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29 00:37:31

杨魄搭乘升降机上山顶,在清一色穿着类似雪衣的滑雪游客之中想找出乔时宜,有如大海捞针。

他焦急地在雪地里奔驰,心想再找不到她就报警!那个笨蛋……到底去哪里了?不知不觉跑离人群,他停下步伐,急促呼出的气息接触冷空气,冻结成白雾。

他的眼前一片皑皑白雪,山峦、杉树、山下村落全为白雪覆盖,蓝空罩顶,景色美丽撼人。

该处距离滑雪场不远,却人迹罕至,相比于滑雪场的嘈杂,静谧得牵扯人心,是处秘境。

他听着自己逐渐缓和的呼吸声,美景在前,却无心欣赏。

他低下头,决定放弃地即将转身之际,赫然发现干净的雪地上有两双清晰的脚印,脚印往前方延伸。

他跟着脚印往下走,不久,找着一棵杉树后方的两个人影。

那两人面对面,背对着他的乔时宜仰着头,在她面前的男子望着她,举起双手握住她双肩,缓缓低下头。

他加快脚步冲向他们,咬牙说:你想做什么?!他推开乔时宜,狠狠揍了对方一拳!男子倒落雪地,有几秒钟丧失知觉。

你……这个突发状况来得突然,乔时宜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见男子醒来,杨魄揪起他,还想再挥拳。

住手!你做什么?乔时宜抓着他手臂,并用身体护住男子。

你做什么呀!杨魄甩开她的手。

我带他去见警察!你神经病!她捶打他胸膛,但疼的是自己的手。

到时候进警察局的是胡乱打人的你啊!你……你是?男子抚着肿胀的左脸颊,疑惑地看着杨魄。

杨魄看着他,再看看怒瞪他的乔时宜。

她老公。

他揽住乔时宜肩膀,仔细发音:她、老、公!啊!男子有些站不稳,似因太过惊讶而眩晕了一下。

抱歉……我不知道……乔时宜呆住,好一会儿才醒转。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杨魄。

你说什么?她这才发现男子走得颠颠簸簸,但已离开他们一段距离。

不……杨魄拉住她。

你做什么?去跟他解释,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想他还会信你吗?唉,那男子当然以为她还想骗他!她抽回自己的手。

是我跟他说他可以吻我的。

小声道。

你叫他吻你?他只是长得好看一点,你认识他不到一小时,就叫他吻你?那么,是他坏了她的好事了?对!他凭什么凶她啊?不顾好自己的女朋友,跑来管她的闲事做什么?她反吼回去:我学你一样重外表,不行吗?他没有马上回话,想给彼此一点冷静的时间。

这么想要男人吗?他低声问。

对!她尖声答。

他哪能体会在异地形单影只的感觉?有人能给她他不能给的关怀,她为什么不要?你前些日子不是才……你做什么?乔时宜转身要走。

我要去找他!他阻止她。

你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不少绑架事件?说不定他……你是因为这样才跟来的?她并未因此而对他有所感谢,她拿出该名男子的名片扔向他。

人家有名有姓,有正当职业的!他捡起名片,如果名片并非伪造,那名男子任职于日本知名商社。

回想起来,男子端正斯文,的确不太像恶人。

就算他人不错,我们三天后就回台湾了,你们能怎么样?他仍然认为人不可貌相,凡事理当小心些。

我不想怎么样……她垂睫,神情蓦然有些黯然。

我觉得即使只是一夜情也好,不行吗?你……至少他愿意吻我、他想吻我!她只是个单纯的等爱的女人,不想因为有被骗的可能,便拒绝被爱的机会。

没有人能预期真爱何时降临,不是吗?都是你!都是你多事!她捶打他。

你看你怎么把他的吻还我,赔偿我的损失!都是你!你混蛋,你……他抓开她双手。

我代替他吻你总行了吧?他迅雷不及掩耳,唇和她的唇相触了一下,放开她的双手,后退一步。

她傻住,慢慢地抬睫看他。

那个吻轻得让人感觉不到,根本称不上是吻,可是……他亦凝望着她,举起脚,似乎又要上前。

她直觉后退,害怕他再靠近她,更担心如果他再吻她的话,她的心恐怕就……他朝她伸出手,但……啊!他连她的袖子都来不及碰到,她便整个人往后倒,呈大字型躺陷在雪地上。

啊——只见她像鸭子滑水般乱晃双手,嘴巴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

啊啊……她的样子十分滑稽,令刚刚他心里因她而起的怪念头,瞬间化为乌有。

他踢起脚边雪花,雪花飞到她身上。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我……她举起手,表情扭曲。

