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6 章

2025-03-22 07:51:35

正当满室之人焦急的时候, 仆人突然来通报说:宫中的圣旨到了,让靖宁公府上所有人速速去门前,跪迎圣旨。

江宝徽的脸色倏然灰暗。

圣旨两个字, 彻底勾起她不愿回想的阴影。

就在上一次, 一道宣江照微入宫的圣旨,让她数年的苦心筹谋化作乌有。

公府少夫人又如何,比之皇上的女人, 也不过是萤火之于日月。

这样的滋味,江宝徽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但见身边之人皆是一脸喜气洋洋, 连婆母张氏也由阴转晴。

她只能随着木然随着人流, 努力按下心头不详的预感。

敕造靖宁公府的牌匾之下, 由公夫人张氏领头, 身后跪着男丁女眷、仆婢小厮,拢共二百三十七口。

张氏虽是勉力肃容,唇边的笑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对着送旨内侍讨好一笑,又睨了一眼身边的侍女。

后者递上一个鼓鼓的荷包, 里面塞满了银票。

公府已有数次接旨的经验,可谓是轻车熟路。

想当年,同样是在这块牌匾之下, 元后娘娘、太后娘娘入主中宫的明旨传来,他们应家从不起眼的小京官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再然后, 成了威名显赫的靖宁公府。

张氏心头一阵火热。

想来这道圣旨亦是喜讯。

定是皇上听了最近朝堂的风声,为了恩抚母家而来的。

毕竟应家是他血脉相连的母家,血亲之缘最难割舍。

逆料, 那送旨内侍不着痕迹避开了荷包。

不仅如此, 他连往常的喝茶、寒暄也省去。

凉凉睨了一眼张氏:公夫人, 请接旨吧。

张氏似从他态度中察觉了什么,面色一紧。

果然。

内侍的嗓音冷淡而尖锐,圣旨还没念完,张氏就额间冷汗涔涔,脑中嗡嗡之声轰然作响,若不是身后有人及时扶着,几乎要晕倒了过去。

她听见了什么?张氏也顾不上什么体统,一连声打断内侍的话:公公!你是不是读错了!靖宁公府削为伯府、不袭爵、不立世子。

次子玉京恩推至工部八品主簿,下月上任。

这是要从根子上断了他们应家的生路吗?皇帝怎会下这样一道旨意?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内侍道:这圣旨自澹宁居书房出来,朔泰公公亲手交到咱家手上的。

咱家接到的时候,上面的墨还没干呐。

张氏良久不语,再张口时已有泣音:皇上他怎么会、怎么……公夫人、哦不伯夫人慎言呐。

那内侍好整以暇:看在荷包的份上,方才那句质问皇上的话,咱家就当没听到。

旁的呢,您心中自然有谱。

他遥遥向东方拱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旨意明面上是罚,暗里已经开恩喏。

陛下耳目清明,伯夫人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临走时,他望着已经晕过去的张氏,不屑冷笑:把后位视作囊中之物,肆意在宫中安插自家人手,当真以为禁宫是他应家后花园?不过是削了区区一个爵位就哭倒一团,是存了心表示他们心怀不满,膈应陛下么?他嘿然一声,摇了摇头。

方才的提点之话。

真真是白说咯。

-张氏晕倒之后,被兵荒马乱地抬至卧房,请来的郎中施了银针,她才悠悠转醒过来。

醒来看到围在床榻边的儿子媳妇们惶惶不可终日,宛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忽然想起方才那道圣旨,眼前一黑,差点又背过气去。

娘!众人七手八脚,好险没让她再倒一次。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张氏一想到自己从公夫人,跌落到了伯夫人,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再看长子玉亭,往后连爵位也不得继承,次子玉京恩推八品主簿,绝了科举入仕之径不说,连升官也是奢望。

他们应家,眼见着前途无望了。

只是,为什么呢?皇上究竟为什么突然恼了应家,又为何连一丁点情的分也不顾,下一道明旨扇了母族所有人的脸?忽然,内侍的话响在耳边:陛下耳目清明,伯夫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突然怒目瞪起,扫视过在场每一个人:谁?你们谁在宫里动了手脚?长子玉亭与妻子顾氏相视懵然,次子玉京亦是一头雾水。

