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松萦绕之中, 唇与唇的相触只须一瞬。
容琤微凉的薄唇覆在她的上,温热吐息夹杂着淡淡薄荷香气,好闻得紧。
容琤的已然呼吸乱了, 鼻息扫过她小巧的下颌, 掀起一阵微微的痒意。
他的眸子动了情,闪烁着波光碎碎。
分明在渴求着什么,又被深深压抑。
矛盾交织成漩涡, 使人不自觉沉沦入迷。
不妙。
这是照微脑海中唯一想法。
她看得出来,眼前男子吻她是一时兴起, 却渐渐动了旁的心思。
譬如说,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拢在她纤腰之上, 另一只手托住她后颈。
想不知不觉间, 把佳人锁在怀中。
照微唔了一声,打掉了扣在后腰上的那只手。
她才不想在书房之中宣yin!啪一下,一道红印落在了如玉的手背上。
容琤眼中划过一丝黯然,腰上的那只手, 就这么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照微有些吃惊。
让她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她突然察觉,容琤的薄唇虽是覆了上来,却只是用唇轻轻描摹她唇瓣的形状。
浅尝辄止的亲吻, 如浮萍落水,似有还无。
真正的亲吻……该是这个样子么?记忆中,应玉京的小妾为了羞辱她, 故意拉着应玉京在她必经之路上调情。
那一回她看得可清楚了,两个人亲得啧然有声、天雷地火,最终双双滚进了鸳鸯锦被中。
但是, 容琤并不似疾风骤雨。
他甚至连伸出舌头都不曾。
究竟是不愿、不会、还是……他根本不懂?照微已有了答案。
她发出一声带着笑意含糊气音, 惹得容琤如好梦正酣时被惊醒, 遗憾又狐疑地松开了她的唇。
这令她更肯定了答案。
皇上他,甚至没察觉自己是因为什么在笑。
也对,他虽还是年少慕艾的年岁,但是登基之前一直住着慈恩寺,没什么接触女色的心思。
恐怕不仅不通人事,连亲吻也是生平的首次。
照微心中那点忐忑顿时消失无踪。
虽然,她两世以来皆是处子之身,但是嫁过人之后,所见所闻到底与闺中不同。
应付一个不通人事的容琤绰绰有余。
陛下。
天色不早,臣女先告退了。
她趁机从怀中脱开身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最后,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容琤微红的薄唇之上,才缓缓离开。
容琤本想挽留,却在那一眼的注视下,手松了一瞬。
眼睁睁见怀中美人的皓腕滑出,如云轻软的倏然消失不见。
照微离开的步履看似从容,细看却匆忙。
她不知道,容琤因着这一眼,一夜不曾好睡。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照微那一眼映得太深,足够他读懂其中所有的情绪。
她……在嫌弃我?人定时分,容琤与明黄帐顶之上的五爪金龙面面相觑了许久,才掀开了锦帐。
这动静极轻,仍是惊动了在梢间守夜的朔泰。
陛下,有何吩咐?你去给朕拿些……拿些避火图来。
朕有用。
避火图三字,容琤说得囫囵极了,稍一不仔细听就会错过。
朔泰愣住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感慨又欣慰地看着从小侍奉到大的小主子:您放心,老奴早就备好了,陛下喜欢哪一种样式的?容琤握拳,抵唇轻咳一声:要有亲吻的那种。
这一夜,澹宁居一个人秉烛夜学,另一个人沉沉入眠,梦乡酣甜。
却不知,因他二人掀起的风浪,亦搅乱了宫外的平静。
-江府这段日子,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先是靖宁公府被削成伯府的消息传来,老太太惊得摔碎了一个茶盏。
惊完之后,就是不知何处蔓延的怒火。
江白氏一口郁气横亘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之前大婚的时候,应家仗势欺人,把江宝徽晾在大门之外一个时辰,狠狠落了他们江家的面子。
江白氏生生忍了。
只为了平顺了应家的怒气之后,他家看在姻亲的面子上,往后多多提携江家。
可是她的忍气吞声换来了什么?天子一怒,应家眼见着败落了。
他江家也受了牵连。
她那些手帕交,各个勋爵家的老封君、老夫人都上了门明里暗里讥讽了一遍。
江白氏那段时间日日受气,人眼见着瘦了一圈,急得江巍这个大孝子团团乱转,不惜把在国子监念书得好好的江于晖抓了出来,让他去给祖母侍疾。
父命终究难违。
这些日子,江于晖白天在萱慈堂陪老太太,晚上再回自己的院中挑灯夜读,苦熬心力,瘦得比江白氏还快了些。
这些江巍浑然视而不见,继母周氏更不会主动提。