我起不来!他曲膝蹲下看她,没有伸手相助。

她和他对望,渐渐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似乎太过暧昧。

啊,不准你对我起邪恶念头!你自己从刚刚就一副A片女主角的表情,还敢说别人?他竟敢亏她!我是爬不起来!不知哪来的腰力,她自行坐起,抓起一把雪往他脸上丢!他脸颊中弹,也捞起一把雪,往后退,再以抛物线轻轻丢出,成功反击。

她头顶着雪花,不禁更加恼怒,一边左右开弓,一边嚷:你有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有艳遇?人家异国恋情、异国婚姻的画面才要成形,全被你破坏掉了!原来你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啊?他不客气地做好雪球回击,脸上因两人幼稚的雪仗而带笑,谈的则是有点严肃的内容。

我了解了,不管经历多少次教训,男人永远是你生存的意义就是了。

不行吗?你每次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有什么资格说我?正弯身准备做一颗大雪球的他停下动作,直起腰,看她。

而她也被自己尖锐的嗓音吓到。

她清清嗓子:看……看什么?别以为我在吃醋!我知道,他微笑,转头眺望远方,索性也坐在雪地上。

你怎么可能会为我吃醋呢?你从小就对太帅的男生没兴趣,只喜欢感觉很温柔、很有安全感的人呀!我压根儿在你的目标之外。

没错,没错。

想不到他记得她说过的话,而且,那是百分之百的事实,百分之百……我也在你的目标之外,因为你喜欢长腿姐姐和波霸辣妹那一型的。

再说……她拨弄腿边雪花。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而来,又不是因为嫉妒跑来……我保证下回就算知道你有危险,也不会再来搞破坏。

下回?她瞪他,你上哪赔我一个下回?赔……她蓦然脸红,刚才就是因吵着要他赔她一个吻,才……呵!杨魄突然笑出声,乔时宜虽然不太甘心,但感染他的笑意,而跟着发笑。

不知道是因为尚未喜欢太深,还是因为对象是他,这回她并不觉得特别痛苦……难得和谐的气氛,被后方有人滑雪接近的声音打断。

回过头,前后共有三人,为首的滑雪者发现他们,加快速度飞驰而来。

杨魄扶起乔时宜,表情镇定,对来人是谁心里有数。

来人漂亮地煞停,将墨镜移到头顶,露出美丽的脸庞。

是杨魄的同行女朋友!魄!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说要先回饭店休息,我打电话到房间没人接,打手机你又一直没接听,我着急地四处找你!杨魄摸摸口袋,在机场租借的日本手机不见了,大概是刚才焦急寻找乔时宜时掉的。

你们……他们两人在这独处便很可疑了,看到地上玩雪仗的痕迹,更令女子妒火中烧。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殿后的两名滑雪者也来到他们这边,是车文远和他年方二十的小女朋友。

