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在郑施家吃完午饭后, 酒楼的工作人员拿了菜单过来。
郑施把圣昔的饮料都添到了菜单里,主推百香果这款果汁。
薛念又跟郑施商量了下, 中秋节和国庆节双节连在一起的, 趁这个节日,把芒果味的果汁搞个促销,买三送一, 买五送二。
两个人一直聊到下午四点多,才把事情谈完。
徐穗笑着看薛念, 越看越满意。
韩景逸若有所思,视线有时候停在薛念手上, 有时候停在她脸上。
看到她们终于谈完了, 徐穗给薛念倒了一杯茶,眼含笑意:今晚上回桥城, 还是住在b城?。
谢谢徐阿姨。
薛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 说道,这几天还有几个客户要见, 要在b城呆几天。
徐穗说道:薛总住在哪个酒店?不一定, 哪里方便就住哪里。
又聊了一会儿,薛念站起来告别, 郑施让吃了晚饭再走。
徐穗说道:薛总,你别那么客气。
你妈妈以前跟我们是好姐妹,你过来做客,晚饭没吃就走, 就是跟我和你郑阿姨生疏。
跟郑施刚签完合同, 人家留她吃饭, 她也不能签完就不给面子。
薛念打了电话给盛曜,说不回去吃了,不用准备她的晚饭。
盛曜把话带给了赵陵城跟梁洛。
梁洛倒是什么都没说,回房收拾东西,已经确定薛念没生命危险,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赵陵城脸上一片阴翳,这么跑出去,万一留疤了,她自己不后悔吗?他不嫌弃她,但她毕竟是女孩子,照镜子的时候也会难过的吧?几个人到了餐厅,薛念问道:小颜去上补习班了?昨天听到郑施提了一嘴,薛念就记下了这个名字。
郑施让阿姨把菜端上来:她平时写完作业就不见人影,估计要到晚上九点才回来,我们吃,不用等她。
徐穗:小颜今年十岁了吧?上个月刚满十岁,皮得很。
郑施拿过薛念的碗,要帮薛念舀汤,薛念忙扶住,这里我年纪最小,应该我来。
徐穗把自己的碗放到韩景逸桌前:什么年纪小不小的,这里只有景逸一个男人,让他干活。
韩景逸笑了笑,站起来,要拿过勺子。
薛念先抓住勺子,笑说:男女平等,你们都是我的前辈,我来干活是最应该的。
薛念从左边开始,先帮郑施舀了汤,然后是韩景逸,接着是徐穗。
韩景逸拿起汤匙:谢谢薛总。
薛念笑了笑。
徐穗喝了两勺汤,用纸巾擦拭了下嘴角:薛总厂里有直播间吗?薛念给自己舀了汤后,坐下来,语气诚挚:有,请了两个主播。
郑施:销量怎么样?这两个月有几千单子。
薛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徐穗要夹她前面的菜,忙把菜转到徐穗面前。
徐穗低笑了两声:薛总,你别这么客气。
薛念:不是客气,是尊敬长辈。
徐穗忍不住低笑两声。
郑施笑道:你徐穗阿姨以前也是个家喻户晓的明星,要不让她去你厂里的直播间带个货?薛念:只要徐阿姨答应,我开车去接徐阿姨到厂里。
徐穗笑道:小念,你回桥城了给我打电话,到家里去吃一顿饭。
徐穗叫她小念,让她去家里吃饭,薛念明白,这是答应她的意思。
好,我回去了,一定给徐阿姨打电话。
吃饱了饭,薛念站起来告辞,徐穗让韩景逸送她回去。
薛念拒绝:有朋友来接我,不需要麻烦韩先生。
说话间,她的手机响起。
薛念拿过手机一看,梁洛的电话。
薛念借机说道:我朋友来了。
从郑施家里出来后,薛念才回拨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薛念歉意地说:梁总,刚才有点事,没能接你电话。
梁洛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没事,跟你说一声,公司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薛念:你已经买了车票?梁洛:对,买了火车票。
薛念:几点钟的车?梁洛:不用送我,我已经上公车了。
薛念:不好意思,你特地过来看我,我还出来谈业务。
本来以为下午能回去的。
梁洛:没事,你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梁洛走出医院的花园,朝外面的公车站走去。
等了一会儿,去往火车站的公车进了站,梁洛上了车,里面没几个人,有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十岁小姑娘在抹眼泪,一个小男孩在安慰她。
鬼使神差的,梁洛坐到了他们后面的座位。
小姑娘边哭边用稚嫩的声音说:酒店太过分了,什么给贫困户优待,什么只要拿菜去就收,还做慈善,肯定是为了少缴税才这样做的。
