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八章

2025-03-22 07:51:47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直到阮夏十六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生日前一天早晨,胡英杰和段兰亲自来顾家接阮夏,说是毕竟现在是收养关系, 第一个生日按道理也该是跟他们一起过。

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 阮夏本以为周绒会象征意义的留她。

然而周绒没有。

周绒说:好,我让人给她收拾收拾东西, 晚一点给你送过去。

她就像一个物品一样, 被大人们安排着去留。

之后,周绒好像不能面对阮夏一般,一直逃避直视她的眼睛。

阮夏去找周绒道别的时候, 听见了周绒和顾阳的争吵。

非要这样不可吗?养在家里怎么了?周绒的声音你看看她最近和顾南星走得多近,你别忘了她妈妈当年是怎么跟阮清绪在一起的, 我现在看着他们走得那么近,我就想起那些事情, 周绒, 我这是在帮你, 也是为了顾南月,继续养在家里, 你们跟她感情越来越深, 之后顾南月的手术怎么办?还下得去手吗?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再等等, 何况顾南月现在还没成年, 医生也建议等到她成年后再手术。

周绒, 一遇到阮清绪的事情, 你怎么就脑子不清醒, 到底是你女儿重要,还是一个伤害过你的男人重要?我对他女儿已经足够包容了,你还要我怎样?过去是你求着我,我才不计较你那些过去,现在你想做什么?顾阳的声音冷淡极了。

最后,阮夏没有和任何人道别,拿着秦妈帮她收拾好的东西,跟着胡英杰和段兰离开了顾家。

她不知道顾南星醒来后没见到她,有些失神,从周绒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开始生气。

竟然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本以为第二天去学校,就能见面,他知道她过生日,她那么贪吃,本来想带着她去吃美食。

然后再一起去天文馆看星星,就他们两个人。

不告诉家里人,偷偷的,很晚才回家。

可是第二天,阮夏没有去学校,给胡英杰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这让顾南星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那一天,阮夏的十六岁生日。

胡英杰和段兰带着她到了医院,医院里早已等候着沈单、周绒,还有顾阳。

她为了顾南月输的第一管血,就是在那天。

过去她只有十五岁,不具备输血资格,即便顾南月危机,也不能从她身上输血,所以开学那天顾南月晕倒,周绒没让阮夏去。

身为阮夏监护人的胡英杰和段兰在接回她的前一天,对她很好,在胡家,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虽然比顾家的差远了,但是也是一个栖身的地方。

但是突然的,胡英杰再次跟她说了,关于顾南月的情况。

这一切阮夏都知道,过去也已经答应周绒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胡英杰会再度提起。

直到胡英杰拿出一份资料,阮夏同意给顾南月输血的意愿签署。

上面胡英杰,段兰作为监护人早已签好姓名,而最下角的承受方,顾阳和周绒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甚至还有顾南月的签名。

原来,最后一个知道的,只有她一个。

她没有签,也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只告诉胡英杰,她要想一想,想见见周绒。

所以就出现了,周绒和顾阳同时在医院等她的一幕。

阮夏看起来很正常,一直是笑着的,阿姨,这是你带我回顾家原因么?也是你不要我的原因么?周绒看起来非常淡然,选择了避重就轻的回答,夏夏,你相信阿姨,不会亏待你,会对你好,就跟对顾南星和顾南月一样。

阮夏得到了答案,因为失望,因为赌气,还因为——阿姨,你可以再抱我一下么?周绒有些错愕,她看看周围的其他人,还是将阮夏抱进怀里。

这一次,阮夏任凭眼泪再眼睛里打转,死命咬着嘴唇就是不让它落下。

周绒身上有她想要的,属于妈妈的味道。

明明已经明白了,周绒在利用她,但是周绒身上那一点属于妈妈的温暖,让她特别渴望。

渴望到放大了赌气和讨好的双重矛盾。

在推开周绒的那瞬间,阮夏就已经下了决定,签下了那份协议。

不论是周绒,还是顾家人都是不可能收养她的,所以胡英杰和段兰才会突然出现,像是救世主一样,收养了她。

顾家等待的就是这一份协议吧。

护士用皮管拴住了阮夏的胳膊,在要扎针的区域进行了消毒处理。

接着那么粗的针戳进她的皮肤,她疼得想哭,却像是麻木了一般。

眼泪肆意,面容却非常平静,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容。

第一次抽血,考虑到她还小,抽的不多。

护士把棉签按在她的针孔处,交代,按住,回家后多喝牛奶,多吃鸡蛋肉类,补充蛋白质......见她没反应,护士有些不耐烦,这小孩儿听见怎么不回答?阮夏转头,望见护士手里那一管血,眼睫轻颤,唇色发白,控诉,护士姐姐,你扎针好疼的,你对我不要那么凶好不好。