哇!小女友兴奋大叫。

哇——她拉着车文远:这里好漂亮、好漂亮喔!远,我还要再来这里,我们下个月再来这里拍 MTV!这恐怕……车文远虽然面有难色。

但还是想办法顺她的意。

我们明天再来,我用DV帮你拍,可以把一些画面剪进去。

好,你要帮我拍得美美的喔!哇——真的好美喔!千千如果在场,会气得吐血也说不定。

乔时宜想起程盈千可能已经醒来,该赶快回去陪她。

时宜,车文远唤住举步要离开的她。

千千还好吗?乔时宜回过头。

你说呢?不待他回答,她继续往上走。

我先回去了。

杨魄说。

不行!女子圈住他手臂,头倚着他。

你陪我在这边休息一下!* * *回到中正机场,众人办理出关手续时即分散,分别领完行李,才在出境大厅会合。

但是乔时宜和程盈千左等右等,只见车文远和他的小女友慢慢推着一大车行李走出来,而且两人虽然远远便见到她们,却没有立刻走过来。

你在这休息。

程盈千对打完喷嚏后忙着擦鼻涕的乔时宜说,然后迎向大堆行李暂由女友保管,独自走过来的车文远。

小龙、正德他们好像有家人来接,先走了。

车文远说。

杨魄和他女朋友大概也是吧。

又来了,各自行各自的方便。

这趟旅游下来,大伙的个性都摸清楚了,没什么好意外。

就这样,拜吧。

你们怎么回去?他看看不远处精神不太好的乔时宜。

搭客运啊,你没看到有很多选择还挺方便的。

前天乔时宜便把车文远的小女友嚷着要在雪地上拍音乐录影带时车文远的反应告诉她,因为乔时宜晓得,若等音乐录影带出来看到画面,她会更加生气。

人家对女友呵护倍至没有错,她生的是自己的气,但对待他的说话态度却再无法和从前一样。

我……我载你们吧。

你的爱车挤不挤得下你女朋友的东西都是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你女朋友根本不想和我们同车吧?否则现在何必四个人在同一个大厅里,也能分处三地?可是,现在换时宜生病……真的不行,我们会搭计程车,你不用担心。

时宜生病,你一个人得拿两人的行李,我看还是……敢孤家寡人出去,就要有自己提行李的能耐。

就这样,大家都累了,别再担误时间了。

她下巴一扬:你的女朋友等得不耐烦了。

车文远回过头,女友一再朝他招手。

你等一下,我再去和她说看看……算了!徒然证实他的女友早就跟他说要两人自己回台北……她已经没有感觉。

拜。

她转身走向乔时宜。

我们走吧。

乔时宜瞄了瞄车文远两人,他的女友先是对他发脾气,而后又自己偎入他怀里。

他们要自己走?乔时宜看来也不觉得意外。

程盈千点了下头,不想再提。

你还好吗?要不要坐计程车回去?乔时宜站起身,搭客运就好了。

她记得某家民营容运在程盈千住处前有站牌。

行李我自己拉没关系啦。

嗯,需要搬时再由我来。

买好票,一走出机场,便有往台北的客运等着她们。

今晚住我那?程盈千提议。

麻烦你了。

反正她今天也没力气整理行李,生病时有人陪比较好。

她看程盈千一眼:千千,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是被我传染感冒的哪!不是啦,我是觉得……你一定比我痛苦许多,却还要照顾我……程盈千和她不同,这么多年来,只默默喜欢车文远一人;虽然千千一直不承认,但她知道……别提了,我没事的。

* * *乔时宜到录影带出租店。

看看新片,没有特别想借的带子,她于是在店里乱晃一会儿,打算空着两手打道回府时,突然看到杨魄。

天啊!他穿着拖鞋出门也就算了,竟然还直接大摇大摆走到店家最后面的成人特区!乔时宜不敢跟过去,只好躲在架子后面偷瞄,看着他毫不迟疑地拿了一片又一片的色情光碟,她的嘴巴愈张愈大。

在里头选好片子,他走到店家门前的结账台,对于其它剧情片瞧也不瞧一眼。

她以前就很怀疑那些借A片的人,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吗?现在看杨魄自在的模样,显然一点也不会。

而这也就算了,可爱又年轻的店员小姐竟然笑笑地跟他说:这个AV女优还有一部新片,不过被借走了,你要吗?你要的话,等片子还回来时,我帮你留下来。

杨魄头点得快得像什么似的。

麻烦你。

乔时宜差点昏倒。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是她有毛病还是他们有毛病?杨魄走出店家,乔时宜跟了出去。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他身旁,他见着她,回头看看身后,不知她从哪冒出来,但也不觉得意外。

