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 你的闺友,都这般有意思么?容琤问。
照微静默了一瞬,杏眼圆睁, 满是无辜:我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呀?葱根手指却不自觉搅弄碧玉腰带上的络子,昭彰着她内心并不平静。
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容琤的眼睛。
他唇角泛起的清浅笑意, 顿时让照微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
她眨了眨眼,又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只给容琤留下堆鸦发髻、和掩映在青丝间的耳垂, 莹白如珠。
两人旁若无人地你来我往, 竟把白秋珑忘在一旁。
她被晾着也不恼。
眼含探究, 目光几度逡巡在二人之间, 最后从上到下把容琤打量了一遍,全无陌生男子的羞赧。
最后,赞许地点了点头,附在照微耳边, 用看似悄声,实则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这情郎瞧着不错,是哪家的小公子吧?不知道比之陛下如何?照微遽然一惊, 通身僵硬。
即使不知容琤的身份,但他长身玉立之姿,一见就是乌衣门第。
白秋珑这般的口无遮拦, 不怕招惹上什么麻烦麻烦?照微再如何腹诽,还是担忧之情占了上风。
生怕容琤一个盛怒之下亮明身份,发落了口无遮拦的昔日闺友。
她不敢看容琤, 却悄悄抓住他袍角。
指节不期然落入了一个更温暖的掌心, 五指微微拢住她, 力道柔和,看不出丝毫勉强。
她心中讶然,如此胡言乱语,皇上……没生气?脾气也太好了些。
那厢,白秋珑未察觉二人间的暗涌,石破天惊之语仍未停歇。
已近晌午了,不如去我家的饭庄用顿便饭?不用了……照微正想个借口拒绝。
却见白秋珑挤眉弄眼道:那饭庄气派得很,往来的公子少爷更多,不比……你身边这位情郎差,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容琤轻咳一声,再次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他直直看向身畔的女子。
她的身量不高,随意低头一瞥,入目皆是颈间的一片雪肤幽香。
碧玉耳环缀在嫩白耳垂上。
微微摇晃。
当然要去。
为什么不去?琅琅如玉的声音不辩喜怒,照微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好啊。
那今天我做东。
白秋珑点头。
那间饭庄不远,离此处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容琤问清楚位置之后,就拉住了照微的手腕,:走罢。
此语如一锤定音,照微再不愿,也只得跟上步子。
白秋珑走得慢了些,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望着二人相携而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多时,站在名为合德堂的饭庄门前,照微不由讶异。
这饭庄高数丈,瓦顶红漆,金碧辉煌。
庄中摆设无一不精巧气派,却又不累赘。
难怪白秋珑说,此地公子少爷甚多。
随意一瞥,确实有不少贵人往来。
打扮得体的小二迎上前来:您两位是雅座还是包间?他忽然瞥到站在二人身后白秋珑:东家,这是您的客人吗?白秋珑笑道:好眼力。
小二立刻换上了一副态度,变得更为恭敬:东家自留雅间一间,您三位里面请。
容琤微微挑眉,心中新奇。
他生来中宫嫡子,贵不可言。
这般沾旁人的光,而得到优待,还是头一回。
他随着小二的脚步上楼,照微却悄悄后退了一步,借机把白秋珑拉在一边,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情。
怎么了?白秋珑问。
你可知他是谁?照微低声耳语,又在白秋珑衣摆上写了个容字。
她生怕白秋珑口无遮拦,说了出见罪于人的话。
若是惹得容琤发怒,自己求情也不一定能保全她。
只能暗中告知她容琤的身份,让她心里有谱。
逆料,白秋珑并无半点讶异之色,而是一片了然。
她学着照微的模样,凑近了轻声耳语:他是皇上,我晓得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入了宫,能和你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还能是谁?再说了,京中的公子哥儿我心里有数,谁能有他那般的气度。
照微眉间染上薄怒:你晓得你还那般……白秋珑莞尔一笑:我知道陛下的身份,他却不知我知道,那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
何时陛下揭露了庐山真面目,我会看起来诚惶诚恐、谨言慎行的。
你且安心罢!照微苦笑,撒娇似的埋怨:你随心所欲了,我却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来打赌,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当你的情郎算什么?我看啊,陛下只怕你有了情郎,那人却不是他。
