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陵城跟盛曜一直坐在监控室里, 听三人聊到了凌晨三点多。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中,能猜出, 叫苏云的男人, 大概在薛念十八岁左右,代替自己两个堂哥,苏刚和苏冠, 去薛家谈事情,无意中看见了薛念, 对薛念一见钟情,其实就是好色。
苏刚和苏冠对陈悦求而不得, 知道陈悦喜欢薛勇, 苏刚利用自己父辈积累下来的资金,设了个局, 让薛勇签了对赌协议。
最后苏刚拿合同威胁薛勇,让薛勇下跪, 报陈悦不选择他的情仇。
好在那天家里, 刚好只有薛勇在,陈英出去了, 薛念去了梁洛家。
赵陵城心里松了一口气。
苏刚对陈悦的喜欢已经达到痴迷的程度, 这些年,但凡长得像陈悦的, 都被他诱/骗/包/养,这些女孩子有些因为钱跟他,有些因为迫于他的势力跟他,最终结局, 都是被他玩两三个月就甩了, 有些还怀了孕。
苏刚算是富二代, 父辈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积累资本,到了苏刚这辈,在a城也有了一席之地,加上认识不少高/官,平时不是一般的猖狂。
赵陵城跟盛曜直接在会所住了下来。
赵陵城懒散倚靠在沙发上,盛曜暼了他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说道:阿城,苏家挺有来头的,我这边帮嫂子有点困难,得你自己来。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赵陵城的回答,盛曜叫道,阿城?赵陵城忽然十分严肃地问:薛念她是不是喜欢我?盛曜狐疑:怎么看出的?她为什么不说喜欢梁洛?却说喜欢我?盛曜很想说:因为你们曾经是夫妻盛曜睁着眼说瞎话:有可能,毕竟你们做了六年的夫妻。
翌日。
薛念早上没去厂里,让财务拿了合同给她。
昨天跟苏云约了晚上六点签合同,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到雅间时,苏云已经坐在主位上,看见她进来,笑道:薛小姐今天来得那么早?薛念把包放到旁边,坐了下来。
昨天让苏先生等我,所以特地早点来,没想到苏先生还是比我先一步。
苏云给她斟茶,薛念扶住茶杯,说道:谢谢苏先生。
苏云抿了一口茶,直奔主题:薛小姐,合同呢?苏先生稍等。
薛念打开包,拿出合同,递到苏云面前。
苏云翻开第一页,一字一句斟酌,薛念耐心地坐在一旁。
突然,雅间门打开,一个大肚腩先从门缝露出来,接着是壮硕的大肥腿。
薛念视线上移,对上苏刚油腻的眼神。
苏刚走进来,苏冠猥琐的眼睛也盯着她。
薛念面色如常,不说话。
苏云合上合同,没想到苏刚和苏冠会过来,余光偷偷打量薛念,没看出薛念的异常:哥,你们怎么过来了?苏刚和苏冠在薛念对面坐下,苏刚朝薛念露出和善的笑:小姐,昨天我们见过。
薛念低头想了想,一脸茫然。
苏冠尖嘴猴腮往上一咧,说道:昨晚上,你从会所出去,我们在走廊里碰面。
苏云给苏刚、苏冠各倒了一杯茶,这才跟薛念说:他们是我堂哥,平时也在这里招待客人,可能看见我的雅间有人,所以过来看看,希望薛小姐不要见谅。
薛念笑了笑:没事儿。
苏刚也学文人雅客,浅尝一口茶,大嗓门放低:薛小姐跟我曾经喜欢的一个人很像,那个人叫陈悦,曾经是个家喻户晓的女明星。
薛念讶异:苏先生说的,很可能是我的母亲。
苏冠大吃一惊:薛小姐是薛董的女儿?薛念点了点头:我父亲已经过世了。
苏刚露出悲恸的表情,感叹道:真是时间催人老,当年你父亲在的时候,我曾经还跟他有过合作,给他提供不少资金。
没想到,竟然那么早就走了。
