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2025-03-22 07:51:35

灯火阑珊,夜色熹微。

照微左手提着一盏灯,右手扶着桂月,穿行在夜色幢幢的宫禁之间。

她细眉轻拧,似藏着千回百转的心事。

桂月似是看出她心中不安:女史为何要忧心?照微恍惚片刻:我未曾忧心。

见桂月面露狐疑,她才勉强一笑:好罢,我确实有些忧心。

饶是见惯了她的美貌,桂月仍是被这一笑晃得心头微悸。

宫灯中的烛火微黄,衬着莹如白玉的雪肤,别是一番惊心动魄的韵味。

您这般美丽,皇上怎舍得为难?桂月细声安慰:您不是第一次面圣,和陛下可是早早在慈恩寺就见过的。

见您受了小伤,皇上又送来膏药,如此悉心体贴,可是宫里独一份的。

照微苦笑:正因为慈恩寺见过,才坏了大事。

若没有那惊鸿一面,她就像楚绪和曲菱,请安时只能得到皇帝不经意的一瞥,是宫中最寻常不过的风景。

哪像今日,皇上太后同时来请,一下子被推上风口浪尖?只是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江照微。

远处飘来一个凛冽男声。

照微忽然一惊,她还以为皇上远在澹宁居中。

没想到,就在远远一座白石拱桥之上,看见了他的身影。

流水细细,月色溶溶。

水与月潺潺而动,浮光朦胧之间,容琤一袭玄色常服,负手而立,定定望着她。

似是长立于此,专门为了等她。

这个念头只在照微的心头掠过片刻,旋即被否定个彻底。

她可是皇帝心中钦定的处心积虑的坏女人,不值得他费除了忌惮以外的心思。

皇上宠幸女子,放着身世清白的不要,何必找个与太后渊源深重的?总不能是匆匆几面,当真被她魅惑住了吧?照微摸了摸小脸。

祸水妖姬,她自认还当不起。

肩膀处传来一个力道传来,是桂月按着她细声嘱咐:小姐快去陛下跟前见礼罢,莫要惹恼了皇上。

记得万事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照微无法,只好一边揉着腕间的青痕,一边给自己打气:你是皇上不喜厌弃之人,皇帝还特意把手腕捏青了,给你个狠狠的下马威。

找你伴驾,定是别有内情!心里小声打着气,她终于恢复了平静。

行至桥上,照微才发现皇上的身后竟一个内侍也没有,全然孤身而来。

偌大花园小径,只有一盏灯、两个人。

容琤剑眉微拧,冷哼一声:你真是要朕好等。

传口谕的时候夕阳未落,等到人来月早就上了中天。

他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心不在焉用完了晚膳、批完了折子、一本书看了一页就放下。

期间几次三番派人,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上了路过澹宁居的必经的小拱桥,吹了半个时辰的夜风,才将将把人盼来。

听不出是喜是怒的声音:连太后也不敢让朕久候,你倒好,竟然晾了朕这么久。

闻言,照微就要跪下谢罪,却被容琤一把扶住:在这儿跪什么。

是想把朕送你的药膏用完么?照微一怔,看向白石小拱桥。

在这儿直直一跪,第二天膝上定会留下两块青肿。

她抿了抿唇:是,臣女多谢陛下体恤。

一阵清风拂过,乌发飘扬,暗香在二人间浮动。

容琤低声道:你方才濯发了?嗯。

臣女怕御前失仪……所以……其实不是她,是阿窈怕她御前失仪。

阿窈一听伴驾二字就骤然兴奋,把她按在明镜前好生妆点,连长发也用水濯过一遍。

这也是为何方才耽搁了许久,她总不能湿着头发见人。

不知哪个字取悦了容琤,他唇边露了点笑影,直直看向月影下的美人。

云破月来,素衣飘逸,乌发雪肤。

芙蕖花面不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一抹淡淡胭脂。

神色清浅,似奔赴瑶台的清冷仙子。

恰在此时,照微也抬起眼,眸子澄然如水。

月色正浓,暗香浮动。

他心中一悸,凑近她云鬓乌发嗅了一嗅,低声喃喃:是茉莉么?照微遽然一惊。

如兰似麝的气息喷吐在耳畔,心间似拂过羽毛般麻痒。

照微来不及退步,就被扣住双肩,又一次被锁进男子怀抱。

如前两次一般,无路可退。

是不是?容琤追问。

无人瞧见,他藏在乌发之下耳垂,悄悄红了。

……是。

两人肌肤隔着一层衣料,依旧能感受到肌理的温热。

照微努力从他怀中别开脸来,露出的一边已然飞起云霞。

这般近的距离,已是第三次了。

每一次,他皆紧紧握着软玉温香,毫无掩饰地占有。

照微很明白,上辈子应玉京和小妾厮混的模样她见多了,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皇上要她伴驾,一位男子邀请一位女子共度良宵,只有一种可能。

