后针对教廷的行动计划。
什么样的人?弗莱娅回想自己和教宗的两次见面,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曾经对上过教宗的眼。
那双眼睛,凝着湖泊与森林的幽翠,但却像蒙了一层薄雾一般,迷离朦胧,让人看不分明。
她是我看不透的人。
弗莱娅沉吟道,但是,我觉得,教宗的行为不能以人世常理一概而论。
弗莱娅捏了捏自己白胖的脸蛋,灿笑:任何一个第一次见我的人,面对我的体型与外貌,脸上多少都会带出一点情绪。
哪怕不是负面的,至少也会诧异。
但是教宗没有,从看见我的第一眼起,她的眼神始终都很平静。
就像看一块石头,或者路边的一朵花。
她注视着我,就好像‘神’凝望着自己的掌心。
……望凝青保持着蕾切尔的笑容站在讲坛上,听着下方这位颇有权势的克林顿侯爵用浮夸的语调与动作长篇大论地表示着对她的感激。
虽然对方说了很多意味不明的暗语,但望凝青还是听出来了,前几天被她点名的汉德子爵大概就是克林顿侯爵一脉的人,牵扯进了什么政治争斗里。
可惜,望凝青听得出来,蕾切尔这个脑袋空空的花瓶却不可能听得出来。
所以望凝青只能保持微笑,在对方说话时偶尔点点头表示回应。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千万不要拒绝。
克林顿侯爵送上了昂贵的谢礼,一方面是表示感谢,一方面也是顺便将教宗拉到自己的阵营。
望凝青知道克林顿侯爵是想把自己当做挡箭牌使,但目光短浅的蕾切尔不应该知道,所以十分理所当然地收下了。
临走前,克林顿侯爵还意有所指地道:以后我们还需要仰仗冕下的照拂。
圣光对所有信徒都是公正且平等的。
望凝青很乐意抢别人的黑锅来背,便也假惺惺地引导了一下,暗示自己想除掉星陨之人,它会永远庇佑虔诚的信徒。
克林顿侯爵自动将这句话解读为钱到位好办事,心满意足地道:在下对吾主的信仰自然是虔诚的,只要有机会,在下也会为冕下免却忧烦。
望凝青看着克林顿侯爵自信满满离去的背影,觉得要按照蕾切尔那样简单粗暴的买凶杀人思维来办事,还真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自从发现弗莱娅个人面板上的信息异常之后,望凝青就一直在想,到底是因为光明神的庇佑让她读不出弗莱娅的具体数据,还是弗莱娅这个人本身就很异常?性别、种族和等级显示都很奇怪,技能和技巧还是完全不可见。
这些也就算了,人性100%意味着什么?灵猫也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为什么弗莱娅会有‘光明圣女’的称号?明明蕾切尔还没卸任,百姓也还没有传出新任圣女的事迹啊?对此,望凝青倒是有注意到蕾切尔的面板显示是圣女,弗莱娅的面板显示是光明圣女,指代性更强的同时,也让望凝青注意到一些以前忽视的地方。
蕾切尔的‘圣女’职位后面也有个问号。
望凝青斟酌道,是还有隐藏信息的意思吗?灵猫摇头表示不知道,华夏以外的世界位面,它和司命星君的信息掌控力便大幅度的降低,只能知道法则愿意交换的情报。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放到一边,反正弗莱娅光明圣女的名号也已经给了蕾切尔动手杀人的充足动机,望凝青便将送上门来的克林顿侯爵当做工具人使唤了。
贫民窟的扶贫款项是皇太子抛出的诱饵,克林顿侯爵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了,轻视了刚刚参政的皇太子,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然而,人族的内斗还没分出一个胜负,帝国南部边境又传来了不好的情报。
临近阿尼斯大沼泽的斯托克城邦沦陷于魔物之手,据说,有人看见魔界的大门出现在阿尼斯沼泽的上空,魔王带着乌泱泱的魔族军队降临了人界。
光明神不再庇佑于人类了。
不知从何处喊出了这个致使民众惶恐的口号,神明抛弃了我们!行走人间的神明呢?我们的神之代言人教宗在哪呢?只有此世唯一引动神力潮汐之人,才有能力对抗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