薛念下意识紧攥茶杯,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种微小细节上出错误,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茶杯放下,薛念笑了笑:谢谢苏先生,曾经对我父亲的帮助。
苏云在薛念的合同上签了字,把合同递给薛念,笑道:薛小姐,合同已经签了。
薛念拿过合同,翻开第一页,捏着纸的指尖微抖。
当年薛勇那颤颤巍巍一跪,不断在她脑里闪过。
屈辱,窝囊。
她当时不明白薛勇为什么要跪,为什么那么没有骨气。
梁洛给她讲韩信的□□之辱。
到现在她自己身处这个场景,终于能体会到薛勇的那种苦痛。
想要成功,高傲的自尊心要打碎,还要有一颗不屈不挠坚定的心。
薛念盖上自己的印章,把其中一份合同递给苏云。
苏刚看合同签完了,说道:让服务员上菜,今天我们兄弟三个陪薛小姐喝几杯。
苏云说道:哥,我这里不喝酒,你想喝就去别处。
苏刚爽朗哈哈大笑,把酒递到薛念面前,不容人商量的余地:薛小姐,我弟弟很中意你啊。
谁中意我的太太?低沉悦耳的嗓音阴恻恻响起。
雅间大门打开,赵陵城有力量的大长腿先跨进来,黑色西装披在肩上,衬得他高大挺拔。
薄削的唇,刻薄无情。
他踱步到餐桌边,保镖拉开薛念旁边的椅子,赵陵城优雅地坐下,微斜身体,手肘放在桌沿,嚣张又看不起人。
修长白净的左手无名指上,那颗象征他身份的鸽子蛋黑色钻石,跟此刻的他一样,嚣张跋扈。
他朝苏刚微笑道:你看上了我的太太?薛念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赵陵城,什么都没说。
这里的人都认识赵陵城,苏刚掀起眼皮,扫一眼跟在赵陵城身后的保镖,都说赵陵城小时候是个骄横跋扈的人。
平时采访,镜头里的他看起来谦和。
见了真人,才知道,赵陵城骨子里,透着高高在上和嚣张。
赵家的小少爷,是有这种资本。
苏云笑着走到赵陵城旁边,给赵陵城斟茶:赵总,您请。
哐当一声,保镖仗势欺人,打翻茶杯,橙红色的液体流出来,苏云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很快又恢复原样。
苏刚怒意浮到脸上,但毕竟在商场上游走多年,还是能沉住气,很快又换上笑脸。
苏冠不一样,这么多年,在桥城横惯了,打茶杯,就是打他们的脸,气涌胸口,毫不掩饰他的怒意,但还是得忍着。
保镖说道:不是谁的茶,赵总都会喝。
苏刚摸不准,赵陵城今天这一出,具体是什么引起的?如果是因为刚才,他们调侃了薛念两句,那就好说。
如果是因为别的事,那今天可能给赵陵城斟茶,也没什么用。
苏刚身为苏家老大,站起来,走到赵陵城旁边,弓着身体,拿纸巾擦干净桌上的茶水,把倒了的茶杯扶好,放到一边。
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茶杯,给赵陵城斟茶。
恭恭敬敬地说:赵总来到桥城…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保镖又打翻茶杯:给赵总斟茶,先自报姓名。
苏云心里怒意汹涌,但面上还好。
苏冠站起来,苏刚用眼神制止苏冠。
苏刚笑道:锐宾资本,苏家人。
我们几个比不得赵总文人,那边是我三弟苏云…那边是我二弟苏冠,我是现在锐宾资本的管事人,苏刚。
赵陵城温和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没听说过,我这个人任性,锐宾资本不好听。
苏冠心里不爽,脸上赔笑:赵总,我们不过是跟赵太太开了两句玩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赵陵城抓起薛念的手,握住她的茶杯,直接泼向苏冠。