只有一个人眼神躲躲闪闪。

贱/人!张氏一把揪住江宝徽的头发:是不是你干的!江宝徽被救到了地上。

再抬起眼,迎面而来的是应玉京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哀叫道:夫君——张氏听了,更是怒火中烧,在她脸上狠狠落下一个巴掌。

蓦地,她想起了什么,愤恨冷笑:好啊,我就说我没看错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说,是不是和你堂姐一起算计了羡阳?好啊,你们江家是不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姐妹俩一个入我们家门,一个送入宫,里应外合?江宝徽有苦说不出。

她哪里是和江照微算计了应羡阳?她分明是和应羡阳算计了江照微!但她不敢说出口,不敢告诉张氏,她把应羡阳也拖下了水。

但是张氏的巴掌越发狠厉,扇得人两耳雷鸣,眼冒金星,口中腥咸一片。

而应玉京呢,则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不知该不该拉架。

目光中除却对她怜悯,还有十分狐疑。

江宝徽终于忍不住,哭叫一声:别打了,我都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巴掌终于停下,一个森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说,若是胆敢叫我知道你在撒谎,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江宝徽正揩着唇边的血水,闻言不禁打了个寒噤,顿时歇下了小心思。

她哑着嗓子抽噎道:这事,原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前些日子,我与长姐说话,不知怎的就聊起来我那入了宫的堂姐,长姐说她捷足先登,已然搏了圣宠,我就……我脑子一热,就把堂姐的一些往事统统告诉了长姐。

她虽吞吞吐吐,在场诸人还是听懂了。

所谓的往事,多半是不光彩、不能见人之事。

你果真阴毒!张氏暗骂。

娘!应玉京蹙了蹙眉。

江宝徽装作没听见,抹着眼泪继续说道:我还嘱咐过长姐,此乃下下策,非万不得已之时不可用。

如今,宫中的联系已然被切断、皇上又下了明旨。

斗胆猜测,多半是……长姐捅破了那事,皇上震怒,才会如此。

话音未落,所有人一脸沉重。

往日的皇上对公府虽不热络,但也以礼相待。

断不可能亲手落母族面子。

只有伤害了他的心尖尖,才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之事。

羡阳糊涂啊……忽然,一声不吭的应玉亭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冷冷问道:你堂姐一事,是羡阳主动问你,还是你主动告诉她的?江宝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应玉京就大喊: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羡阳的性子,你与她当了这么些年兄妹还不明白?平时纵使是你我,她也不爱理睬。

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纵然受了圣宠又如何?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找上你来打探消息。

是你看不惯你堂姐,主动告诉她的吧?一番话,把江宝徽故意遮掩的小心思袒露无余。

应玉京愣住了。

张氏也回过味儿来,再次怒道:贱/人!抡起手臂就要打她。

娘,你别打了。

应玉京眼见着张氏要动真格,忙拦下来。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张氏被顶了回来,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护着她有什么用?她毁的可是你大哥、和你的前程!恩推八品主簿,还是工部的!若是皇上不回心转意,你这辈子连上金銮殿的资格也没有了!娘,您方才已经晕了一次,现在就别动怒了。

应玉京向江宝徽丢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逃难似的走出了张氏的卧房。

应玉亭叹了口气,也帮弟弟说起了好话:陛下他虽然动了怒,但是气总是会消的。

说不得他一时腻了那个女子,迟早会想起我们应家的好。

为今之计,是打听清楚宫中的消息,最好能联络两位贵人。

张氏眼神一凝:玉亭,你的意思是?羡阳挑衅那江照微,惹怒陛下一事,到底只是弟妹的一面之辞。

公府被下了面子,太后娘娘定不会坐视不管。

娘,你找机会进宫一趟,与太后娘娘通个气。

想看我们应家的笑话之人数不胜数,这段时日,暂且闭门谢客。

最后,应玉亭看向闷声不语的应玉京,语气重了几分:二弟,这段时间劳烦你你看好弟妹。

千万莫要让她再生事端。

应玉京眸色沉沉,嘴唇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木门吱呀一声,是应玉京回了院子。

他径自行至卧房,刚想对江宝徽说些什么,倏然愣住了。

江宝徽鬓发凌落,暗自垂泪。

听见声音,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欲说还休看他一眼,又扭过头拿起药膏,涂起了斑斑红痕的雪肤。