你也是那家店的熟客啊——她瞄他一眼。

借A片的熟客!原来她刚刚也在录影带店里。

杨魄不觉得受到讽刺,反而坦然说:没错,里头有的片子,很少我没看过的。

还有,这附近的三家录影带店,我都很熟。

敢情他还骄傲得很呢!乔时宜摇摇头,这人需要有人导引他走回正途。

你应该看看‘心灵捕手’、‘美国心玫瑰情’、‘绿色奇迹’什么的。

为什么?提升你的水准啊。

我看录影带、VCD是为了消遣,不是为了提升水准。

你也未免看太多了吧?一次借七片,不怕流鼻血吗?杨魄打开袋子,算了一下。

你连我借几片都算得这么清楚?他用奇怪的人是她才对吧的眼神看她。

我……她一时无话可说。

如果有精彩到能让人流鼻血的片子,我或许会三天三夜不睡,重复看一百次以上。

他非但不反省,语中还充满好片子可遇不可求的感慨,没救了!低级!乔时宜马上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不屑和他并行。

男人都是低级的。

他说:而生存的意义在于男人的你,怎么说?我会找一个和你们都不一样的好男人!天下乌鸦是一般黑没错,但她不会因为他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别傻了。

他叹她太过天真。

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什么?被他这么说,她反而好奇不已。

是什么?初中时每天想的是老师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裤;高中时想怎么把女朋友骗回家,怎么比别人更大、更长、更有力;大学时大伙聚在一起,尽是臭屁谁让女人喊不行了的功夫比较厉害;出社会后……够……够了!就说你不会想听的。

他却说上瘾,欲罢不能。

成为社会中流砥柱之后,不管有没有老婆、女朋友,听说哪儿有刺激可寻,拼死都会想往哪儿跑的;然后年纪再大一点,烦恼的就是如何重振雄风了。

所幸现代医学技术发达,等到我九……真是够了!除了那档子事,他们其它什么都不想的吗?只因为他们爱寻求刺激,多少女人被推进火海!多少女人为他们心痛泪流啊!太可恶了!这种东西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很能激发灵感。

不如我借两片给你看看,说不定你会感谢我提升你的水准。

够了!她激动得近乎尖叫,气得差点掉泪;两眼迷蒙间,见到他在偷笑。

你是故意的!不,是她自己把一切想得太严重。

我家到了,再见。

乔时宜冲着他的背影哼一声,包包的带子滑落,拨回肩膀上,忽想起有东西要给他。

等等!她喊。

杨魄在大楼门前回过头。

她走向他,从皮包拿出一个钥匙圈。

给你。

杨魄没有伸手接。

那是什么?钥匙圈上的饰品比她拳头小一点,形状有如一颗蛋。

音乐盒。

她旋转蛋身,清亮的水晶音乐立即流泄而出。

我在成田机场买的,好像是北海道小樽的名产,你不是有在收集音乐盒吗?给你。

我不要。

杨魄听见音乐盒三个字,立即变了脸色。

你怎么这样?是我在生你的气,可是我还是愿意把东西给你耶!他总是陪他的女朋友逛名牌精品店,她想他没机会发现有这种小东西,才帮他买的,他竟拒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遇到你,我一直放在包包里,好在……他望着她右后方,根本没听她说话。

他的表情非常不对劲,惊讶之外,又像受到什么打击,完全失去平日的冷然自若。

她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一位陌生女子正走向他们。

魄……好久不见。

女子长发及腰,五官细致美丽,若非她开口说话,乔时宜几乎以为她是具磁娃娃。

女子望着杨魄,波动的眸光盛着无限复杂的情绪;杨魄却别开脸,不看她。

我……我刚好经过这里……因对方不愿理会她,她低下头。

我走了,再见。

女子瘦弱的背影令人心生不忍,乔时宜看杨魄,杨魄看着那名女子愈走愈远,眼中亦有波光流动。

她是谁?女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杨魄却久久没收回目光,而且似乎忘了乔时宜的存在。

乔时宜用力拍他手臂。

你干嘛不理她啊?她看起来比和你去日本的那个叫什么娜的好多了;不,比我所有见过的都好!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你玩弄人家之后甩了她,她忘不了你,又来找你?而你明明对她有情,却不肯承认?对不对?对不对?哕嗦!杨魄冷冷地瞟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转身进入大楼。

杨魄凶恶、冷漠的口气,及他和那名女子之间的谜样关系,令乔时宜一夜无眠。

两天后,她看到他和那名女子出双人对。

过了一个礼拜、又过了半个月,他没有如她所想的又换了人;伴在他身旁的,仍然是那名气质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