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想起了不舒服的事情, 阮夏有些沉默,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顾南星车里了。
顾南星从另外一边上车,看着阮夏发懵的神情, 凑过身去帮她系安全带。
阮夏难得没有躲开, 尽管因为他的碰触, 心跳得有些快。
而且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强大的压迫力离开她的身体的时候, 微凉的耳朵尖擦过她的嘴唇。
这一幕似曾相识,如果说过去可能是凑巧,但是现在——他就是故意的。
阮夏微愣, 捏了捏衣角,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你真要跟我一起去?顾南星下巴微抬, 手搭在方向盘上, 显出和主人相似的随性慵懒。
黑色衬衣袖口翻折, 露出白皙的腕骨,红色的菩提子格外抢眼。
阮夏收回视线, 目视前方。
只听他似是无奈, 又好似有那么一丝微妙的纵容意味的笑意。
随即。
他的手伸了过来,宽大的掌心罩在她的头顶, 隔着浓密的发丝, 她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凉意, 与带起的冷檀木香。
那人掌心的力道恰到好处, 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这个举动, 竟让阮夏无端生出亲昵与被人宠溺的心绪。
当真。
谢谢你陪我去。
要谢我啊,那你亲我一下。
亲你大爷。
阮小夏,这我必须警告你,不准亲我大爷,专注亲我就好。
顾南星一旦开始毒舌的时候,她斗嘴又斗不过,干笑两声,有些心虚地撇开脸。
水阳村隶属于虎阳镇,但距离虎阳镇也算得偏远,从慈山市出发到水阳村,有四百多公里。
今天顾南星开的车非常低调,就是一辆普通的越野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
车从小区后门驶出,绕着附近几条巷子开了两圈才确信将跟踪者甩掉了。
之前顾南星就发现了,只要是跟阮夏一起出门,后面几句始终有一辆黑色的车阴魂不散的跟着。
不用问也能猜到这是出自周绒女士或者顾阳的手笔。
出了城,上了高速,阮夏后知后觉的想起,就这么跟顾南星走了,还没来得及跟顾淮西说。
拿出手机给顾淮西发消息。
旁边的人偏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问,怎么,通知顾淮西?嗯。
我都去了,他来做什么?阮夏没回答,那人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就在她编辑好消息要发送的时候,顾淮西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淮南以西:咱们明天去水阳村吧,我弟凌晨发高烧,送到医院,我现在还在医院,暂时走不了。
】【阮夏:没事,你先好好照顾你弟弟。
】就在阮夏要关闭手机的时候,发现顾淮西那边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她等了等,然而半天没等到对方有消息发送过来。
就在手机要自动熄屏的时候,顾淮西才终于发送了一条消息过来。
【淮南以西:阮小夏,即便长这么大了,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我妈为什么非要生我弟弟,她图什么呀,我们本来就不是正常家庭的小孩,为什么还要多生一个孩子来承受这种痛苦,我从小在顾家的身份就尴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我才跟自己和解了,要去选择想要的人生,但是现在顾南钰让我没办法肆意了,看见他,我就总觉得好像看见了童年的自己,我不想让他也变成过去的我,但我们这种畸形的家庭,他或许早晚也会变成另一个我,或者另一个顾南月吧。
】阮夏刚刚看完,这条消息又被顾淮西撤销了,她无声叹了口气,想了想,才慎重的开始编辑文字。
【阮夏:我看见了,撤回没用了。
】【淮南以西:……别介意,我就是偶尔会想倾诉,只有你知道我的所有事情,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对你倾诉,想要听你安慰我。
】【阮夏:顾淮西,没关系的,你想找我倾诉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好好听。
】【阮夏: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第二个你,因为他有你这个哥哥,而你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顾淮西。
】这条消息过去,顾淮西没有再回复。
阮夏熄灭手机屏,手肘撑着车窗,掌心托着下巴,闷闷的望着窗外闪逝而过的景色。
怎么了?顾南星注意到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就是在跟顾淮西聊完之后。
是两人聊得不愉快?要是这样。
那他可太愉快了!想着这个可能性,他的眉梢眼角都抑制不住的喜悦,好在阮夏根本没注意到。
人不可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爱人,还有家人,如果有一天我想选择一个人成为家人……说着,阮夏自嘲的笑了笑,算了,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这可有什么大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顾南星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和顾淮西聊什么了?怎么就聊到这种话题上去了?选择一个人成为家人?谁?难道是——顾淮西!!!呵呵,成为家人这种事情还是要慎重,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只有夫妻…才能……顾南星说不下去了,满脸透着无声的不爽。
