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2 章

2025-03-22 07:51:35

有道是:秀才造反, 十年不成。

这句话放在太后与其身后的一干乱党身上,恰巧合适。

容琤十九岁践祚,这个年纪, 放在国朝历代君主中也算小的。

主少臣老, 许多朝臣兴许要薨在昭正年间,自然不会平白思索什么改朝换代之事。

由是,能站在太后麾下的臣子们, 要么是先帝朝时的弄臣宠臣,在新朝连遭贬谪, 想改换天日。

要么是些芝麻小官, 在朝堂上掀不起多少风浪, 才会琢磨这些旁门左道。

这些人皆有一个共同点:位卑人轻。

不需要容琤出手收拾, 几位御史稍一查证,不少弄鬼之人便已经心虚了。

皇上不在京城,御史们少了大朝会这个弹劾人的舞台,好似一口火气憋闷在胸口。

不知怎的, 其中一位御史私下之语竟然意外流出。

等到陛下回来,我定然让他们好看。

这话传不进深深宫闱,却在弄鬼的臣子之间飞快传开。

次日, 太后再临伯府,便发现来的臣子中少了几位。

而出席之人也面色沉重,仿佛满腹的心事。

她直觉不对, 秀长的眉头挑起:怎么回事?常大人与于大人呢?问了两声,无人应答。

几个臣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 由领头之人站了出来:太后娘娘, 可否告知微臣, 江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皇上他,到底如何了?太后伸起纤细的指节,在眉心处狠狠揉了揉:可是江城的应家,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哀家已经命人去催了。

再等上些时日罢。

几人听了,面色齐齐一变。

其中一人道:前日的消息,陛下已经到了江城,为何应家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不是说当日下手的么?该不会是……失败了?住嘴。

太后眉心一跳:若是失败,自然有失败的消息传来。

眼下没消息,不过是伺机蛰伏筹谋罢了。

那人似是被说服了,没再出声。

但所有人都知道,另一种可能的存在——刺杀失败,应家已经完全被制住了。

太后扫视过一张张面服心不服的脸,提高了声音:诸位,你们着急,哀家何尝不着急?可事关重大,为今之计只有耐心等待。

她刻意事关重大几个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人们,谋反是株连的大罪。

既然已经上了这艘船,此时想再跳船求生,可就有些晚了。

不少人面色陡地一沉,心中难免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当初何苦听太后一言,就脑子发热上了贼船?谁又能想到,在江城百年常青、盘根错节的应氏,竟然连一场刺杀也安排不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这些人再如何感叹,也无济于事了。

为今之计,只有日夜祈祷应家早日下手成功,如此才能窥见一线生机。

若不然,毋须皇上出手,御史的弹劾就会让他们落不得好。

他们懵然不知,被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应家,早已被容琤留下的人控制得动弹不得。

而他们的君主,已然轻车急行,离京城不过数百里之遥。

-是日天寒,茫茫雾起。

京城寅时开城门,此刻天穹未明,郊野静寂。

整座城仿佛处于一片酣眠之中。

寅时二刻到了,守更人提着火把,打开了城门。

他眼皮半阖着,哈欠之声接连不断,仿佛随时都要睡过去。

——通常,没人会在此刻进城。

冬日的黎明冷得不像话,天亮进城,须半夜就要摸黑赶路。

住在京畿近郊之人,通常会在日出时分赶路。

一阵北风袭来,冷得人浑身哆嗦了。

他正想着该如何打发这个百无聊赖的清晨,耳朵忽然一动,倏然睁开了眼。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马蹄声渐次传来,混杂着人群的低语。

在风声呼啸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旋即,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守更人的视野里。

他不禁站了起来,困意已然全消了。

守更人揉了揉眼睛,奈何那些人藏在雾气中,看不真切。

直到这队人马走进了,他才察觉到他们的威严与疲惫。

皮毛一色、油光水滑的战马、整齐的黑色甲衣、腰间统一的佩剑。

纵使风尘簌簌在身,不少人眉梢还结着寒霜,也使人不敢有半点轻视。

百余人生生造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

守更人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几步上前低声问道:不知是哪位贵人的……为首的护卫利落地翻身下马,没有立刻回答守更人的问题,而是递给他一块令牌。

