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5 章

2025-03-22 07:51:35

惊惶如潮水般袭卷了每一个道貌岸然的官员。

他们眼睛瞪得极大,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队兵士直闯入大门,如入无人之境,将隐蔽的静室围得水泄不通。

大臣们一个个抬起手指, 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任是谁也没想到, 谋逆之事会暴露得这般快。

他们还在讨论着如何糊弄着皇帝,却被皇上一网打尽在了原地。

如此滑稽!如此措不及防!有人强作镇静,梗着脖子挣扎:吾乃朝廷三品大员, 你们这些兵丁何故如此粗暴?谋逆二字又岂是你们能乱污蔑的?领头的兵丁听了也不生气,哼笑一声, 便有兵士立刻扣住那臣子的双臂, 拖出静室去了。

那臣子气得大骂:放开!你们这些粗蛮兵人……士兵们却不为所动。

随着他们出了房间, 骂声越来越小, 不多时彻底消失,变作遥遥的一声惨呼。

啊——这声惨呼如沉甸甸的一击重锤,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禁军首领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上首的华服女子身上。

太后娘娘万金之躯, 为何却在此处,与乱臣贼子为伍?首领问道:莫非,也参与了谋逆之事?本宫如何作为, 不必向你一个区区兵卒解释。

皇上如今何在?太后额角渗汗,面如金纸,察觉到首领暗含锋芒的目光, 更是浑身一震。

但她不敢露出怯意。

这些如此猖狂行事,定然是皇帝知晓了什么。

他们在京城的谋划,恐怕已经瞒不住了。

只是不知道江南那处, 皇帝猜到了多少, 又有多少证据?太后深知, 若是这般不明不白地被带走,她便如案板上的鱼肉,盖棺论定后再难翻身。

为今之计,只有见到容琤。

只有见到他,才有一线的生机。

至于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她扫视了一圈两股战战、面色各异的众臣。

……也只能放弃了。

皇上万金之躯,如何是你呼之即来……禁军首领刚要拒绝,门外便传来清朗之声,琅琅如玉:母后还有何事要与朕说。

容琤推门而入。

他闲庭信步,行止间一派从容的胜者姿态。

纵然因连夜行军之故,蒙上了簌簌风尘,也无损他渊渟岳峙的气度。

与屋中如丧家之犬的大臣们相比,更是判若云泥。

不少人因容琤的风姿自惭形秽,低下了头去。

禁军首领却敏锐地注意到,自今晨起,陛下眉间一直沉凝的郁郁风雨,不知何时,已是云霁月明。

不知发生了何事,让陛下心情转晴。

他不知道的,便是禁军围住应府的数刻之中,宫中报信的人来,带来了照微、容琏一切平安的消息。

还有,容琏与照微的那段对话。

直到方才,容琤尚且心中不知究竟如何处置太后,唯恐下手重了伤了手足情分。

只好避而不见,只能先将太后带走。

但是,如今容琏也愿意支持,他便再无挂碍?几步之后,容琤站定在太后面前,眸中风波涌动。

皇上。

太后见了人,便意识到容琤对她同样有话要说。

她心中一定,也放软了口吻: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怎可放任兵卒们如此无礼?哀家是你的母后啊。

母后。

容琤重重重复了这两个字,略无血色的唇角讽刺地勾起:不必这般假惺惺地试探于朕。

你所做之事,无论京城还是江南的,朕业已尽数知晓。

太后闻言,身形重重一晃,险些摔倒,却无人搀扶。

屋中落针可闻。

原来陛下知道了。

过了片刻,她柳眉一耸,哀求变作一种奇怪的讽笑:陛下,昔日长姐临走前,曾托我照顾于你,不想,却照顾出个这么个侄子。

陛下,你对哀家今日所做之事能了如指掌,当真不知,你在慈恩寺中能平安活着,是受了谁的嘱托?谁的照顾么?容琤不语。

太后以为他被戳中了心防,不由更加笃定了:若非姐姐求我入宫继位,陛下又如何能在宫外自在逍遥?若无应家背后推波助澜,陛下怎会如此顺利荣登大宝?她料定容琤不知当年实情,便春秋笔法、信口胡说。

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她便成了容琤上位的功臣,当年一切陷害都成了暗度陈仓的帮助。

