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爸过去没跟你讲讲你妈妈的人际关系之类的吗?顾淮西坐到专门定制的、符合人体力学的椅子上面。
长腿交叠, 往前伸直,将将落在阮夏脚边,拖鞋鞋尖擦着她的。
阮夏没注意到,还在看顾淮西带过来的复印件, 上面只有梁达的银行卡号和账单流水。
这张卡很奇怪, 开卡至今, 以现金存入的方式由本人存了五十万进去,这笔钱存入至今没有动过。
我爸爸说过妈妈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视频里妈妈也说过, 其实我一直以为那个朋友会是周绒。
阮夏突然抬头,顾淮西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被人逮个正着, 吓了一跳。
啊?不是吗?顾淮西支支吾吾道。
你怎么了?阮夏这才敏感察觉到顾淮西有些奇怪。
顾淮西面不改色,环抱双臂, 我在想怎么才能找到这个梁达,有点没方向。
我爸爸去世的时候, 似乎对周绒说过, 她终于还是找到他们了, 周绒没来他不敢死,要把我交给她, 我当时以为周绒是爸爸很好的朋友。
我妈妈刚刚去世那两年, 我爸每天把他和我妈妈的恋爱史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后来他很忙, 没时间讲, 也把简单的过去翻来覆去的讲完了, 再然后他就不愿意再提到我妈妈的任何事情。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想和当时我们家附近一个开诊所的阿姨结婚, 大人们都这样说, 那时候我对这件事有些排斥,因为在爸爸构建的和妈妈的故事里,他们很相爱,所以才会生下我,可是如果爸爸和别人结婚,那他和妈妈真的相爱吗?我那会儿年纪小,完全不懂这些事情,但每天都为这些事情烦恼,害怕爸爸跟医生阿姨结婚不要我和妈妈了。
对妈妈的印象停留在三岁左右,以及爸爸的故事里,但是有一点现在想起来很奇怪。
阮夏抬头望着顾淮西。
顾淮西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等她坐下后,示意她接着说。
以前我被周绒带去检查血型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妈妈过去是医学生,院长曾经是妈妈的老师,但是妈妈没有毕业就离开了学校,具体原因不明。
在爸爸提到的事情里,几乎没听过妈妈有没有朋友,除了和爸爸相恋的部分,还有什么样的过去,交往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不知道周绒,这个叫梁达的人,我也没听过其他人,现在唯一能对我有帮助的人,可能是沈单医生,但是他和周绒关系很好,我不确定能不能从他那里套出什么内容。
先试试吧,对了,我今天这么早来找你,除了因为邮件的事情,还因为疗养院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当你经手你妈妈病情的人找到了,给我提供了名字和住址,至于联系电话,我打过去问了,是个空号。
顾淮西打开手机界面,递给阮夏看,补充道。
辽山县,属于慈山市周边,开车过去大概两个小时,今天去么?虽然什么准备都没有,但现在突然有了新的线索,阮夏当然要去,立刻答应下来,你等我换个衣服,咱们直接杀到这个地址,就是门口有人盯着,得想想办法甩掉尾巴。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不会再让顾南月小瞧了。
顾淮西露出志在满满的样子,催促她去换衣服。
阮夏这才想起,还没吃早餐,从桌上拿起个小笼包,三两口就吃了下去。
旁边拿着勺子开始喝粥的顾淮西看着她吃得像个小松鼠一般,笑了起来,土包子,你吃饭怎么老是这么急,没人跟你抢。
说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勺子戳在粥里,喂,你当时为什么不给我吃那颗糖啊?啊?阮夏一脸懵地从外卖粥碗里抬起头,什么糖?顾淮西眨了眨眼睛,板起脸来,你竟然忘记了。
差一点,她就要点头,但看见顾淮西明显脸色不好,强势拽回了要点下去的脑袋,大概我也想吃吧。
闻言,顾淮西的桃花眼里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
等阮夏喝完粥离开书房,他也停下来进食,望着书架上的一个木雕发呆。
是啊,她怎么会记得呢?她脑子里除了那对兄妹的事情,哪里还容得下一个他,明明都是姓顾。
为什么他不叫顾南星,不叫顾南月。
偏偏要叫顾淮西呢。
顾南月说得没错,私生子是受诅咒的,违背道德而生下的孩子,不配得到幸福。
尽管他酷劲儿十足,表面看起来从不在意顾南月的这些话,但是不妨碍这些话早就入了心,刻入了骨髓,混入了血脉里。
不经意间想起,便会揪心一两秒。
比如现在。
高二的时候,顾淮西又跟顾南星打架了,当然他打不赢,永远是被揍那个,被揍完心情很不好,就跑到校外随便找了间网吧上网打游戏,在游戏里也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高手虐得死来死去。
气得他把网吧的键盘当场摔烂了,赔了一笔钱。
那一天真的糟糕透了,烂透了。
脑子里他妈妈宋女士的话就跟唐僧念经似的回荡。
淮西,妈妈只有你,你要争气,不能比顾家那几个小的差,你要讨好老爷子,让咱们娘俩儿在顾家的日子好过一点,那几个小的有什么,不就是仗着所谓的本家孩子吗,咱们现在也是。
顾南月就是个丫头片子,顾家重男轻女得很,你不用怕那个丫头片子,老爷子绝对站在你这边的,就是遇见顾南希和顾南星躲着点。
