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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9章】冰山女掌门

2025-03-22 07:51:15

踏入了城池, 望凝青等人终于明白为何此地守卫森严,易进难出了。

此地干旱,又不巧遇上了荒年, 饿殍遍地,死的人多了,便闹了疫病。

一行人才刚刚入城便已经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死气, 街道上散发着腐朽难闻的气息, 城中百姓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本该繁华热闹的城池一片死寂, 家家户户门面紧闭, 即便有行人往来,也是行色匆匆, 神情仓皇不已。

疫障之气。

修真者灵台清明, 目生灵犀, 已是筑基期的与照先轻易便堪破了疫病的根源, 人吃五谷, 府藏浊气,此地尸骨堆积如山, 浊气自秽物而生。

不愧是师兄, 这般博闻强识,不知可有法子解决这疫障之气?白灵在望凝青那边吃了冷遇,一时间不敢惹她, 只能凑到温柔和善的师兄身边。

解决自然是能解决的……与照先难得的有些吞吞吐吐, 神情似有为难,但是——他看了走在最前头的少女一眼,一时间欲言又止。

仙门是很重视因果的,因为修道修仙, 求的就是从红尘疾苦中超脱于世的方法,疫障之气听着邪门,但说到底也是凡人必须承担的因果。

仙门与凡人签订的契约里,就包括仙家不得插手凡尘之事,虽然这是为了避免仙门弟子利用仙术干涉人间朝政,但也有认死规矩的人坚守这个道理。

与照先看了只有一根白绸挽发的少女一眼,这个年岁比他幼小的少女有着一张清冷厌世的面孔,虽然气质干净出尘,但一眼望去只让人觉得冰冷无情。

相由心生,她显然并不在乎凡人的生死,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往街角上凄苦的百姓扫去哪怕只是一眼,只是执着而又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

看着这样的少女,与照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内门弟子,还是掌教唯一的弟子,当真心坚如石。

白灵察觉到了与照先的目光,她也同样朝着前方望去,面上掠过的却是不加掩饰的厌憎。

怎会有这么冷血的人?白灵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师妹。

与照先有些无奈,筑基期修士神清目明,哪里会听不见她的私语,显然白灵也知道这一点,她是故意说给那个人听。

白灵和与照先是外门弟子,但外门弟子并不代表资质不好,只是有些外门弟子拜入宗门时的年纪已经大了,宗门除了资质以外也要考教他们的人品以及毅力,因此才将他们分配在外门,由金丹期弟子代为授课。

等到三年一度的收徒大典之上,外门弟子会进行切磋,而长老以及高阶弟子也会凭借自己的喜好来收徒弟。

白灵和与照先虽然还未拜入内门,但在外门中也称得上佼佼者,教导他们的师父是同一个,故而他们以师兄妹相称,关系也比别人更近。

和年岁已长知是非的与照先不同,白灵生得俏丽,嗓音也好听,故而一直被同门谦让着、宠溺着,性子难免便有些娇气。

与照先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小女孩嘛,就是要鲜活快乐、如春光般明媚,不然一个个都修炼成了冷冰冰的木桩子,那叫什么事呢?虽然心里偏向白灵,但与照先并不是不知事的人,他明白在求仙问道的天途之上,似掌教首徒这般心性的才是良才美质,因为他们道心坚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耐得住寂寞,忍得住修道的清苦,比起五蕴六尘俱在的凡人,他们自然无忧无扰。

他们是真正的直源大道的修者,相比之下,白灵学习了术法却对枯燥的道学不感兴趣,不过是小孩在过家家而已。

望凝青听见了白灵的嘀咕,但她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兀自寻了一处较为洁净空旷、没有死气弥漫的地方,插上了祛尘旗。

今日便在这里修整,明日五更出发。

望凝青丢出一件法器,那法器顷刻间便化作了亭台楼阁,甚至还有温泉与小桥流水,顿时引起众人的惊呼。

凡人看不见这里,尔等也不要随意外出。

望凝青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其中一间屋舍,只让其他弟子自行打理自己。

小洞天,不愧是掌教弟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有弟子艳羡地说道,连金丹期弟子都不一定能有的小洞天,我也好想要啊。

掌教只有一名弟子,当然什么奇珍异宝都优先给她。

性子比较活泛的弟子已经开始想着如何讨好对方,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

就在所有弟子都为这小洞天而惊奇不已时,一名名唤刘索的弟子却是愣怔地看着外头残破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望凝青回了房,没有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她盘腿在蒲团上坐下开始打坐修炼,因为明天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尊上,您不是说要败坏一下素尘的风评的吗?灵猫摊着肚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不急。

望凝青轻阖眼帘,眸中似有日月流转,时机未到,明日你便知晓。

望凝青没有说谎。

她看过所有弟子的名录,自然知晓对方的出身,如果她料想得没错,明天出行的队伍一定会缺人。

望凝青所料不错,第二天一早,她早早负剑立于庭中,其余弟子也不敢误时,纷纷起了个大早,唯独一位名叫刘索的弟子不知所踪。

我、我昨天晚上起夜,好像看见刘索朝西门的方向去了。

有一名想要讨好掌教首徒的弟子说道。

望凝青没理会他,只是抽出名录往刘索的名字上一拂,那名录上的墨迹刹那间化为了一只墨蝶,轻飘飘地往城池的另一方飞去。

望凝青不紧不慢地跟在墨蝶身后,其余人面色凝重,却只能跟着她往前走。

没一会儿,他们便看见了刘索。

刘索身穿道袍,被一群老百姓围在田地间,他一抬手便有烟云化雨,点点甘露落在了久旱的土地之上,那被烈日暴晒之后龟裂的土地在甘露的润泽之下迅速变得黝黑肥沃,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农作物死而复生,植株吐露新芽——这不是行云布雨,而是一技最简单的仙术,名春风化雨诀。