借着微弱的火光,守更人只觉眼前一片金光璀璨。

他不识字,可是眼力见顶好,一眼就瞧出那令牌顶部的纹样。

这是——这可是——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便要跪下磕头,却又被那护卫一把拎起:噤声。

见人点头,他才松开手:给我们开门,不要声张。

一路护卫沉默进了门,守更人在一旁跪下,不敢再抬头。

待最后一匹马没入门中,守更人才敢抬起头来,喘不过气似的满面通红,亢奋不已。

他竟然……他竟然迎送了皇帝陛下的车驾!守更人有心想找人吹嘘一番,奈何领头人嘱咐的不要声张犹在耳畔。

思来想去,总之,皇上回京这时的瞒不住的,到时候等消息满城皆知了,他再告诉旁人,是他!亲自迎接了皇上的车驾!容琤与照微被护卫围在中间。

静默入城的消息,自然也是他们下达的。

此时天还没亮,一路上,只有少数人家点起了灯来。

照微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分明是陌生的,她两世从未来过的街道,此刻却觉得熟悉安心。

风尘仆仆连夜赶路,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赶回了京城。

这般长久地奔袭,免不了吃苦头。

有一回上马,她便觉得眩晕不止,似有呕吐之意。

但她谁也没说,一言不发地忍了下来。

无他,只是怕走慢些,会落下终身的遗憾。

幸好苍天有眼,没让他们担忧之事成为现实——第三日的晚上,他们在驿馆稍作休息时,正好撞上了从京中来的信使。

信使带来的,是好消息。

宁王殿下高热尽退,也能开口用些饭食了。

闻言,两人连日来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退烧了就好,退烧就说明琏儿的命,已经能够保住了。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只有无穷的庆幸之感。

逆料,信使嘴唇动了动,竟然面露踟蹰之色。

照微见了,不免奇怪。

这信使是禁军中人,而禁军只对容琤忠心耿耿,除了他之外不事他主。

容琤南巡带了一部分禁军作护卫,而剩下的兵力则用来拱卫京畿一片的治安。

正因为如此,照微才觉得奇怪。

——以容琤对禁军的信重,还有什么消息是他们需要犹豫的?除非是……容琤也注意到信使奇异的神色。

他顿了下,垂下眼:发生了什么,你只管说就是。

两人都以为,或许是容琏有哪里不好,也都做好了接受噩耗的心理准备。

不想,却是个超出他们意料之外的消息:京城最近有传言说,有几个官员似是犯了什么事,有御史私底下说,等您回京之后,要狠狠参他们一本。

你可打听到,他们究竟犯了罪?那信使又踌躇了一瞬,才道:似乎是……私会外戚。

私会外戚。

皇帝的后宫之中,没有旁的妃子。

而女史是没有品级,算不得正经的后妃。

如今,能够正经称得上外戚的拢共不过一家罢了。

应家。

而且,太后娘娘近日长期出入宫闱,往返于应家之中。

这是他们守卫宫中的禁军探得的消息。

太后娘娘自以为做得隐蔽,却瞒不过旁人的眼。

这两条消息结合在一起,格外耐人寻味。

也难怪信使会犹豫。

果然,话音方落,照微只觉身边之人气息忽沉,如凛然寒霜,比这冬夜更冷。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

许多朝臣反常地相聚应家,恐怕不是别的,正是为了与太后相会。

而这和江城应家的刺杀之举是否有关,容琏的病又怎会来得那么巧……她觉得,自己仿佛触到了一个阴谋。

这个阴谋离她很近,只须回到京城,就可以窥见真相的一隅。

当天晚上时,容琤说要早些赶路,她没有拒绝。

也正因为如此,在得知容琏暂时安全之后,他们不仅没有放慢步伐,反而愈发悄寂地进了京中,没有惊动旁人丝毫。

而现在,除了他们自己与守更人,无人窥见到他们的行踪。

城北是平民的住所,而城南多是贵戚之家。

他们一路穿行到了南北交界之处,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在此作别。

她要回宫,接管容琏身边的一干事宜。

而容琤的目的地,则是应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