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顾南星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却不见了,他几乎是立刻坐起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这里的原因,可怕的记忆瞬间侵蚀了他。
当年, 他们闹了很长时间, 一直冷战着。
在他因为顾南月的事情, 要回一趟慈山市的前一天晚上。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风和日丽, 气温舒爽。
但是那一天回家, 阮夏喝醉了。
她躺在床上,看见生气的顾南星,伸着手, 用小指勾着他的小指头,撒着娇, 轻轻地说,顾南星,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了我就放过你。
顾南星当她喝多了, 要听故事,于是从手机上找了几个故事, 一板一眼的给她讲, 从小红帽讲到长发公主,长发公主的故事没讲完。
阮夏就睡着了……之后, 他回了慈山市两天。
再之后, 他回到家里, 房间里干净整洁, 他给阮夏说过要回来, 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是他确信阮夏应该看见了。
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顾南星以为阮夏还在跟他闹别扭,不由得有些无奈又生气,一边播着她的电话号码,一边打开衣柜,准备拿衣服洗澡,拉开衣柜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回家后什么地方不对。
衣柜里属于阮夏的衣服不见了。
顾南星有些晃神,又去家里其他地方查看。
没有了……阮夏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只有一张压在杯子下面的便利贴,上面诉说着不合适,以及分手这种话。
阮夏就直接消失了。
现在终于知道了所有的原因,顾南星却还是会被当时恐慌的感受所占据。
客厅传来脚步声,顾南星抓着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跑去开门。
由于太过着急,衣服领口刮蹭着昨天阮夏咬破的脖颈的一处皮肤,这让他无端生出几分安心。
在看见她坐在餐桌上布置早餐时,顾南星才觉得那种恐慌的感觉沉沉地被封印在了心底。
阮夏的手正拿着勺子,动作微顿,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声,早。
顾南星笑了起来,走过去,弯腰圈着她的脖颈,脸蹭了蹭她的耳朵和脸颊,感受到皮肤下温热柔和的气息。
这种真实感让他无限满足……她没有走,她还在这里,醒来就能看见她……这种感觉真好……早。
吃早饭吧。
阮夏拍了拍他的手臂,希望他松手。
好。
顾南星这么说着,手臂却没有松开,看着桌上包装袋上面印着有些眼熟的店名,不由得问道,你在楼下买的?这家店看起来很眼熟……以前会去的那家。
阮夏没有再拍,安静地坐着。
顾南星意识到她的情绪似乎还没从昨天缓过来,在她脸颊亲了一口,便坐到她旁边,与她并排,一起吃早餐。
对了,咱们晚一点再回慈山市,下午我带你去枫林中学,晚上去一趟周家,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要找找当年的人了解。
顾南星夹起一块水晶虾饺,放进嘴里。
周家现在只有你外婆没搬过去么?阮夏记得高中的时候,每年寒暑假,有那么一段时间,顾南星和顾南月会来桐城探望外婆。
后来他们在桐城念书,顾南星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他外婆。
嗯,外公去世后,就剩下外婆了,她不愿意跟着舅舅和我妈去慈山市。
说到这里,顾南星突然笑了一下,我觉得她会很喜欢你。
阮夏没说话,沉默的吃完,对于接下来可能面对的事情,她现在已经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枫林中学建校时间比庆阳中学短,是桐城数一数二的私立中学,学校管理严格,教学水平高,为了维持高水准的标准,对于入学学生的筛选也颇为严格,这对阮夏和顾南星来说,都是好事。
因为他们通过顾南星的一个在枫林中学工作的大学同学许淼,拿到了温雪当年在枫林中学的一些基本情况。
你们要的资料太早了,那时候都是靠纯手写记录,每年那么多学生,要从这里头筛选出一个近三十年前叫温雪的学生可太难了,好在这个温雪特别厉害,是当年桐城市的中考状元,在学校优秀毕业那里有一席之地,不然你要得这么急,我真不一定能给你们把人找出来。
许淼是个利落性子,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二人。
谢谢,等忙完这段时间,一定好好请你吃饭。
顾南星抬头看了许淼一眼。
许淼赶紧垂下头,我说你们慈山市挺人杰地灵的。
顾南星和阮夏同时抬头望着她。
许淼喝了口茶,笑着说,你看看你俩这颜值就很高了,我姑姑嫁到慈山那边儿了,给我们找的那个姑父也长得好看,现在突然回到家里的那个表弟,也长得跟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似的,按理说,要不是大学四年那会儿,我对您老人家这张脸逐渐免疫,但我那天回家见着我表弟那张脸,还是给跪了。
那还真是人杰地灵。