这日,他实在太过疲惫,比平日起晚了半刻。
到达萱慈堂正院之时,隔着一道垂花门见小花厅中已然有人了。
他正欲离开,忽然顿住了脚步,只因一个略有耳熟的声音响起。
宝徽小姐来信说,她在夫家境况不太好。
伯夫人把她院子里的丫鬟送给了应二公子做姨娘,联合起来挟制她,她已经没了立足之地。
说话的是江白氏新提起来的贴身丫鬟。
江白氏越听面色越阴沉,直吓得丫鬟住了嘴。
她皱眉,额间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皱: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她还说,这些……是因为宫中的照微小姐作祟。
什么?江白氏失态惊叫:你把信拿来我看看。
丫鬟递上书信,江白氏一把夺过,眯着眼睛细细看过一遍,嘟嘟囔囔道:这个照微,真是天生妨克我的宝徽的命,入了宫也不消停。
你去,把老大媳妇叫过来,说我有事找她。
对了,再告诉于晖。
他今天不用来了。
不必了,老太太,我已经来了。
江于晖一把掀开珠帘,睨着江白氏,冷冷道。
江白氏吓了一大跳:于晖?你怎么来了?……你偷听?江宝徽的信里说了什么?你放肆?这是你和祖母说话的态度?江白氏怒喝之下,是深深的疑惑。
这个孙子平日待她并不亲近,却不乏客气恭谨。
今日怎的吃了qiang药一样,转了性子?莫非,是因为照微那小蹄子?江于晖不想在态度问题上和江白氏废话。
他上前三两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看完之后,他把那信纸甩得哗哗作响,对着江白氏勾起讥诮一笑:皇上宠爱姐姐远远胜过应家女史,让宝徽的日子难过,这就是您说的姐姐妨克了宝徽?您不是一心想着要振兴江家么?怎么,在您眼里,一个未来宠妃对江家的提携,还比不上一个出嫁了伯府的女儿?江白氏先是心虚,继而怒火中烧。
江于晖口口声声,几乎是指着她骂她昏聩。
别以为你是嫡长孙,就可以在老身面前为所欲为!别忘了,江家有的是儿子,而你仰仗的只能是江家,是我做主的江家!江于晖轻笑:振兴的希望,全押在一个外嫁伯府的旁系女子身上。
这样的家,有什么好仰仗的?孽障!你再敢说一句?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江于晖面无表情转过身去。
果然,是他父亲江巍。
您也是这么认为的么?他淡声道。
什么?江巍被问得一愣祖母说,姐姐在宫中承蒙了陛下青眼,让江宝徽在伯府的日子难过了。
召您过来,是为了商量,让姐姐避宠给让江宝徽路呢。
我何曾那般说!您让周夫人过来,打的不是这个主意么?江于晖再次讽笑。
江白氏不说话了。
娘,这……到底是官场上沉浮多年之人,江巍只听了一耳朵就察觉了不妥:这不妥啊……有什么不妥的!江白氏重拍了一下书案:照微就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她得宠了,能给咱家什么好处?宝徽才是自己人!可是,江巍皱眉:宝徽已然外嫁出去,不算自家人了。
江白氏一噎,继而狡辩:那照微呢,照微也已经是皇家的人。
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作不知?江于晖忽然呛声:谁真会把姐姐当作是皇家的人?前些日子,应家蒙难,旁人对江家处处挖苦。
是姐姐得宠的消息传来,才解了困境。
这些,您不会都忘记了罢?江巍没说话,他其实觉得儿子说得对。
但是碍于母亲的情面,不好明面上支持。
不如,他默不作声,让儿子去说服老太太罢,让她回心转意罢。
逆料,江于晖似是执意和他作对,甩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他、老太太和一个不顶用的继室面面相觑。
江白氏的眸子眯起,凝声问道:老大,你也觉得于晖说得对?是不是?这声音顿时让江巍腿一软,后槽牙发疼:怎会?母亲的决断英明,儿子自是莫敢不从的。
实际上,他已经在想,该怎么让老太太回心转意了。
救了宝徽事小,可是让照微避宠……这不是耽误他的官途么。
江白氏不给江巍缓兵之计的时间,径自看向江巍身旁讷讷不言的周氏:得了,老大媳妇改日你递帖子进一次宫,告诉照微,让她暂时收敛锋芒,保全自身。
周氏犹豫了一会儿才问:若是照微不肯见我呢?她敢!江白氏重重一拍桌案。
切,虚张声势。
周氏腹诽道:照微连你这个亲祖母的面子都没少下,我只不过是她的继娘,她现在身份又今非昔比了,有什么不敢的。
腹诽归腹诽,老太太在江府就是天。
第二日,周氏穿上诰命服侍,侯在了巍峨的宫门之前。
作者有话说:不要问弟弟为什么敢怼祖母和亲爹了哈,前面有一章说过他平等憎恨全世界www不过他猜错了照微的心思,照微本人确实是想避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