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争吵声越发激烈, 胡然骂骂咧咧的声音,和老人家咳嗽着骂她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显然时常就发生这样的争执,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开始阮夏和顾南星还在屋里听了听, 大概整理出争吵的内容, 老人家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承认胡英杰已经去世。
而胡然这么些年照顾着老人家,得不到老人家的体谅, 时常还因为胡英杰的事情, 落得老人家的埋怨。
因此怨气也极大。
阮夏走到院子里,与门口的狗大眼瞪小眼,心里盘算着对策。
顾南星站在她旁边, 揉了揉她的头顶,喜欢么?回去后也养一条?阮夏抓住顾南星的手腕, 甩掉他的手,我早上出门才洗的头, 你别摸了, 会油。
……顾南星一怔, 有些发愣,今晚再洗不就好了。
说完, 又上手要去摸, 阮夏皱着眉头后退,顾南星紧跟着不放, 把人圈到角落, 让人逃不开避不掉。
他们有着非常明显的体型差, 阮夏娇小的身体被禁锢在顾南星高大的身影里, 明显感受到极强烈的压迫感。
顾南星笑得十分猖狂, 我就摸摸,不做什么。
阮夏避无可避,仰头直视顾南星的眼睛,突然伸手去拽顾南星的领口。
顾南星一惊。
头已经被阮夏拽弯了下来,阮夏满脸写着不耐烦,用空闲的手,冲着顾南星乌黑清爽的发顶就是一顿乱揉。
好似在揉什么大型犬似的。
开始的时候带着一点报复性,逐渐的她发现顾南星并不挣扎,脸上浮现出几分享受的神情。
手下的触感非常好,顾南星的头发偏硬,他不喜欢用一些定型啫喱之类的东西,洗了头发就是呈现自然的状态,所以硬中会带着一点蓬松的柔软。
林汶曾经说过,男人都特别讨厌被人摸头,有一种雄性意识被侵/犯的不爽感。
但是顾南星被她摸头,显得特别的乖顺,给人一种温暖又柔软的错觉。
不知不觉,阮夏耳朵尖攀上一抹红晕。
顾南星漂亮的凤眼闪着深邃的光,注视着她的耳朵尖,舌尖在口腔里滚了一圈,像是暗夜里蛰伏的狼,紧盯着猎物。
你不让我摸你,原来是想摸我,摸摸摸,让你摸。
顾南星语气带着几分邪性与宠溺,表现得非常大方。
但这话……这语气……要是旁边有外人听见,十个有九个得想歪了,剩下一个也在想歪了的道路上。
阮夏回过神,意识到现在的顾南星可能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板起脸,推开他,别玩了,想想正事。
你不就是我的正事?你——眼看又要把人惹烦,顾南星适可而止的收手。
这时候,屋里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接着,只听见瓷器落地、碎片炸裂的声音。
乒乒乓乓响了几声,好似在摔东西。
突然,胡然急急忙忙从屋里跑出来,全然顾不得院子里还有两人大活人,张嘴就喊,刘三叔——我妈晕了——顾南星和阮夏对视一眼,默契的配合着,阮夏去找胡然,顾南星走进房间里探查情况。
胡阿姨,你妈妈晕倒了么?是要送医院?阮夏拉了下胡然的袖子,提高音量快速询问。
被打断的胡然不耐烦的要甩掉她的手,关你什么事,你们怎么还不走,别在这儿碍事。
胡然还要继续喊,阮夏执着的打断她,如果是送医院,我们有车,可以帮忙。
但是胡然并不领情,继续喊着那个刘三叔,很快有人大声回应,怎么回事,好好的又晕了,我马上来。
隔壁的农家小院里跑过来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小老头一进院子,看见院子里的阮夏微微讶异。
胡然当阮夏是空气,领着刘三叔往屋里跑,刘三叔人往屋里跑,眼睛还在阮夏身上停留了片刻。
又气你妈了?一进屋,刘三叔没好气质问。
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接受不了我哥死了的事情,这么多年了,一提这事儿,她就作,现在都瘫痪了,还作,不承认有啥用,人没了就是没了。
三人一进内室,就见顾南星正在打电话,嘴里说着医院,病人之类的词汇。
胡然想装傻。
但这家里出现这么两个大活人,刘三叔实在无法装作看不见,指着顾南星问胡然,他们是谁?你们这里最近的就是虎阳镇的医院,我刚刚联系了医院,他们是乡镇医院没有救护资源,你们将人送到医院大概要四十分钟,慈山市的医院可以接收,过来最早也要三个半小时,我建议是先把人送往镇医院。
顾南星气场极为强大,只是平淡地陈述事情,就给人极大的压力与信服力,让人不由得要去完成他的指示。
刘三叔坐到床头查看老太太的状态,平时出事,都是我们往村口背,借人家的车送到镇医院去,然然快去联系车,我把人背到村口去。
我们有车,可以送。
顾南星退到阮夏身边站着。
胡然想要拒绝,但刘三叔一听他们有车,还能帮忙送,喜出望外,车在哪儿?村口。
胡然断然拒绝,不必,我们自己喊车。
说什么傻话呢,人命关天,耽误不得,那是你妈,二叔家的车开回来还要时间,人家有车先就请人帮帮忙。
刘三叔三两下就做出决定,本来想劳烦现场除了他之外唯一的年轻男人帮忙搭把手,帮他将老太太背上后背,但看人家衣着虽然低调,气场又强大,明显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心里想着肯定指使不动,只好喊胡然,然然,你过来,把你妈扶起来。