顾南星配合的说,阮夏难得见他释放出交际的一面,有些好奇。
你俩都是庆阳中学毕业的吧?我记得大学那会儿,好像听你说过。
嗯。
我那表弟也是,庆阳毕业的,估摸着就你们学弟。
哦?他叫什么,说不定以后庆阳校庆,还能遇见。
姓傅,叫傅洋司。
-告别许淼,顾南星带着阮夏打车去了周家老宅。
周家老宅在桐城市郊,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附近有一处温泉,空气好,所以当年周家举家搬走的时候,喜静的老太太搬到了那里。
老宅的院子里种满了红枫,十月的红枫林叶片正在逐渐变红,层林尽染,清风吹拂,美不胜收。
顾南星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看着工人们修建景观树。
照顾外婆的管家路婶婶要去告诉老太太他们到了,顾南星难得露出幼稚的一面,长指落在唇边嘘了一声阻止她。
只见顾南星悄悄走到老太太身后,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外婆~被吓了一跳的老太太哎哟了半天,转身看见顾南星,一下下拍着他的胳膊。
真是个小冤家,一回来就吓唬我个老太太,你不是说晚上到么?下午就过来了?想你了,就提前到了。
顾南星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引着她朝一株艳红的红枫树下的人走进。
外婆,她就是阮夏。
阮夏的头上露了一片红枫叶,刚要拿下来,对上老太太慈祥的目光,有些讪讪。
她不擅长跟这样的人相处。
老太太点点头,刚要张口。
顾南星在她耳边轻声说,她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外婆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手,睨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因为有事要办,阮夏没想过要突然上门要不要送什么礼物,正将视线投向顾南星求助。
外婆冲着阮夏招招手,小夏,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阮夏顿了一下,喊了一声婆婆好,听话的走到近前。
外婆一双眼睛打量着阮夏,久久的望着,没有说话。
顾南星掌心隐秘地落在她的后背拍了两下,安抚她。
这个孩子,长得真漂亮,跟南星站一块儿,跟一对儿瓷娃娃似的。
外婆伸手拉过阮夏的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你昨天送来的那个黑檀木龙凤呈祥木雕,我喜欢极了,雕刻得那么精巧,这得是花了多少心思呀?这话让阮夏有些懵逼,她什么时候送过什么黑檀木龙凤呈祥木雕了?就要张口询问,腰上被顾南星轻轻拧了一下。
不疼,很痒。
阮夏登时明白过来,这是顾南星干的。
那这个黑檀木龙凤呈祥木雕,就是工作室里她之前雕刻了一直放着,没想好怎么处理的那块了。
明明这两天,两人一起活动,他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到底是怎么跟林汶通上关系的?最近这家伙为了获取情报,打通关系,真是处处拿着她的木雕在长辈这里做文章。
阮夏笑了笑,不卑不亢,确实花费了挺大心思,龙和凤要想雕得传神,在肢体和眼睛细节上面要花费的功夫就挺多……她细细慢慢的讲述着雕刻这座木雕的过程。
老太太听入迷了,连顾南星也听入了迷。
他从未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但是通过她说起这段过程,就能想象出来。
青天白/日的。
顾南星就觉得喉咙微痒,口干舌燥,想揽着那把细腰,细细的揉,慢慢的抚摸。
他最是知道那处皮肤的美妙触感。
-老太太坐在书房里,望着眼前的两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了,你姓阮,是温雪的女儿,本来想装个糊涂,这件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你们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上门,小夏,你先出去等我,我跟南星聊聊。
老太太倒是个直爽人,阮夏看了顾南星一眼,顾南星安抚地点点头。
路婶婶领着阮夏坐在楼下客厅,给沏了一盏好茶,之后便去准备晚餐了。
书房里。
老太太与顾南星之间隔着一张红木书桌而坐,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南星,你可得想好了,这件事对咱们周家来说,不太光彩。
顾南星心里过了几道弯,表面却还是淡然的样子,总得有个结果。
这件事,本以为事关顾家,他没想到与周家的关系深,甚至让老太太说出不光彩这种话来。
一瞬间,他甚至脑补出温雪是周家私生女,那阮夏不就是他的堂妹??!好在老太太让他这种恐怖的想法落了空。
南星,你妈妈知道么?老太太和善地望着顾南星,但是眼睛里明显没有笑意。
外婆,我都找到您这儿来了,显然是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我图的就是个真相,无论这个真相是不是能让人满意,但是真相不该被掩盖,活着人因为这件事不得解脱,死去的人,因为这件事不得公正,我想让活着的人解脱,治好她的心病,能在活着的时光里,跟她有未来。
不是外婆不愿意帮你,这件事你最好跟你妈妈聊聊。
老太太目光沉沉,并未松口。