体内的怒气亟待发泄,不小心走到了瓦兰巷,遇见了一群小流氓,心情差到谷底的的顾淮西主动挑事儿,与那群人发生了冲突。
他只是打不过顾南星罢了,受过专业训练的他,对付两个小流氓绰绰有余,但那是一群。
顾淮西又被揍了。
浑身都疼,特别累,特别疲惫,觉得全世界都烦躁。
夕阳西下,几分萧索,倒是应景得很。
恍惚中,有个小姑娘骑着自行车,拖着一地斜阳,由远及近。
不知为何,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了,那个总是无视他,巴巴地在顾南星屁股后面打转的小可怜。
都被周女士骗成那样了,还在那儿贴心贴肺的对待那对兄妹。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他是谁,顾淮西啊。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个土包子看着周女士的眼睛里在渴望着什么。
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那也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只不过针对的人不同。
这个土包子,竟然在渴望从周女士身上得到母爱。
真的太可笑了,又不是她亲妈,自己那个好歹是亲妈呢。
搞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可怜,比自己还凄惨。
在女孩看见他短暂愣了两秒,接着准备无视他,从他面前骑车离开的时候。
顾淮西大声笑着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那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喊了她的名字,不是给她取的各种蹩脚的绰号。
阮夏。
女孩果然刹了车,脚踩地面,转头漠然地看着他,什么事。
人被喊住了,但顾淮西却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停下来。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的顾淮西,突然就眼角泛酸,却要用大笑却掩饰,笑得像个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阮夏没走开,只是皱着眉头望着他,最后,将自行车停靠在一旁,走到他身边,蹲下身。
你能走么?我帮你联系顾家人?阮夏的声音很冷淡,跟顾家兄妹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
顾淮西莫名觉得委屈,凭什么要区别对待!却忘记了,他们连朋友都不是,只是关系恶劣的同班同学。
你刚刚无视我。
顾淮西脸上青紫一片,嘴角还挂着血丝,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现在的样子着实不好看,但他的眼神依旧凌厉。
女孩没有惧怕他,反而站起来打算不管他,直接走掉。
这给顾淮西气坏了,你平时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喂养学校后山的流浪猫,蚂蚁搬家你都要绕路,背顾南月上医务室,顾南星一个破感冒都忙上跑下的吗?怎么轮到我这里,就一点爱心都没有?老师怎么教你的,你老爸怎么教你的,你老爸叫阮清绪吧,他……还没说完,女孩就走了回来,抬起腿,看起来好像要一脚补在他受伤的腿上。
顾淮西腿疼,下意识用手挡着腿防护,然而疼痛没有落下来。
女孩再度蹲下身,定定地俯视他,平静地说,关你屁事。
顾淮西:……然后在顾淮西完全傻眼的情况下,拽过他的胳膊,搭在她薄削的肩膀上,你自己也使点劲儿,我扛不动你。
顾淮西别扭地噢了一声,不再乱笑乱喊,借着她的力气站了起身。
视线垂落,就看见了女孩乌黑的头发,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白皙的脸看起来皮肤很好。
她的马尾擦着他的胳膊。
原来土包子这么瘦,这么单薄。
他跟随着她的脚步,看着地上二人好似拥抱在一起的一高一低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了自行车面前。
那一刻,顾淮西可耻的脸红了。
坐上了阮夏的自行车后座,她骑着自行车,踩碎了一地斜阳。
他偷偷地将手塞进了她的校服兜里,本来只想取个暖,顺便找个支撑防止摔下去,却摸到了一颗糖。
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定睛一看,是颗蓝莓糖。
正当他坏笑着,要撕掉糖纸,吃掉这颗糖的时候。
阮夏将自行车靠路边停下,头没转过来,语气有点凶,糖从哪儿拿的,就放回哪儿去。
顾淮西很不爽,恶狠狠地,不就一颗糖吗?你凶什么?放-回-去。
阮夏一字一顿地说,加重了语气。
顾淮西虽然是个惯惹事的主,但看到阮夏要将他推下自行车,还是老实放了回去。
之后,阮夏便老实地继续载着他往医院赶去。
他无意中的一瞥,发现了她红着的耳朵尖。
联想到刚刚的糖,后知后觉的回忆起来,那是顾南星喜欢的糖,顾南星是他讨厌的人,对于讨厌的人,他格外关注。
因为是顾南星给她的糖,所以她才看得那么重要?当时的顾淮西开窍晚,只觉得特别匪夷所思。
然而等他明白过来,他才知道,那一刻对顾南星除了讨厌,还有微妙的嫉妒,而源头仅仅是因为阮夏为了讨厌鬼送的一颗糖就凶他。
作者有话说:顾·眉清目秀·酷哥·淮西:终于到我的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