护士微微一愣,笑道,你这小孩儿,好了,我让你家长进来了?阮夏却偏过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她可以对着陌生人的护士委屈地撒娇,可是面对那几个与她相关的大人,她再也没有勇气。

胡英杰和段兰很关心她,一直夏夏,真乖的说个不停。

周绒站在走廊,一直没进来。

顾阳反而进来看了一眼,像个高高在上的领导发言,阮夏很勇敢,我代表顾南月谢谢你。

沈单突然走到周绒旁边,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叼进嘴里,却没有说话,师姐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她女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吧,周绒。

周绒一半的身体都藏在阴影里,很少见的,笑得有些可怜,温雪要是知道,你也跑不了,沈单,你总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做的事一件比一件狠。

所以我不敢去见师姐,师父也不敢,我们都害怕,当医生这么多年,见惯了生老病死,都是坚定的唯心主义者,不信神佛,不信鬼怪,不信报应轮回,但是那一天路过灵泉寺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去给自己求了个平安符。

沈单有些怅然。

周绒神色微动,拿走了沈单上衣胸口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背对着他往安全通道走去,烟盒在她手里晃了晃,先借我,改天还你。

沈单苦涩一笑,你悠着点。

之后,阮夏没有再见过周绒,她被胡英杰和段兰带回了家,为了让她好好休息,特意去学校帮她请了几天病假,让她下周再去学校。

段兰对她很好,每天都给她熬鸡汤,胡英杰每天要给顾家老宅那边开车,他们的用车时间不定,所以胡英杰住在顾家,几乎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不能去学校的日子,阮夏变得沉默。

顾南星从三班经过了无数次,引得三班人都忍不住围观了。

你要找我们班的人吗?有同学问他。

正巧遇见麦淇淇回教室,看见顾南星很惊讶,你好,你...你找阮夏么?嗯。

顾南星回答了一声。

她请假了,说是生病了。

麦淇淇害羞地说。

顾南星心头微震,今天是她生日?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竟然联系不上她,过去明明天天见面,昨天早上一起吃早饭,骑车载他,停在学校前面的一条巷子。

这是阮夏和他的约定,她只载到瓦兰巷,到学校这段路,各走各的。

阮夏会先出发,等她走出一段距离。

他再走出巷子,但因为他腿长,总是很快就能追上。

每一次都会看着她的背影,她一次也没回过头,像是终于卸下了他这个大包袱,逃命似的往前冲。

如今,他竟然找不到她了,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喂,顾南星。

顾淮西叼着根棒棒糖,走得流里流气,在楼道拐角堵住了他,冲着扬了扬下巴。

是要谈谈的意思。

顾南星停下脚步,冷漠回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干嘛,我又打不过你,从小到大不都是你揍我吗,现在还怕我暗算你啊?两人走上天台,今天天气不好,乌云密布,随时要下雨。

你看我没用,找土包子,你该回去问问你爸你妈。

顾淮西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

你知道什么?顾南星眼神狠厉,紧盯着顾淮西。

顾淮西翻了个白眼,抓了抓头发,拜托,你别动不动就凶我,我跟顾南月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土包子的事情,你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不是天天生活在一起么?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全能全知啊,突然我倒是有点怜悯你,一开始以为人家是私生女,现在知道了吧,人家根本不是。

少废话,说重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顾南星感觉耐心正在逐渐瓦解。

顾淮西恶狠狠咬碎了棒棒糖,糖的甜味在嘴里化开,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总是高高在上,对,我是知道,比你知道的早多了,从土包子还没来顾家开始,我就知道。

顾南星不动声色,什么意思?顾淮西一脸豁出去了的冷笑,你以为你虚伪的爸妈是什么好人吗?你也不想想,你小时候生病,为了治疗你的病,他们可以生下顾南月,用顾南月养着你,现在顾南月身体不好了?那也该有人养着顾南月了吧?他们到处找人,土包子不过是他们找到的其中一个人罢了,只不过土包子是他们故人的女儿这么巧而已。

哥哥,我是为你而生的,但是姐姐是为我而生的。

曾经顾南月的这句话,突然回荡在顾南星的脑海里。

顾家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顾南星脸色发白,神色阴郁,一种要撕毁什么东西的模样。

顾淮西终于开始怕了,收起吊儿郎当,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双手上下给他扇风,试图平息,冷静,顾南星,你冷静,我是无辜的,我就是无意中听我妈说的,虽然顾家其他人都不待见我妈,但爷爷待见我妈啊,我大概知道的就是这些。

她在哪儿?顾南星抬头望着顾淮西。

顾淮西松了一口气,胡英杰家的地址要是没变的话,还在瓦兰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