胡然还没张口,顾南星只看了一眼干瘪的小老头,小夏,过来。
阮夏:……虽然不合时宜,但这竟然是顾南星第一次去掉姓氏,喊她小夏,有一种别样的亲昵。
刘三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胡然还在纠结,只好自己想办法把老太太背起来,然而费了老大劲儿,可算将老太太半背到了背上。
接着,他的后背突然轻松了,刘三叔转头去看,人高马大的男人一手抄进老太太的腰,一手抄进膝弯,轻轻松松将老太太抱了起来。
刘三叔有些乍舌,赞叹道,还是年轻人体力好啊。
顾南星也不跟他废话,冲着胡然,带上病例,赶紧的。
说完,朝着阮夏扬了扬下巴,阮夏会意,拿着刚刚顾南星给她的车钥匙,小跑到前面,先给他开院门,又是小心翼翼地帮他们遮挡旁边的树枝。
刘三叔拽着不情不愿的胡然跟在后面,经过一些农舍时,有人问,胡然,你老娘又晕了?要给你们联系车不?胡然不作答,刘三叔充当了发言人,备有面子的告诉其他人,遇到两个好心的年轻人,帮忙把老太太送医院。
几人来到村口,阮夏跑到车旁,越野车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在绕着车玩耍,情况紧急,阮夏语气有些重。
小朋友不好意思,麻烦让你一下。
刘三叔见了,远远的大嗓门儿喊着,老陈家的小崽子,让开让开,胡阿祖晕倒了,要用车。
刘三叔的话比阮夏的话管用,快速打开车门,帮着顾南星将人放进后座,刘三叔先钻了进去,胡然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也钻到后座,二人护着老太太。
顾南星往驾驶室走,阮夏推着他的后背,你今天开了几个小时了,还抱着个老太太健步如飞的跑了这么远,我来开。
你行么?顾南星迟疑道,毕竟阮夏过去被他带着去考了驾照后,几乎就没开过车。
啧,顾南星,你别废话了。
顾南星受不了她这样子,只好退一步。
上了车,顾南星紧盯着阮夏一系列熟悉的操作,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从菜鸟司机,变成了老司机。
这一发现,却让他高兴不起来。
又是他不曾参与过的时光。
阮夏将车稳稳地开出水阳村,开上了来时的那条颠簸的土路。
你睡一下吧。
阮夏抽空看了顾南星一眼。
突然又被她关心,顾南星这一颗小心脏,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七上八下的,时而不是滋味,时而又甜蜜。
真是可怕的女人。
怎么这么会拿捏他?不累,我陪你说说话,没坐过你开的车……前面还挺正常,后面这句明显泛着酸。
阮夏没作答,从后视镜里看见胡然也在打量着他们。
刘三叔是个热情话多的,对了,你们帮大忙了,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这年纪和然然差了辈儿了……我们是顾家派来的,之前听说顾家给胡家的补偿款好像没落实到家里,我们来看看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刘三叔拖长了音量哦了一声,显然是想起来顾家人了。
而胡然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好。
刘三叔打开了话匣子,告诉他们从来不知道顾家人有给胡家拿过什么补偿款,当年只听说胡英杰是出了车祸,具体咋回事,胡老爹带着胡然要去顾家讨要说法,却被段兰阻止了。
段兰当时特别仁义,将胡英杰多年工资毫无保留全部给了老两口,一分钱都没给自己留下。
胡老爹眼睁睁看着段兰一无所有的离开,如果不是家里拮据,老太太身体不好,胡老爹也不忍心将胡英杰所有的工资都拿走了。
听到这里,胡然冷嗤一声。
顾南星没有什么反应,胡英杰出事的时候,他和阮夏刚刚去了桐城上大学,接到家里电话说是周绒出了车祸,让顾南星赶回慈山市。
买票的时候,周绒的助理柳梦告诉他,票已经买好了,还有阮夏的票,周绒事情不大,有事的是阮夏的养父,让阮夏务必要回一趟慈山市。
阮夏本来不想回去,顾南星也帮她拒绝了柳梦,只道自己回慈山市。
但是他记得阮夏那天接了一通电话,就改了主意,跟他一起回去。
胡英杰的赔偿问题,顾家有专业人士去处理,具体如何处理的,顾南星也只查出了明面上赔偿了一大笔钱。
如今看来,钱是被段兰全部拿走了,一分钱都没落到胡家人手里。
这些年,老头子去世,老太太瘫痪,胡英杰的工资大概不够支撑这个家。
虎阳镇医院。
一下车,顾南星又帮忙将老太太送到医院里面,小镇医院没有电梯,顾南星按照门口小护士的指示,将人一口气抱上二楼诊室,直到放上急诊台。
刘三叔都还不停地夸着顾南星体力好。
等到终于闲下来,阮夏走到顾南星面前,注意到他望着自己衣服上抱太太蹭上的一些脏印子,表情不是很好。
阮夏笑了一声,你这洁癖犯病太晚了吧。
顾南星垂眸,望着她,有些难掩的委屈,你看我笑话?没有,你今天超级帅气,英勇!阮夏真诚极了。
那你亲我一下,奖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