我的太太也是你能随便调侃的?苏冠没想到赵陵城这么嚣张,竟敢当众泼他茶水,手擦了擦脸上的茶水,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怒。
苏刚这才意识到要道歉,扯了扯苏冠:赵太太,我们三兄弟,刚才要是有对不住的地方,请赵太太见谅。
赵陵城露出了他平常没有的浅笑:我太太脾气好,温和大度,她是不会记仇。
但要被戴绿帽的人是我。
啪…啪…,苏刚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又顺道狠狠给苏冠一巴掌。
苏冠还在气头上,突如其来的这一巴掌,把他脑袋打得宕机。
苏刚笑道:赵总,误会。
服务员上了菜,苏刚要给赵陵城倒酒,保镖拦住:我们赵总平时吃饭,至少五个人站一旁服务。
苏刚扫了一眼,赵陵城身后站着两个保镖,加上他们三兄弟,不正好五个人吗?苏刚身体僵了一会儿,苏冠紧攥扶手。
赵陵城刚才那句,锐宾资本不好听,意思是,他们三兄弟不把他伺候爽了,明天锐宾就会消失。
他们三兄弟站起来。
保镖又说道:我们赵总坐着吃饭,不喜欢站一旁的人比他高。
这是叫他们跪下。
苏冠跳起来:别欺人太甚。
赵陵城没给他们一个眼神,淡定从容地帮薛念夹菜,让薛念吃饭。
苏刚明白过来,赵陵城这是借题发挥。
今天他跟苏冠不跪,赵陵城不止跟他们今天没完,明天可能也没完,而且他们身上还有各种黑料。
苏刚拉着苏冠,苏冠不依不饶,苏刚气得一脚踹在苏冠腘窝上。
扑通一声,苏冠双膝弯曲,重重跪在地上。
苏刚指尖发抖,毫不犹豫地在苏冠旁边跪下,兄弟俩弯着身躯。
这么一跪,苏刚和苏冠,耻辱感充满全身。
想起当年薛勇也是这么跪在他们面前,那时候无比酣畅爽快。
于是,当年的酣畅爽快,代替了现在的羞辱,时间不再那么难熬。
赵陵城一直观察薛念,怕薛念说他因为别人几句玩笑,就泼人茶水,让人下跪,跟街头的恶霸没两样,劣根性难移。
但薛念面色淡淡,没有表现出讨厌他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为她打抱不平的快感。
似乎只是为了不打他的脸,在外人面前配合他而已。
薛念吃得很慢,赵陵城看她没什么胃口,又点了碗绿豆汤给她。
橄榄绿色,薄荷清香。
赵陵城下巴指了指绿豆汤:你不多吃点,过年回去,妈肯定说你。
薛念喝了两口,实在咽不下去。
赵陵城看她喝不下,知道这是劫后反应。
但不吃也不行,这几天脸都瘦了一圈,他旁若无人地舀了小碗鸡汤,一勺鸡汤递到薛念嘴边。
薛念别过脸:没胃口。
斜看了他一眼。
俨然一对闹别扭的恩爱夫妻。
赵陵城鸡汤还是递到薛念嘴边,哄着她,温柔地问:最近总做噩梦?薛念点了点头:我自己吃。
赵陵城轻声:我喂你?薛念摇了摇头。
拿过他手里的碗,一口喝完。
赵陵城严肃地看着她:觉得我恶吗?想到那天遇到抢劫,赵陵城那么疯,薛念抿了抿唇,不表态。
赵陵城又说:我会伤害你吗?薛念摇头。
赵陵城温柔地说:这个世界上,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
不管你梦到什么,喊我的名字,我这个从小就蛮横跋扈的人,能让他们退避三舍。
苏刚和苏冠、苏云明白,赵陵城这是意有所指,警告他们以后别打薛念的主意。
薛念撇了撇嘴。
知道薛念吃不下,赵陵城又舀了碗鸡汤给她:再喝这一碗,你瘦了我心疼。
薛念看了他一眼,赵陵城眼神宠溺无比,温声细语:快喝,喝完我们回去。
薛念一口喝完,赵陵城很温柔体贴,他吃几口饭菜,又会用她的筷子夹点菜喂她。
一个小时后,赵陵城终于吃饱了。
一旁的人,看了出来,赵陵城很爱薛念,薛念是被迫承受赵陵城的爱意,最多是喜欢赵陵城而已。