眼见着白秋珑越说越离谱,照微连忙摁住她:你话本子看太多了,我如今在宫中,哪里来的情郎。
容琤行至二楼,见身边的女子迟迟不来,两个形貌姣好的女子在楼梯处踌躇不前,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瞧来,窃窃私语。
他冷眸一扫,将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照微,过来。
照微背后一凉,莫名有些心虚,连忙走到他身边。
白秋珑笑而不语。
江照微不信,她却看得分明。
那九五至尊看着闺友的眼神,与昔日母亲看父亲的眼神也无甚区别。
她又等了片刻,才分花拂柳而过,缓缓行至雅间之中。
小二掀起珠帘丁冬,雅间的陈设映入眼帘。
桌是红酸枝、屏是珐琅画、碗是天水瓷、箸是象牙玉。
清雅奢华,贵气迫人。
更巧的是,此间设计精巧,俯身一望,楼间大致动静皆可入眼。
这里比门前看得更为清楚些,趁着容琤不察,照微悄悄向下一瞥。
嗯,果然世家公子甚多。
掌柜亲自点头哈腰来招待,不肖白秋珑开口,自己整治了一桌送来讨好东家。
用的都是饭庄中珍藏的掐尖食材。
不一会儿,满桌俱是琳琅佳肴、应接不暇。
容琤并起一双银箸,夹了一块儿江米鸭子,放入照微的玉碗之中:尝尝这道菜,比之……家中的厨子如何?照微闻言,先去看白秋珑的反应。
果然见她微微掩唇,要笑不笑的模样。
她听出来了罢。
皇上想说的是,御膳房。
她在容琤隐含期待的目光之中点了头:嗯,还是家中的厨子好吃。
不过,这儿的也不差就是了。
陛……你也尝尝。
你叫我什么?容琤问。
……。
照微朱唇微动,声音呐如蚊蝇。
就在那两个难以启齿的字脱口的片刻,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合德记之人,都是怎么做事的?胆敢这般无礼,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白秋珑脸色泛起铁青之色。
京中纨绔子弟甚多,闹事亦是家常便饭。
只是此人,竟敢在她请客吃饭的时候当众闹事,让她的脸往哪里搁?她告歉一声:稍作失陪,我下去看看。
容琤的脸色亦很不好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下一次听到照微说那两个字,他要等到何年何月?我们也下去看看?照微双颊泛起极淡的胭脂色,试图转移话题。
嗯。
容琤利落起身,俨然杀气腾腾。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天子脚下言行无状,胆敢坏了他的好事。
二人赶到之时,喧闹声越来越大。
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围作一团,窃窃私语。
想来是和他们一样看热闹之人。
风暴中心,是一男一女。
男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形容,但他通身酒气沆瀣,双目赤红。
半点没有少年郎的清爽,倒像被酒色财气迷了眼的纨绔。
被他死死拽住的是一个清丽女子。
衣衫狼狈,钗环凌乱,手中的餐盒泼洒了一地。
女子一边哭,口中喃喃:少爷,少爷马上就来救我了。
呵,什么少爷,不过是个失势的丧家之犬。
区区一个丫鬟,他肯为了你得罪我?来日就让他跪着,把你送到我家中来。
周围面露不忍之色,但是无一个上前相帮的。
照微听了,止不住地皱眉。
让她皱眉的不仅是嚣张的男子,还有那个可怜女子。
这人……她认得的。
她名为春琴,是前世婆母张氏房中的丫鬟,后来抬作应玉京的姨娘。
仗着早早生下庶长子,成了磋磨她的先头军。
她怎会在此地?还被恶霸缠上了?应玉京呢?江照微抬出的步子一滞。
以德报怨是圣人所为,她不是圣人。
但是今生的春琴与她是陌生人,又落入了险境之中。
她不帮,于心不安。
逆料,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白秋珑气势汹汹,一个巴掌扇在了男子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
趁着男子趔趄之际,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朗声一喝:合德记是什么地方,岂容得到你撒野?她一身毫不遮掩的豪横气,震慑了在场诸人。
喧闹的大厅一时落针可闻。
旋即,她看向春琴,一脸恨铁不成钢:别等你家的废物公子了!还不快走!春琴忙不迭逃离,不忘带上怀中的餐盒。
那被踹倒在地上的男子彻底懵了,回过神来已是天旋地转。
霎时,他口中爆发出污言秽语,从那女子,骂到她少爷身上,独独不敢波及一脚踹翻她的白秋珑。
呵,欺软怕硬。
白秋珑冷笑:连天子外家你也敢骂,果真是不要命了。
呸。
什么天子外家,你去问问皇上他认还是不认!靖宁公府倒了,他应玉京也只配给我提鞋!我看上的女人,他跪着也要给我送过来!男子骂道。
哦。
好大的口气。
那你如此不凡,又是什么来头呢?白秋珑脚一顿,似有退缩之意,实际上早已笑破了肚子。
胆敢在她的地盘闹事,就让他在天子面前自报家门,死得更早些吧。
说出来别吓破了你的胆,我姐姐现在可是皇上的女人!闻言,容琤和照微俱是一怔。
照微道:别看我,不是我弟弟。
作者有话说:猜猜是谁弟弟晚上还有一更。
话说大家是更喜欢1一天两更,每更三千字出头2一天一更,每更五千字出头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