外门弟子基本都会春风化雨诀,因为他们除了日课以外还要照看灵田,不如内门弟子来得清闲。

春风化雨诀一出,枯木逢春,万物兴荣,面色沧桑凄苦的百姓们满面狂喜,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朝着刘索连连磕头。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啊!仙家,救苦救难的仙家,求求您救救我们!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刘索面容矜淡,眼眸却有几分欢喜,那份欢喜是如此的纯粹,他在为自己能帮助他人而感到开心。

与照先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心头一紧,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的少女,却见她瞳孔深深,眉目冷淡,不见半分愠怒之色。

刘索。

望凝青逼音成线,唤了一声。

听见有人唤他,刘索立刻回头,他窥见了伫立在高处俯瞰他的同门,垂了垂眼眸,低头做出甘愿受罚的姿态。

该出发了。

望凝青没有责罚他,更没有对他僭越的行为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归队。

见她没有施与惩处,刘索松了一口气,他正想往回走,那些围着他的百姓们却看出了端倪,纷纷扑倒在他的脚下。

仙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您若是一走了之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仙长,我家、我家有三个奶娃娃,他们命苦,一来就遇上了荒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娃娃连口奶水都喝不上,求仙长慈悲,我愿为仙长供奉长生牌——这世道,这世道不让人活啊——求仙长慈悲,求仙长慈悲——!那些百姓们眼见救世主从天而降又即将离世而去,一时间宛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哭得涕泪横流,声泪俱下。

刘索被他们绊住了脚步,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无措地将一个年迈坡脚的婆婆扶起,任由她枯槁干裂的手抓上他不染纤尘的衣襟。

师姐,你们先走吧,我之后会赶上去的。

刘索咬牙,传音道,就当我放弃了任务,我会回执法堂领罚的。

……望凝青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宛如泥足深陷般寸步难行的少年,你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师姐想如何?刘索也不是痴愚之人,他倔强地挺直了脊梁,目光清凌凌地望过来。

三天。

望凝青语气冰冷,剿灭海兽后,我们会在东海等你三天,若是不来,便永远别来了。

我会回禀宗门,将你自宗门内除名,你就当自己已经死在了东海之战里,从此行走人世,不得再用天枢之名。

师姐!与照先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单膝下跪,低头道:还请师姐宽容则个,刘索根骨极佳,身俱天品道体,就连司典长老都说将来要收他为徒——那又如何?望凝青打断了与照先的辩驳,身栖道流,心溺尘境,既然这般眷恋红尘,又何必修仙?看着师兄下跪、师弟被人所迫,白灵终于忍不住忿声骂道:什么身栖道流,心溺尘境!分明是你嫉贤妒能,见不得他人心存仁意,你不帮扶世人,还不允许别人帮扶世人了?我辈修道弟子,习仙术,修明德,得大自在大逍遥,若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做,那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白灵!与照先被白灵一番话说得满身冷汗,连忙喝止道,师妹年轻气盛,还请师姐勿要见怪。

我再说一遍。

望凝青眼帘半阖,眉眼沉郁厌世,不见开颜,我辈仙家弟子,只管天灾,不管人祸。

你倒是乖觉,为师弟说情都是拿资质和长老说事,可你这师妹方才那一番真心话,真够她领十三醒神鞭,坐忘思反百日。

白灵原本气势极横,一听这话,立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哑了声,一时间面红耳赤,羞愤欲绝。

她心中悲愤,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掌门知晓了前因后果,也会夸赞他们心慈仁善,兼济苍生。

望凝青没有理她,兀自化光遁去天际:言尽于此。

几名不愿得罪掌教首徒的弟子连忙跟上,与照先看了刘索一眼,忍不住深深叹气。

师兄……白灵的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转,她哽咽道,……我、我没有说错,本来,本来就是她不好……师妹。

与照先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可有想过,为何凡人要同仙门签订下那样的契约?若仙家弟子人人都自在逍遥,为何红尘还这般疾苦?你好好想,慢慢想。

……外门弟子大部分都是因为拜入宗门时年岁太大、已经知事、是非观念成型,所以才需要经过考教才能拜入内门,里面有出身沧国的弟子也不足为奇。

灵猫趴在望凝青的肩膀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但是尊上,您怎么肯定那位弟子一定会放弃自己在仙门的一切,重新投入凡尘呢?灵猫不解地问道。

我不肯定。

望凝青冷漠道,名单是管事弟子订的,人生于何处是上苍抉择的,他的去留是自己凭定的,天时地利人和,我可一样都没插手。

灵猫听罢有些难以置信:那尊上失败了怎么办?失败了,我有损失吗?没有。

灵猫噎住了。

无为而无不为,有为而有所不为。

望凝青眼神寂寂,道,就算是渡劫大能,都不过是天道之下的一只蝼蚁,渺小得犹如微尘。

修道修真,求的是明心见性,超脱凡尘,自己都还是熔炉里的蝼蚁,却妄图兼济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