赵陵城帮薛念擦手擦嘴巴,对着雅间里的人笑道,我太太她从小任性,要半哄半喂才肯吃。
说完,牵着薛念出了雅间。
上了车,薛念看了眼赵陵城打着石膏的手,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赵陵城:这地方是苏木朋友开的,他看见一个特别像你的人,告诉了我。
听说那三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过来看看,免得李董又说我,没照顾好她的表侄女。
没想到,还真让我碰到了。
薛念刚要开口,赵陵城又补充一句,还有,我不乐意听谢谢。
薛念话卡在喉咙里,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请你吃饭。
赵陵城身体陷入沙发里,掀起眼皮,皓月透过玻璃窗,落进他狭长的眼眸,懒懒散散地说:行啊,定好了时间地点,发给我。
薛念:你想吃西餐还是中餐?还是别的?赵陵城语气悠闲轻慢:哪种要花时间最长,就吃哪种。
又不正经补充一句,独在异乡为异客,别误会,明天中秋,我打发时间而已。
薛念:明天中秋?最近太忙,忘了时间。
你不回家…你现在在致宏上班?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按顺序回答你。
是的,明天中秋。
我不回家,几个月前就在致宏上班了,工作地方在b城。
赵陵城回答得严肃正经。
薛念:跟李董吵架?所以从卓悦辞职?赵陵城:我就不能自己想回致宏?薛念点了点头。
夜色黯淡,月光为大地渡上一层柔美,不远处的车灯由远及近,呼啸而过。
赵陵城突然说道:薛念,你讨厌我吗?薛念回头看他:不讨厌。
我平时嘴巴是不是挺令人讨厌?薛念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会,抬起头,无比真诚地说:不知道别人的感受。
但我是不讨厌你的。
你也知道,我嫁给你,不是因为喜欢你,也不是图你的人,就是图你的钱和势而已。
你给安鑫投钱,我守好本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我嫁给你的时候,身无分文,负债累累。
跟你结婚六年,已经存够能开厂的钱。
而且也不用像别人一样,要怀孕生孩子,洗衣做饭,做家务。
反而是每天有人伺候,过得比在薛家的时候好上几十倍。
在薛家要缩衣节食,嫁给你,我锦衣玉食。
薛念这种纯粹利益关系的想法,赵陵城忍不住朝薛念竖起大拇指,呵笑道:你脾气挺好的,婚内没对我生过气,离婚后也对我很温和。
薛念淡然地说:我们不是仇人,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并没有触碰我的底线,我生气不是莫名其妙?而且我们最终算是和平离婚,你没出轨对不起我,我也没出轨对不起你,见了面,为什么要像仇人?赵陵城气极反笑:薛念,你挺看得开。
薛念闲聊的口吻:离婚了后,也是亲戚。
你回致宏上班,是不是得答应爷爷去联姻?赵陵城倦怠的身子突然直起,倾身压向薛念,寒意卷席薛念全身,薛念脊背挺直,与他对峙。
想吃我的喜糖?赵陵城覆在她耳边,漆黑的眼瞳里,有化不开的浓墨,才刚从饭桌下来,你就忘了,我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气息洒在薛念耳廓,又痒又热。
薛念转过头,直视他,没有一丝怕他,语气强硬:你想强迫我?薛念清明的双眼就在眼前,赵陵城从她瞳仁里看到自己不善的眼神,想起离婚时,薛念对他说的话。
他冷静下来,重新躺回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