她再不能自欺欺人,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

感受着颈边温热的吐息,照微眼中决然一闪而过。

她趁容琤不注意,用尽全力狠狠一推,把自己推出怀中。

旋即,双膝直直跪在白石板上,一声闷响:容陛下恕臣女不敬之罪!心中的警兆告诉她,她绝不能任皇帝施为,否则会卷入更深的漩涡。

宫中最尊贵的两个人,一个对她状似有意,一个盼她献媚争宠。

偏偏这二人关系不睦,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若是遂了他们的心意,终有一日,她会成为斗法下的牺牲品。

臣女……不愿伴驾。

容琤的怀中陡然一空,只余清香萦怀。

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含薄怒:朕已经不计较你是太后的人,你竟不愿?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好事?照微眼中无奈之色浓重:臣女虽与太后娘娘家中有亲,却殊无争宠之意。

请皇上明鉴。

这话她说了好几遍,皇上从来都不以为意。

当然,她站在皇上的位置,看着人从太后宫里出来,眼见为实,也会觉得这话是信口雌黄。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

哪知,容琤面色彻底冷淡下来:就算你没那个意思,那又如何?太后难道没告诉过你,朕是天子,这宫中皆由朕说了算,何时轮到你愿不愿?照微咬了下唇:臣女……臣女只是区区侍书女史。

可,此届女史本就是未来的宫妃,这是人尽皆知、却不会戳破的事。

这理由毫无说服力,他们都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容琤才明白,江照微到底有多么抗拒,不惜想出如此拙劣的借口。

臣女……够了!容琤眼含愠怒,捂住了照微一张一合的丹唇,生怕再听到气煞人的胡话。

又附在她耳畔低语,半是暧昧、半是威胁:太后许给你什么荣华富贵,朕都可以许给你更多,你若是……逆料,他的冷声低语,被另一声惊叫覆盖。

呜哇——皇兄——远处一个跳脱人影,如离弦之箭,向着小拱桥飞奔而来。

一路上惊起树梢的鸟雀纷飞,打破了静谧的寂夜。

人影到了石桥上,气喘吁吁。

幼兽般湿漉漉的眼睛,一脸受伤望着容琤,好似他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

容琤对上他的目光,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容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是那样沉重、凄凉:皇兄,你是不是要嫁给姐姐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不是,呜呜呜。

桥上的二人同时一僵。

对上照微不可置信的目光,容琤捂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又是谁在你耳边胡说!?容琏委屈:小玉没有胡说啊!她说她嫁人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皇兄你为什么不哭?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舍不得我!说到最后,他甚至理直气壮地愤怒起来,两眼烧起怒火来。

照微身形微颤,极力掩住勾起的唇角。

对上懵懂可爱的宁王殿下,努力不笑出声,她已经拼尽全力。

但容琤与她挨得极近,那一点微不可查的颤意,仍是被他察觉。

恼意从容琤的后颈蔓延至脊椎骨,羞得他连指尖都发麻。

皇兄……嫁人……他在照微戏谑的目光之下,仿佛无所遁形。

宁王殿下……您跑慢点……乌泱泱的仆从们姗姗来迟,定睛一看,他们好不容易追到的宁王殿下,竟然跑到了陛下跟前。

而陛下的另一边,跪着一个容色极美的女子……云破月来,玉人相依。

一旁哭丧着脸的熊孩子,格外碍眼。

领头的仆从硬着头皮:呃……宁王陛下,夜深了,您快些跟老奴回去吧!千万别打扰了陛下的好事啊!哪晓得,容琏偏要和他作对似的,一下子搂住了容琤的腰:我才不要!我今晚要跟皇兄睡!到时候皇兄嫁人,琏儿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十三四岁男子的力气不算大,但容琤一挣扎就发现了不对。

他使些力气可以挣脱开,但石拱桥延很矮。

看容琏那个执拗劲儿,恐怕还没挣脱,就要掉进清波荡漾的池塘。

容琤:……他沉静的面色终于破碎,咬牙道:送他去澹宁居!还有把江女史送回长秋……送去澹宁居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