小颜,别哭了。
男孩子轻声安慰,小姑娘反倒哭得更大声。
呜呜呜呜...可...是他...他...们很欺负人,菜...卖不...出去,奶...奶...就没钱买...药了。
小姑娘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男孩子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色衬衫,他有些手足无措,想帮小姑娘擦眼泪,又不敢碰她。
现在是六点半,天还没完全黑。
晚高峰期,外面车水马龙,被堵得不耐烦的司机疯狂按着喇叭,滴滴滴声,吵得人焦躁。
公交车里却安静得只能听到小姑娘的哭声。
路边的大树往后移,梁洛似乎看到有个俏皮的小身影站在上面。
她站在果树上摘果,让他举着篮子在下面接。
梁洛...左边一点...右边一点...不对...靠左一点...那个身影天不怕地不怕,直接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提起果篮就往他家走。
外婆她没牙齿,我们今天要榨最纯正的果汁给她喝。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旧球鞋,轻轻地说了嗯。
她自顾自说:老师今天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梁洛,你的理想是什么?不知道。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穷人家的孩子,不配谈理想。
她坚定地说:我的理想是帮爸爸赚钱,帮爸爸一起把安鑫做大做强。
他低头看她,她眼里有希望的亮光。
从他家吃完饭回来,他送她回薛家别墅,刚进铁门,别墅里传来几道不熟悉的声音。
一个极为嚣张的声音:薛董,你今天把钱拿出来,这件事就不会捅出去。
薛勇叫苦的声音:付款日期还没到,你突然上门来要钱,我也得去筹钱啊。
那我们不管,你不说,我们就把这件事放出去。
薛勇语气有些发抖:这条新闻放出去,安鑫就完了,你们高抬贵手,让我缓个几天。
薛念脸颊鼓起,眼睛瞪直了,要冲进去跟那些人理论。
他留了个心眼,拉住气红了眼的薛念:里面是大人的事,我们先在外面听听,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薛念强硬地拖着他往前走:里面是我的爸爸,我要进去。
这个时候,进去了只会给叔叔帮倒忙,我们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拉着薛念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偷看。
厅里一共有四个人。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坐在主座位上,后面是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
另外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坐在左边。
薛勇坐在右边。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瘦高男人说道:薛家得到祖宗的保佑庇护,也有百年多,是高门大族。
我们这些刚起家的暴发户,比不了你们这些名门之后,但就是钱多。
这样吧,你只要给我们跪下,我们不但会按照合同走,利息也不要了。
就是想体验一下被世家子弟跪拜的感觉。
薛勇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攥扶手,眼里满是复杂,屈辱感让时间静止。
薛念要跑进去,他抱住她,捂住她的嘴。
像过了半个世纪之久,坐在主位的人眼里泛着得意的笑:我们耐心是有限的。
薛勇站了起来,走到正中央,指尖微微颤抖,他的双膝弯曲,重重跪在地下,佝偻着身体。
瘦高男人一阵酣畅淋漓的笑:这就是娶了陈悦的男人。
可真够窝囊。
他的血液沸腾,恨不得把那些人全打残。
捂住薛念嘴的手,忽然传来湿热。
垂眸一看,薛念眼里一颗颗眼泪掉出来。
他放开她,薛念往佣人房那边跑去,瘦小的身影在夜里快速移动,他跟在后面。
他以为薛念跑去别的地方哭,却听到她带着恨意的哭声说:我去拿刀把他们全/杀/了。
他吓得紧跟在她后面,看到她跑进厨房,拿了把长柄西瓜刀,他要上去阻止她,哐当一声,她忽然又把刀扔在地下,抱着头哭。