只这一眼,应玉京什么怒气都消了,满眼只余心疼。

疼不疼?他接过药膏,亲自为她涂着。

玉京,娘……有没有说些什么?江宝徽直直看着他,不敢错过他脸上每一寸神情。

娘她说不怪你了。

应玉京说:真的,我都和她解释了。

谎言拙劣至极,一拆就穿。

但江宝徽听了,仍是狠狠松了口气。

至少应玉京还会为了她说谎,他到底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面上一瞬缓和,露出感动的神色:娘和大哥都是善解人意之人。

是。

只是,往后你就要去工部当主簿,与爵位再无缘分……玉京,你说实话,你怨不怨我?她自诩了解应玉京。

应玉京有些清高,又对他甚是爱重。

被这么一问,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看重所谓的官位、权势。

心中再别扭,也只会说我不怨你。

江宝徽要的,就是这句保证。

逆料,应玉京不仅没有顺遂她的心意,反而疑道:我爵位本就是大哥的,轮不到我的头上。

与爵位无缘……为何你要这样说?他眸中带了点探究:莫非,你从前认定这公府该是我的?江宝徽默了一瞬,垂眼道:怎么会呢?这些我嫁给你之前就知道了呀。

但那一瞬间的犹疑,仍然使应玉京察觉到了什么。

他缄口不言,沉默地审视着新婚妻子。

今天的江宝徽实在太让他感到陌生了。

她处心积虑、暗害自己的嫡亲堂姐。

直到被娘逼问也不肯吐露实情,而是把黑锅扣在了远在宫中的羡阳长姐身上。

甚至,方才隐隐流露出嫌弃他官位之意。

应玉京很想问她一句:大婚之前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喜欢的只是我而非应家二公子么?为什么在听到八品主簿的时候,会流露出嫌弃之色。

大哥的话突然响在耳畔:劳烦你你看好弟妹。

千万莫要让她再生事端。

应玉京缓缓吐出一口气,发热的脑袋冷了下来:宝徽,你身上有伤。

今晚就不跟你一起睡,免得碰疼了你。

江宝徽瘪瘪嘴,还想再说什么,就见他转身出了卧房。

玉京——她不安地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当夜,一个名叫春琴的丫鬟,进入应玉京歇息的书房。

