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江女史成为御前红人的传言甚嚣尘上。
一墙之隔的宫外,另一个人也成为了京城显贵人家口中经久不衰的笑谈。
你可曾听说江家小娘子那事?哪个江家的的小娘子啊?还有哪个?江侍郎府上,花轿被拦在夫家门外整整一个时辰那个呗!哎呀,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呀?让婆家这么给她没脸?这又有谁知道呢?九月十三,江家嫁女、应家娶妇。
作为勋贵与外戚之中首屈一指的两家联姻,这场婚事本该体面又气派。
六礼也是顺顺当当,让满京城人看足了热闹。
谁能想到,竟然以一个闹剧般的结局告终。
亲迎人马自应府出发,浩浩荡荡,在江府接到了新娘的喜轿。
到这里,一切堪称顺利,却在返程路上迎来转机。
偌大的靖宁公府正门紧紧闭着,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晾在门外,任谁出面叫门也不开,足足半个时辰有余。
江宝徽坐在喜轿上如坐针毡,外面指指点点的声音似乎穿透了红色的喜帘,直面向她汹涌而来。
这半个时辰,她过得既煎熬又愤怒。
莫说江宝徽,就连应玉京也愣在当场。
半个时辰后,大门终于开了。
江宝徽满怀怒气跨了火盆,正想找个机会一通发作,在红绸满堂的正门中,隔着喜帕,不期然对上了一张铁青色的脸。
那张脸与应玉京五分相似,是她日后要叫娘的人。
江宝徽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心中冰凉一片。
她大意了。
只解决了江照微,不代表她的婚事就会顺遂。
她利用玉京的一腔深情作为算计,江白氏看得出来,应家人怎会看不出?六礼行进之中,应家并未为难她。
江宝徽暗自得意,以为他们是看在应玉京的面儿上,生生咽下这口气。
谁想到嫁进来的当日,应家即使不顾自身体面,也要给她一个重重的下马威。
她狠狠把喜帕揉成一团褶皱。
是她把人想得太善良。
堂皇的公府大院,往来宾客皆是朱门绮户,处处可见喜庆的正红色。
这曾经是江宝徽殚精竭虑求得的一切。
但当她阖眼时,只能看见暗无天日的漆黑一片。
她看不见未来生活的前路。
忽然,一阵晕眩感席卷而来,江宝徽下意识搭上应玉京的手臂。
逆料应玉京似是毫无所察,大摇大摆甩开了她的手,径自向前走去。
她踉跄一步,落在应玉京身后。
满堂祝酒之人,皆目睹了正门外的大闹剧。
这会子功夫,他们表面上虽在寒暄观礼,但暗中都递去了眼风,想看看看这对新人还会不会闹出什么笑话。
果然,没让她们失望。
新娘子当众跌倒,新郎浑似没看见似的扶也不扶。
也不知他是当真没看见?还是故意的?见江宝徽弓着身子的难堪姿态,有宾客掩着嘴,吃吃笑出声来。
江宝徽听到之后,猛地捏紧了手中喜帕。
忽然,一个柔柔的力道从背后稳稳扶住了她。
女子迟疑了一下:你没事吧?江宝徽来不及回答她,忙着站稳脚跟快步跟上应玉京,揽着他的臂腕温和微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婚事以闹剧开场,却平淡落幕。
好戏演了一半就没了结局,不少宾客临走时还意犹未尽。
但是对江宝徽而言,不啻于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经过这一遭,她知道了,她为人妇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好。
洞房夜中,春宵苦短。
江宝徽浑身汗津津的,被应玉京搂在怀中。
二人肌肤相贴之时,她白日里受的满腹委屈一时全涌了上来。
她噙着眼泪,低声抱怨:玉京,为什么白日……会是那样?是不是你们应家不欢迎我?她本想得到保证,应玉京起码能为她与家人斡旋一番。
不曾想,他的回答远出乎她所料。
宝徽,这事儿我争过了,没用。
为了让你嫁进来,我和爹娘都付出了良多,他们有些怨气也是常理,你就多容让着些。
终归你进了我家门,来日方长,爹娘迟早会发现你的好。
江宝徽如坠冰窟。
一滴眼泪凝在眼角,要掉不掉。
纵是婚宴上受了再大委屈,也比不得此时。
婚宴上,她至少想着,满腔委屈至少还有一个人懂她,护着她。
逆料,应玉京话里话外分明是要她自己去抗争。
你……江宝徽气得想破口大骂。
但应玉京是应家唯一一个肯对她好的人了,她不能再把人推开。
曾经想象的少年夫妻恩爱的小日子、和作为应二少夫人的尊荣生活,一刹那灰飞烟灭了。
应玉京等了半晌只以为江宝徽睡了。
他也揽了下鸳鸯红被,携着满身酒气,昏昏沉沉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夫妻俩起了个大早,要为两位高堂敬茶。
江宝徽面色苍白,眼底隐隐泛着乌青。
纵使脸上精心施了粉黛,也遮掩不了憔悴。
她昨夜一夜没睡,精神恍惚,回公婆问话时也心不在焉。
张氏看在眼里,重重冷哼一声。
小丫头片子,昨日不过是小小地教训了一下子,今天就敢给她甩脸色。
来日玉京宠爱、再怀了儿子,还不得骑在她头上!她茶汤沾了沾唇,刻薄道:新媳妇倒是好模样,就是这茶,怎么有些苦啊?宝徽啊,你从前在闺中是娇小姐,没伺候过人罢?从前可以,往后可不行!我们应家的媳妇,讲究的就是一个亲力亲为,事事不假手外人。
连个茶都泡成这样,往日如何孝顺公婆,侍奉夫君?这样,你这一旬呢,就不要回玉京的院子里了,先跟我学一学怎么做公府的媳妇。
见过?我怎么从未见过娘亲手伺候爹?忽然,一个女声贸然闯入,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张氏话里的漏洞。
张氏不怀好意的笑容僵在嘴角,脸上怒容一闪而过,最终勉力化作和煦的微笑:羡阳,你来了啊。
应羡阳点点头:爹,娘。
向下看了一眼:二弟,弟妹。
江宝徽愣住了,她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昨日婚宴上,好心扶了她一把的女子。
原来她就是应家长女,即将入宫的女史应羡阳。
未来,她会成为皇上宠妃,江照微的对手。
张氏被女儿打了岔,万分不虞地瞪了江宝徽几眼,只是再不提给新媳妇立规矩之事。
而是拉着女儿坐在一旁,细声问候。
江宝徽眸色一深,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涌现在她脑海。
能让她在府中长久立足,也能让她深恨的江照微再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