他在多嘴什么?要是给了那个笨蛋什么新的灵感,他就太得不偿失了。
顾南星拨弄了几下音乐播放器,选了几首歌,试图用舒缓的音乐去平静阮夏的心。
密闭里的车里,白梅香的味道与八音盒轻音乐在流淌、交缠。
你车里的香水挺好闻。
阮夏突然说道。
嗯。
顾南星无奈了,这是她过去最喜欢的味道,如今他所有车里都是这个车载香水,她竟然毫不知情的夸香水好闻。
他的用心,好像都被她自动过滤了。
离慈山市越远,高速路上行驶的车辆越少,很快下了高速,顾南星跟着地图提示,将越野车开上了一条乡村土路。
土路的颠簸昨天阮夏已经感受过了,今天明明是相似的路,不知道是不是顾南星开得又慢又稳,所以车里颠簸之感不太明显。
水阳村之所以穷困,也是有原因的,就他们开的这条路,左侧是峡谷,湍急的河流浪花来回拍打。
右侧是陡峭的山崖,要是下暴雨,容易造成山体滑坡。
眼前这条土路,只够一辆车通行,如果两辆车碰上,得想办法找宽敞的地方让道。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越野车拐了个弯,眼前山林掩映,偶有房屋瓦舍点缀其间。
顾南星偏头去看阮夏,正巧阮夏也看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有几分默契。
在村口选了处宽敞的位置将车停好,二人下车。
进了村子,阮夏大口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顾南星轻笑一声,递给她一瓶水,累了吧,这里空气比城里好多了。
你开车这么久,比较累吧。
阮夏接过水,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开,喝了两口水,将盖子拧好,水拿在手里。
顾南星却伸手过来抽走了瓶子,无声的告诉她我来拿。
这个村子里大概有四十几户人,都是几十年的老乡亲,咱们挨家挨户问问,总能知道点什么。
顾南星看着手机里助理丁阳发送过来的关于水阳村的相关信息。
进了村,事情却不如想象中那么顺--------------/依一y?华/利,村子里房子看着近,其实隔得远,要走过不少曲折的田埂。
花了一个多小时,敲了两户的门,一户没人在家,一户只有个话都说不明白的老人家。
一无所获。
这让他们生出一丝挫败来。
到大门紧闭的第三户人家时,顾南星本想绕开,毕竟看起来没人的样子。
但阮夏还是走上去敲了门。
出人意料的,屋里传来一道女声,谁呀?您好,我们想跟您打听一户人,请问胡英杰是住这村里吗?很快,门打开了,门后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投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两人。
你们是谁?他人都死了,找他做什么?胡家没人了。
找对了,胡英杰果然是水阳村人,那和胡然即便不是家人,也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阮夏正想追问胡然的消息。
顾南星拉拉一把她的胳膊,阮夏投去不解的目光,只听他说,怎么会?我是顾家派来的,最近老爷子听说胡英杰还有个妹妹,让我来看看,胡英杰为顾家开了一辈子车,最后还为了救顾二夫人的命去世,顾家人很是感激,想着胡英杰要是有个妹妹,我们就好好补偿一下。
女人一听,面容一凛,做出要关门谢客的样子,语气不善地说,死了,一家人都死了。
顾南星去挡着要关闭的门,屋里突然传来苍老而沉闷的咳嗽声,然然,外面是谁呀?女人神色一僵,又极快恢复镇定,但她表现得过于明显,全然没有逃过阮夏和顾南星的眼睛。
你就是胡然吧。
顾南星肯定道。
女人剜了顾南星一眼,是又怎么样?里面老人的声音又喊,然然……胡然提高了音量,喊什么喊,我听见了,马上就来,别喊了!老人闭了嘴,只留下阵阵咳嗽声。
顾南星力气极大,丝毫不给胡然要关上门的可能,胡然咬着牙,最后狠狠将门一摔,要不是顾南星身手敏捷,绝对会摔倒。
门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附近的狗乱叫起来。
接着狗叫声跟传染了似的,挨家挨户的传染,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村落里。
有些原本大门紧闭的人家,打开门探头来看,想找找狗叫的源头。
这情形不对啊,为什么胡然听见顾家人这三个字这么警备。
按道理说顾家对胡英杰有知遇之恩,胡英杰在顾家工作了大半辈子。
当年胡英杰给周绒开车,路上出了车祸,如果不是胡英杰奋不顾身的救了周绒,周绒只怕也凶多吉少。
然而救了周绒,胡英杰却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
当时顾家感念胡英杰的恩情,拿出一大笔钱给段兰,这笔钱里包含了给胡家其他人的金额,段兰说她会去分配这笔钱,给胡家人一个交代。
难道说段兰过去没把钱分给胡然?所以胡然还在为当年车祸的事情,对顾家人耿耿于怀?胡然完全不拿正眼看两人,快步走进内室,将内室房门一关,照样让二人吃了闭门羹。
顾南星和阮夏被眼前的情景搞得有些错愕,对视一眼。
但总算是找对人了,正要走上去敲房间门,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胡然语气不好,没什么人,你好好待着就是了,瞎操心什么……胡英杰……你听错了,你不要只记得这么个儿子,现在是我在伺候你,那人早死了,不会回来了……接着又是老人家咳嗽不止的哭喊,我儿子…没…没死!你个死…死女子,不要…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