次日,她被张氏提作了姨娘。

-容琤缓缓展开一本弹劾的,其间所痛斥的,正是靖宁公府上所发生的一切。

大到应玉京国丧纳妾,治家不严;小到张氏在接旨时晕倒,心怀怨怼,对陛下不敬。

条条桩桩,应家的过错没有一条错过的。

这弹劾的折子的来源不言自明——御史台。

容琤深邃的眸中暗流涌动。

御史台的职责就是风闻奏事、监察百官。

这条弹劾折子虽有些捕风捉影,但是并不算越界。

唯有容琤知道,御史台如此关注应家,并非全然出自公心。

十四年前,元后大行,先帝欲立其妹为继后,惹得群臣集体上书谏言。

其中,反对的最彻底的,就是御史台中人。

容琤未能见过当时的场面,只是听老臣闲谈时偶尔说起。

那一日,有御史当场撞柱死谏,鲜红色血飞溅在大殿之上,骇然众人。

可惜,依旧未能改变先帝的决定。

自此,应氏外戚就成了御史的眼中钉。

再加上寒门与外戚之间,天然剑拔弩张,但凡靖宁公府上有一点风吹草动,第二日就会出现在御史台的弹劾折子之上,呈往澹宁居的天子书房。

譬如此刻。

朕记得……容琤忽然开口,看向一旁缄口不言、低头磨墨的朔泰公公:宫中是不是有一位女史,家中有㛄婲人御史台?朔泰一愣,才意识到陛下是在同他说话。

他稍一思索:回禀陛下,您说的是楚女史,楚女史的父亲楚毅乃五品监察史。

掌握后宫的谱系是一个内侍必做之事,朔泰更是个中翘楚。

他甚至能把宫中所有主子的族谱、籍贯和姻亲背到五代以上。

原来如此。

容琤点点头。

太后近来告了病,身子不爽,让琏儿多去瞧瞧她。

旁的琐事,就要不烦扰她老人家了,让她安心养病。

朕改日也去瑞康宫看看。

是。

吩咐完这一句,容琤就阖上折子,不再言语。

修长的手指搭在下颌之上,他好似若有所思。

然而,连朔泰也读不懂,陛下究竟思索了什么。

朔泰从容琤四岁开始,就作为近身内侍服侍于他。

从凤仪宫的西厢房、到慈恩寺数年清修,直至容琤御极入住澹宁居,他也顺理成章当上了总管内侍。

这一路走来,朔泰只觉主子城府愈深,愈发难以堪透。

譬如此刻。

好在朔泰知晓内侍的本分,想不透就不再去想。

朝堂之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对了——容琤朱笔一搁,从纸堆中抬头:你去请江女史来一趟。

江女史三字,由他念出时,有种别样的缱绻。

是。

朔泰心道,又来了。

陛下旁的心思他看不懂,可是对江女史的心思,那就是写在脸上,根本无法、也没想着遮掩的。

他诺了一声,肃容敛眉,恭恭敬敬把江女史从后殿的小间带到了书房之中。

随即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大门。

临走时,他余光瞥见了陛下深邃的眼眸一刹明若星辰。

都说聚难离易,兰因絮果。

陛下这般直白而不加遮掩的态度,也不知对他,对江女史究竟是好是坏。

容琤自是没看见内侍眼中的复杂。

他见江照微款款走来,神色中似有无奈,不由微微抿起唇角,无声一笑。

这一笑,好似月中冬雪落入湖心,涟漪摇曳。

臣女参见陛下。

你如今瞧着,气色好多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照微不由一愣。

这是实话。

每日在黄铜镜鉴之中,照微皆能看清自己的容颜。

入宫前,她得了一场风寒,险些去了半条命。

大病初愈的苍白,始终昭彰着主人的虚弱。

奈何一次呕血,让皇上借机扣押她在澹宁居。

每日一顿药膳、三副汤药地好生将养着,眼见着病态的苍白尽去,整张面容更是生出迫人的容光来,使人不可逼视。

连阿窈都忍不住夸她:小姐,你比往常更美了。

知道是一回事,直面皇上的夸赞又是一回事。

照微避开容琤惊艳的目光:这说明臣女身子已然大好,是时候回长秋宫了。

她的态度始终固执如一,想搬出去的心思从未动摇过。

容琤剑眉微折,旋即舒展开来:不急,此事朕另有计较。

迁宫之事,他心中隐约有了主意,对照微,对他们的未来。

现在引而不发,是因为时机未到。

他这次唤照微来,是为了另一回事。

今日天气尚好,你可想去外面看看?照微先是一头雾水,在听懂容琤话中之意之后,平淡眸光一瞬间生出光彩:陛下是说,出宫?容琤唇边笑意渐深:正是。

她这般神情,看来必然是会答应了。

果然,那厢照微点点头,生怕容琤反悔似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抑制住心口的鼓噪,暗中劝解着自己,想要和皇上划清界限,哪天都可以。

可是,出宫可只有今天啊。

那走罢?江照微一怔,这才发现,容琤今日穿的是常服。

一改他往日偏爱的玄色,是一件宝蓝暗花江绸常服,领口和袖口绣着祥云仙鹤纹样,长身玉立、清贵逼人。

不似九五之尊,倒像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然而,那前呼后拥的气派,却是无论如何也改不掉的。