方才乱糟糟的屋子,此刻落针可闻。

许多人默不作声,瞧着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针锋相对。

在场之人,有不少是先帝一朝的老人,自然知晓容琤与应家两位皇后的公案。

在他们看来,继后上位之路,定是踏着元后的尸骨。

而今上,对于抢走他一切的继母,定然憎恨有加。

谁知道,他们听到了什么?原来太后娘娘不是元后病重之际趁虚而入,而是被她一手安排入宫,推上后位的。

陛下出宫去慈恩寺避祸,也并非被排挤,而是元后有意为之。

众人神情各异,唯一相同的,便是感叹一句:元后娘娘好狠的心。

早在江南山间,觉禅大师袒露了真相。

此刻的容琤听了太后的信口胡言,略无半分震动,只觉万分厌烦:那母后现在在应家,是要把你一手推上帝王之人置之死地么?太后被问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许久,她才咬牙,仿佛尘埃落定般:你都知道?你知道了,你竟然不恨么?太后突然笑了。

这一次的笑与往常迥异,仿佛她摘下往常华贵的面具,由心而生的浓烈讽意扑面而来。

不恨你的母后么?她对你那么残忍,让你的母后变成别人的。

让你从名正言顺的嫡子,变成无人在乎的野孩子。

也对,反正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是你。

恨不恨,说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容琤未曾应声。

这个垂死前姿态难堪挣扎的女人,他已不愿对话。

兵士们见状,便要将太后拖下去。

谁敢动我!太后大喝一声,借力挣开了士兵。

此刻,她三两步走到容琤面前,仿佛破釜沉舟之人,手握最后的筹码孤注一掷:陛下,你要押哀家去哪?你不能杀了哀家。

哀家是宁王的生母,你对哀家不利,是要损了你们手足情分么?琏儿还小,才刚开智,最不能离了哀家。

你这时候送哀家走,是要陷他于不仁不义么?这便是你胆大包天,连谋逆也敢谋划的原因?你如此做为,不怕他知道么?太后被反问得脸色乍青乍红。

确实,容琏是她手中最后一枚筹码。

看着容琤对容琏的看重,她的心思就活泛了,总想着借此试探容琤的底线。

从安排女史入宫、到祭典上作怪,再到如今的密谋造反。

皆因容琏与容琤的手足之情,成了她的底气。

既然如此,那陛下你更不能抓哀家,让琏儿知道。

不然,母亲与兄长反目,他日后该如何自处……他知道了。

是你告诉他的?!他开智了,所以知道了。

还有,容琤顿了顿:今日朕要来应府,会碰见谁,会发生什么,他统统知道了。

你……太后又气又急,连陛下也不说了。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细想。

倘若琏儿知道了一切,却什么举动也无……是不是说明,他默认了自己会被抓捕,也不打算出手相助。

想到这里,她通身血气都冷了。

好啊。

为了活捉哀家,连琏儿都提前笼络了……果真狠心无情者,才能坐稳这位置。

到底还是你技高一招。

狠心无情?容琤冷冷一哂。

你背着他,瞒着他伤害他兄长时,便不是狠心无情么?容琤只说了这一句,望进太后含恨的眼神,便知她半点不生悔改之心。

这样之人,又何必在言辞上纠缠?他缓步出了静室。

禁军们亮出刀兵,把看了一场好戏的大臣,连同太后兄妹本人,一一押出了应府。

陛下,应府的家眷该如何处置?禁军首领禀报道。

随着他的示意,容琤看向数十步之外,由禁军押着出门的一干人。

其中有几人他认识,是他的舅母与二位血亲表哥。

此外,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五官轮廓有三分眼熟。

女子被紧扣住双腕,兀自挣扎着,见了他,忽地眼前一亮,竟扭转了方向冲来。

须臾之间,容琤明白了她的身份。

江宝徽。

此女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拼了命地奔逃,竟然挣脱了禁军。

她高喊着:陛下——陛下——妾身乃江贵妃的妹妹——那两禁军听到贵妃二字,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停下手,望着示意。

江宝徽见缝插针,竹筒倒豆般道:陛下明鉴,应家谋反,和妾身无关啊——妾身还知道其他参与进来的人,请陛下看在报信有功的份上,放妾身一条生路——容琤微微晃了神:这般见缝插针的模样,倒与太后一模一样。

她二人虽素不相识,秉性倒像是一对母女。

江宝徽见上首没有声响,以为皇上正在犹豫,便满怀希冀地抬头盈盈一望,恰巧对上一双冷凝的眼:带下去。

说罢,便离开了。

此地不便多生口舌,但是关乎江宝徽的去处,他已然有了想法。

应府的乱象,在禁军的清理下,迅速归于寂静。

一场儿戏般的谋反落幕得无声无息,如戏台上的走马灯转了三转,便熄了火苗。

到了次日,常朝之上,御史台们雄赳赳,正打算将这些日子积累的弹劾本子一口气清理出去,望着比往日缩减了小半的朝堂,傻眼了。

他们要弹劾的人呢?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