爸爸一定不希望我看到他这么不体面的一面。
我怎么能哭,我没看见刚才的事,我也没有哭,我不能哭。
爸爸在我心里是最高大的,没人能比得过他。
她眼泪鼻涕一起擦,发现怎么都擦不掉,又跑到水龙头下,冲洗自己的脸,整张脸浸在水里,惨白发抖,鲜红的裙子变成暗红色,全湿了。
哭声停止,梁洛收回记忆,车里的小女孩跟小男孩不见了。
公交车报站,火车站到了。
他刚下车,薛念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我在火车站门口,梁总,你走了吗?他往火车站门口看,火车站刺眼的灯光下,薛念站在人潮汹涌的台阶上,避让一个个人流,他几乎一眼认出了她。
杏色衬衣,咖啡色腰带,下面是一条灰色系格状长裙,长发拢在后面,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打扮。
薛念不需要别人的怀抱,很多时候,她自己就能消化所有负面情绪。
他站在光线昏暗的广场,躲在人群里,熙熙攘攘,不断擦肩而过的旅客。
刚上车。
薛念笑道:我直接坐车来了火车站,以为能赶上你的车,看来只能等我回了a城,再请你吃饭。
准备中秋了,慕远要给员工发福利,薛总给我打个折就好。
行啊,我跟厂里说一声,你让工会的人打电话到厂里就行。
挂了电话,薛念走下台阶,手机又响了起来,盛曜的电话。
嫂子,你在哪里?你没车,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已经在公车上了。
盛曜看了一眼赵陵城,用口型说道:嫂子回来了。
挂了电话,薛念走到地铁站。
梁洛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走到医院门口,这才返回火车站。
薛念踏进病房,赵陵城跟盛曜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很多药膏。
看见她回来,盛曜笑道:嫂子,回来了?嗯,薛念看了看房里,没发现护工,问道,阿姨呢?赵陵城:晚上不用打点滴,不需要在这里守着,我让她走了。
因为不能让赵霄知道他受伤,赵陵城只能呆在医院,等拆了石膏再回去。
林鸿在酒店帮他处理事情,所以也没过来。
盛曜指着茶几上的药说道:嫂子,这是阿城让人买的最好的祛疤膏。
他今天研究了一天祛疤膏,看配方,看研究报告,看别人擦后的效果反馈,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最后选了上面这三种,你喜欢哪个味道,就擦哪个。
赵陵城拿起水杯,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别扭:你要是留疤,李董那里不好交代。
薛念笑道:谢谢。
她抓起茶几上的药膏,那我回房睡了。
薛念身子要踏进房间,赵陵城忽然说:梁总回去了。
薛念回头:他给我打电话了。
赵陵城:你没去送他?去了火车站,不过他已经上车了。
上车了?赵陵城跟盛曜对视一眼,梁洛明明还没买火车票。
薛念声音提高了些:一个小时前上的车。
赵陵城偷偷踹了一脚盛曜,盛曜小声骂了句:你感情巨婴啊。
对别人,说踹就踹,在薛念面前就那么怂横。
对了,嫂子…薛念放好东西,从屋里走出来,坐到他们旁边的沙发。
现在不是准备中秋了嘛,我跟苏木、徐程、谢立几个,都想从你厂里买点果汁给员工。
薛念看了一眼赵陵城,赵陵城身体有些扭捏,色厉内荏:看我干嘛?致宏和卓悦有安鑫的饮料,不是不照顾你。
薛念收起自己的视线,说道:好啊,晚一点我把合同发给你们。
赵陵城悄无声息又踹了一脚盛曜,盛曜回踹了一脚,赵陵城一个闪躲,盛曜脚踩空。
盛曜愿赌服输,帮赵陵城做嘴替:嫂子,明天还要去见客户?薛念拿出手机,翻开备忘录看了看:原先明天有一个人要联系,但不知道他现在是在桥城还是b城。
盛曜跟赵陵城对视一眼,赵陵城让他继续往下问。
盛曜服了,他终于能理解谢立和徐程的苦。
这么高傲追什么女孩子,大师说的话是对的。
盛曜:b城的人只要有名有姓的,我都熟,谁啊?开超市的一个老板,姓苏,叫苏云。
盛曜抓耳挠腮,感到尴尬,这个人他听都没听过:我让助理帮你查查他?薛念笑道:不用,谢谢你。
距离跟苏云第一次见面刚好过了半个月。
薛念去认真了解过苏云的喜好,他不大喜欢急性子的销售员,半个月内约他见第二次面的销售员,都被他无情拒绝了。
所以,这半个月来,薛念也没有打电话给他。
赵陵城用那只被缝了十几针的手,僵硬地给林鸿发消息:【超市、苏云、b城或者桥城人,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