照微多看了两下子,险些对上容琤的目光,顿时移开眼来。

你这身衣服倒看不出破绽,不用换了。

容琤的目光投在照微的乌发之间,只是,须挽上夫人发髻,才与朕相配。

他特意咬重了夫人二字,隐有调笑之意。

照微不上当,只道:那就劳烦陛下稍稍等臣女,臣女去去就来。

一刻之后,二人站定在宫门之外,一顶青棚马车之前。

驾车之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赵琦。

夫人,先请。

容琤示意照微先上车。

照微一顿,装作没听见那两个字,只是耳畔隐隐发红。

容琤轻轻一笑,自己也登上了马车,放下了轿帘。

马车的空间不算大,容琤又是挨着照微坐,一时间,两人挨得极近,彼此呼吸可闻。

这样暧昧的距离,照微已然很熟悉。

她甚至怀疑,这马车狭小,就是他故意吩咐过的,好让两人。

冤枉。

容琤眨了眨眼,口吻中竟有淡淡委屈:夫人为何会这般看我?照微一惊,才发现把藏在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她支吾着,欲把话题移开。

然而,容琤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马车不是,不过现在,他一个巧劲,把照微搂在怀中,就是故意的了。

照微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就知道会这样!好在马车并不颠簸,半坐在皇上身上,比在坐垫上还要舒服些。

照微干脆将错就错,假装看不见容琤灼热又压抑的眼神了。

车轮声碌碌传来,一路上从悄寂变为喧闹。

待行过六条街时,喧闹声达到顶点。

到了闹市,二人下了车。

赵琦自驾着马车远去,不知驶向何方了。

晚些时候,他再来此地接我们。

容琤说:你想去哪,朕……我今日陪夫人。

嗯。

照微随口应了一声,心思已然飞到了琳琅满目的摊贩之上。

京中有两市,容琤带她来的这个是东市,往来皆是有些殷实家底的人家。

贩售的东西更是不凡,但是当中有一家小摊格外显眼。

那是一家支在古董店门口的早点摊。

照微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凑了上去。

那叫卖之人是个女子,她家摊子之上各色琳琅吃食,飘香不已,勾起往来行人的馋虫。

纵使路过此地之人皆有些身份,也有人受不住那香味,凑到了摊子面前,想尝尝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民间小吃,一解口腹之欲。

照微也排进了队伍之中。

容琤玩味一挑眉,也站在了她身畔。

想吃?他问。

照微点头。

除了想吃,她还想确认一件事。

果然,排到摊子之前,她见到了一张极为明艳的脸孔,如三月海棠,生意盎然。

与前世的记忆别无二致。

小姐,想吃什么?那女子不经意抬头,扫了一眼来人的脸,忽然愣住了。

半晌才迟疑道:……照微?照微颔首微笑:是我。

你不是做女史去了么?白秋珑扫一眼她身旁的男子,压低了声音:你今天休沐啊?……嗯,算是。

照微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微服私访一事,皇上定是不想暴露身份的,她只好如此这般搪塞一般。

而且,她怕白秋珑想到别处去。

白秋珑是她从前的闺友,声名响彻京城。

不过,响彻的是恶名。

她是白大学士与一个商女所生之女。

商女死后,白家贪下了她所有家产,把她的女儿,也就是白秋珑抱去了慈恩寺,放养数年,不闻不问。

许是白学士做了无德之事遭了报应,膝下诸子竟然全部早逝了,白学士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之中,想起寺庙里还有个独苗苗女儿。

奈何,白秋珑是个硬茬子。

她不仅没有被接回去,还从白家夺回了所有家产。

又在白家的产业门口,支起了一个早餐摊子,誓要把白学士抛妻弃子的恶名传遍京城。

甚至,她扬言自梳,终身不嫁。

如此行事无忌,有人爱自然有人恨。

她的名声自然不算好。

有的说她不敬父母、有的说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

依照微两辈子的了解,这话并不全然空穴来风。

譬如此刻,她就挤眉弄眼道:一休沐,你就来私会情郎了?可真是潇洒啊。

照微:……她浑身一僵,不敢去看皇上面色。

容琤只是笑了一声,如片羽般轻柔划过人心间。

那笑声却怎么听,怎么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说:日万果然太难为我了qwq。

今天一整天只写了这么多,明天再战六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