温雪的养父过去是在周家当管家,温雪的养母过去在温家当保姆,周家去慈山市,温雪的养父母没有跟过去,但是温雪却跟过去了,外婆,这些都非常具有指向性了。
顾南星不疾不徐,淡漠地望着红木书桌上面的一只毛笔。
老太太平时喜欢画国画,他时常会给她送一些有价无市的毛笔。
唉。
外婆常常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当着顾南星的面,打开了身后书架上的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
犹豫片刻,放在顾南星面前。
你妈妈很爱你,别让她伤心。
老太太拍了拍顾南星的手背,叮嘱道。
顾南星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文件夹。
翻阅着这叠资料,眼睛快速浏览着,越看越觉得失望。
来外婆这里,看来是一步错棋。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那么多,或许就会相信这份资料上面所写的就是全部真实的。
顾南星看完了,抬头发现老太太还在观察他,他笑了一声,状似松了一口气般,对老太太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老太太盯着他没说话。
二人对视着,终于老太太又恢复了慈祥的笑。
是的,这样太好了。
从书房出来,顾南星望着窗外阴沉的天,随时要下雨,心情跟着天气一起变得沉重,但再怎么样,今天的戏还是要演完。
老太太留两人吃晚饭,路婶婶张罗了一桌好菜。
说这些蔬菜都是院子里自己种出来的,健康营养无污染。
阮夏从顾南星开始笑,就猜到了结果不好,因为如此,他也开始在老人家面前装模作样,摆出孝顺乖孙的样子。
饭桌上,老太太给阮夏夹菜,说她太瘦了,多吃一点。
顾南星也跟着凑热闹,听见没,多吃点。
看着她的眼神,别有意味。
吃过饭,老太太去休息了。
路婶婶将阮夏的房间安排在了顾南星房间的隔壁。
阮夏洗完澡出来,却见着顾南星正坐在她的床上看手机。
……你房间应该在隔壁吧?这是在别人家里,锁门不礼貌,她就没锁。
没想到却给了顾南星可趁之机。
我这不是来跟你分析么?你不欢迎我呀?顾南星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喉结滚动,无端燥火旺盛。
阮夏见他的头发还湿润着,发尖缓缓有水珠落下,将毛巾一把扔到他的脑袋上。
顾南星笑得懒洋洋的,你吹好头发了?嗯。
那你帮我擦。
阮夏站在他面前,抬手帮他擦着头发,顾南星伸长左臂圈着她的腰,将人按拢,嗅着她身上恬淡的香气,和自己身上是同一款。
从昨晚开始,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了,这一点让顾南星特别的情/动。
行了,说吧。
你就这么不耐烦,我还没享受几分钟呢。
顾南星微笑着望着她。
这种眼神让阮夏有些不自在,明天一早要回慈山。
顾南星这才不逗她了,把那份资料给阮夏看。
阮夏坐到床边,一点点看起来。
顾南星欺身靠过来,将怀抱敞开给她当靠背,双臂紧紧的圈着她的腰。
头埋进她的颈窝,用力嗅了两口,浑身几乎要颤抖。
这上面是温家人在周家工作到离职的时间,结合收养你妈妈的时间线来看,他们离开周家很多年后,才收养的你妈妈。
阮夏没出声,感觉顾南星抱着她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但是这份资料,我不信。
顾南星冷笑一声,贴着阮夏的耳朵,热气呼在她耳边,声音沉静。
只听声音丝毫感受不到他此刻的意乱情/迷,最多半真半假,我昨晚告诉外婆,要过来,今天我就能得到一份这样的资料,看来外婆还是很疼我妈妈的,但也间接说明了,那个可能的真相。
嗯。
阮夏不知道什么心情,桐城对她来说,是非常熟悉的地方,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都在这里。
本以为回到这里,会因为熟悉而产生安全感,结果心情竟然是沉重的。
你外婆住在隔壁的隔壁吧,顾南星,你不怕她听见?面对顾南星在她腰间抚摸的手,阮夏突然问道。
顾南星觉得喉咙干渴,真应证了之前那句话。
饥渴了五年的男人突然开了荤,后果不堪设想。
顾南星的嘴唇贴在阮夏温热的耳朵尖,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阮夏的下巴,将她的脸侧过来,呼吸渐渐游走到她的唇边,留下一路热气,他压低声音说,那你小声点。
之后阮夏的所有声音,都被顾南星吞进了喉咙。
一想到隔壁的隔壁住着外婆,外婆今天为了妈妈,还欺骗了他们。
一种在大人眼皮底下偷/情的刺激,让他无端兴奋,产生出报复的强烈愉悦之感。
最后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早上五点多。
顾南星穿上衣服,摸了摸阮夏的头,偷偷潜回了自己的房间。
脱离了顾南星这个微凉的体温,阮夏有些不习惯,之后没怎么睡着。
八点多,顾南星装模作样的跟外婆聊天,来敲她的房间门喊她起床,客气的保持着礼貌和距离,没有进来她的房间。
阮夏洗漱完出来,就见顾南星懒洋洋地在楼下坐着,似乎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有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傅洋司是下一本《玫瑰刺》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