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 我们去哪里?薛念不恼不怒,不悲不喜, 赵陵城总觉得虚, 脚下像踩浮云,不踏实。
回家聊聊。
两个人路上都没说话。
车开到别墅负一楼,进了电梯, 赵陵城按了一楼。
电梯缓缓上行,几秒后, 门打开,薛念先走出电梯, 还没站稳, 突然天旋地转,薛念下意识想抓住东西救命, 手在空中乱抓,碰到赵陵城的胳膊。
赵陵城打横抱起她, 往里面走。
把她放到沙发上, 让她坐好,蹲在她面前, 帮她脱掉高跟鞋, 换上咖啡色的棉拖。
然后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
看安鑫公告了?薛念点了点头。
不开心?薛念笑了笑:没有,赵总已经在别的城市设了种植基地, 都是一样的。
薛念,我们今天抛开一切,好好谈谈?薛念很配合:嗯,赵总, 你说。
你心里要是不开心, 可以说出来。
薛念语气温和:赵总, 我没有不开心。
赵陵城保证道:你尽管说,我不会生气。
薛念淡淡笑着:赵总,我真的没生气。
薛念这种随便你怎么说,我都是一脸笑意,刺激了赵陵城,他控制自己内心的烦躁:薛念......他话还没说完,薛念手机响了,陈英的电话。
陈英很少给薛念打电话,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
薛念眼皮跳了跳,按下接听键。
陈英有些颤抖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
薛董从昨晚上高烧不退,医生已经给薛董吸痰了,做了痰培养,现在正在做其他检查。
薛勇之前也高烧过,不过几天就好了。
只是这次跟前几次不一样,伴有呼吸困难,而且多器官衰竭。
薛念心紧了紧,挂了电话。
赵总,我爸高烧不退,我先去一趟医院。
薛念在极力控制自己,但她的手在发抖,赵陵城看她六神无主,抓起旁边的外套。
我陪你去。
赵陵城打了个电话给林鸿,不一会儿,林鸿开了车过来。
两人坐上了车,路上堵车很严重,车水马龙,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
薛念下了车,陈英说他们在抢救室。
薛念跟赵陵城直奔抢救室,陈英掩着面站在抢救室门口。
王昌背对着他们,背影凄凉悲伤。
听到脚步声,陈英跟王昌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陈姨,王叔。
王昌打了招呼:赵总,薛总。
陈英眼眶微红,声音哽咽:薛董各项机能严重衰弱,呼吸突然骤停,血压下降,在里面抢救。
陈英亲眼看到,薛勇在各种医疗设备刺激下的惨状。
抢救中,薛勇还出现抽搐、癫痫。
她不忍心告诉薛念这些,免得薛念跟她一样难受。
陈英十分憔悴,另外两个护工也站在一旁,薛念让护工扶陈英先回去休息,她跟赵陵城在这里等着。
陈英疲惫地坐到凳子上:薛总,我没事的,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帮你。
陈英这两天一眼没合地照顾薛勇,眼睛都浮肿了。
赵陵城:这里有林助理,陈姨,你先去躺一会儿,薛董出来了,我们给你打电话。
陈英心里感到有些宽慰,赵陵城以前高高在上,根本没怎么拿正眼瞧他们。
这会儿能说出这种话,算是又变好了点。
赵总,回去也睡不着,就坐在这里等吧,我心里有数。
薛念在陈英旁边坐下,王昌跟赵陵城站在抢救室门口,大家盯着急救室大门。
楼道很安静,空气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像度日如年,内心煎熬,坐立不安。
不知多了多久,叮的一声,打破这静谧焦急的气氛,电梯门突然打开,梁洛从里面走出来,他风尘仆仆,显然是知道消息就赶了过来。
看到他们,梁洛点了点头。
陈英说道:一个小时前,梁总刚好打电话给我,问了薛董的情况,我就跟梁总说了薛董的病情。
陈英又简单跟梁洛说了薛勇现在的情况,梁洛视线在薛念脸上停了两秒,几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大门打开,一个女医生出来,说薛勇心肺、肾脏衰竭,抢救无效,让他们进去看病人最后一眼。
薛念脑袋嗡的一声,身体在发抖,本能冲进抢救室,薛勇身上插着管子,戴着氧气罩,身体枯槁,脸颊凹陷,和干尸没什么区别。
薛念站在病床边,像有根针刺进心脏,眼角很湿润。
薛勇的眼珠动了动。
她手上有粗糙的触感,低头一看,薛勇粗糙的大拇指贴在她手背点了点,一滴水掉在薛勇发黄的指甲上。
她上次哭,还是上小学。
晚上做噩梦,闹着要跟薛勇睡,但是薛勇当时在外地,所以最后,她还是一个人睡了。
粗糙的触感消失,眼前景色一片模糊,像被雨水冲刷,薛念听见陈英窸窸窣窣的哭声。
人死了要马上推进太平间,薛念跟陈英跟着进了太平间,赵陵城跟在他们后面。
梁洛坐在沙发上,林鸿打电话给李于静,王昌通知薛家这边的亲朋好友。
不一会儿,殡仪馆派车到医院将遗体拉走,赵陵城陪薛念到了殡仪馆,办理登记,尸体放入冰库。
翌日,跟殡仪馆谈了治丧的事。
第一天来吊唁的是薛家跟赵家的亲戚;第二天是朋友名流;第三天薛勇出殡。
灵堂布置庄严肃穆,正后方墙上扎着花牌。
花牌正前方是灵桌,桌上放着薛勇的遗像,遗像四周堆着黄色鲜花。
连续三天,薛念跟赵陵城站在灵堂里,赵家所有人、梁家所有人、安鑫的高层领导、跟薛勇有商业上往来的各大公司董事长、苏木、谢立、徐程、盛曜、唐冉、林栀、高如。
大家说节哀顺变,陈英在一旁抽泣,薛念面无表情。
出殡的日子,记者们隔着围栏拍照,大肆报道,标题无所不有。
薛勇下葬后,薛念每天都去给薛勇擦墓碑,赵陵城跟着她,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就这样到了一月中旬,每个月的一号和十五号是她固定去医院看薛勇的日子,她开车到医院,提着一大袋礼品进了病房,空荡荡的房间,人去楼空,她又转头下楼,开车去了墓地。
赵陵城跟在她后面,看她魂不守舍,一天天瘦下去。
在回去的路上,薛念定定地看了赵陵城一眼,半晌,说道:赵总,我想静一静,你今天能不能别跟在我后面?赵陵城把两个人的手机互相定位,说道:有事打电话给我。
把车给了薛念,他站在路边,打电话让司机再开另外一辆车来接他。
薛念先开车去了安鑫总部大楼,这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曾经请的是著名设计师设计,披红挂绿,不管安鑫是盛是衰,它雄伟壮观、巍然屹立。
东西南北城郊,都有安鑫的种植基地,她最常去的,就是王昌现在承包来办农家乐的果园。
那是她的童年,也是薛勇最常去的地方。
开车到农家乐后,王昌看见她来了,要准备饭给她吃,她没什么胃口,只让王昌煮了点粥。
吃完后,她一个人往果园走。
夏天,果园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现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全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像薛勇躺在太平间里,盖着一张薄薄的白布,整个世界冰冷没有温度,跟她隔着两个世界。
北风吹来,白雪扑簌簌往下掉,像薛勇慈祥的声音。
爸爸也很想妈妈,所以给你取了个念字。
爸爸希望念念健康快乐。
爸爸希望你像妈妈一样,嫁给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
薛念蹲下抱住自己,以后的日子,她再也等不到爸爸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