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本就一夜未眠, 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心里乱乱的, 拥着被衾靠坐在床边。
乍闻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立刻清醒了过来,不知怎么,心像是被丢到了摇曳漂浮在水面的莲叶上, 摇摇晃晃、十分不安。
果然看见春草一脸颓丧,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手里拿着一张字条, 扑到她面前。
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啊?她不明白, 命运为何单单对崔茵一个人这么不公平。
娘子和大司马情投意合,刚过了两天安稳的日子,她去药房抓药, 分明打听到摄政王府请来了一位神医给小世子治病,若是小世子的病有救, 娘子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不必日日愧疚。
可竟没想到,那神医医治心疾的药方,其中那一味得不到的药引并不是什么奇珍异草,而是生母的心血!春草脸色吓得惨白,她知道了, 方才将字条一箭射到门柱上人, 就是李承璟, 他知道了娘子的下落,并以此为要挟。
崔茵还陷在先前在萧楚华和沈汲口中听到的消息里, 消沉忧烦, 不知该怎么面对萧绪桓, 接过春草手里的字条,目光落到上面,骤然变了脸色。
娘子,是摄政王……春草心里害怕,揪着崔茵的袖子,看她的玉容瞬间失去了血色,更害怕了。
崔茵耳边都空洞了起来,听不见什么声响,脑海里天旋地转,四肢都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两日对她的冲击太大了,桩桩件件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还没想好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另一个噩耗就又传来。
字条上是李承璟的字迹,她不会认错的,他说阿珩的病只有她这个阿娘能救,问她是愿意救阿珩,还是继续留在萧绪桓身边。
这一瞬间,那个曾经纠缠她已久的噩梦,有如潮水般将她重新淹没。
努力了那么久,终究还是逃不过既定的命运吗?……晨雾始终未曾散去,今日竟是阴沉沉的一个天,湖面上雾气濛濛,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几个婢女站在水边看鱼。
春草皱着眉头,从里屋出来,走到水榭边高声问她们,你们可见夫人去哪儿了?婢女们纷纷转过头来,春草姐姐,夫人方才还在呢,叫我们去拿了鱼食。
春草闻言眉心一跳,觉得不太妙,继续往别的地方找去。
早晨崔茵看完那张字条,面色苍白,几乎是晕了过去,春草去给她煎了一碗安神药,转身回来时,屋子里却空空如也,不见其人。
她一向不喜欢被婢女仆妇们围着服侍,平时听竹堂的下人们也不会随意进屋打扰,人忽然不见了,也没有婢女看到。
春草急出了一身汗,将周围找了个遍,都说不曾见过夫人。
先前给崔茵梳妆的那个年纪不大的婢女哼着歌儿从花园回来,手里捧着一朵娇艳的沾着露水的花,笑着对春草说,春草姐姐,我方才去摘花,遇见夫人,夫人叫我把花养在窄口瓶里。
春草一惊,拉住她问道,你从何处见到的夫人?婢女茫然,后边的花园呀……只有那边树底下的花开得最好。
春草瞬间变了脸色,想起崔茵看到字条时的眼神,一颗心沉到了底,匆匆朝后门跑去。
只见门前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值守的卫从挠了挠头,夫人叫我们去前门帮忙,小的也是赶过去才发现什么也没有。
春草正急得跺脚,心猜崔茵怕不是一时想不开,自己避开众人去找李承璟了吧。
正不知所措,见娄复骑着马,匆匆赶了回来。
春草急得要哭,看见他,急忙问道,大司马呢?娄复在路上没敢耽误,累得气喘吁吁,大司马有事脱不开身,叫我回来看看……夫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春草哭了起来,夫人不见了!***天色阴沉,崔茵模模糊糊醒来,发现周围黑漆漆一片,窗外是荫郁的树木,见她醒了,旁边的人起身,点燃了桌子上的烛台。
崔茵始终别过脸去,不看他。
烛台的光愈靠愈近,人影落到墙壁上。
茵茵,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怎么不看我?李承璟俯身,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崔茵一把推开。
她眼睛里写满了厌恶,鬓发微乱,脸色苍白,却比先前他将她从山阴城抓回来时容色更盛。
李承璟眸色一沉,牵唇笑了笑,茵茵这段日子,可有想我?怎么,对郎君可以说抛下就抛下,就没有一点想念吗?究竟是谁更心狠薄情,他捏住崔茵的下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烛光将他的眉眼映衬的更加深邃,如今茵茵选择回到我身边,也是二话不说就抛下了那个奸.夫,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崔茵平静地看着他,听他自言自语,仿佛全然不在意他的嘲讽。
她回来自投罗网,没有别的原因,那个母亲会对病弱的幼子袖手旁观?她心里太乱了,想着或许自己走了,萧绪桓的处境才会更好些,她这样复杂的身世和经历,只会带给他麻烦。
她当然不想离开心爱之人,两相缱绻、携手余生固然诱人,可那种愧疚和自责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她太贪心了,太懦弱了。
她既想要阿珩平安的活着,又想和萧绪桓在一起,哪有这样两全的办法呢?她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回到李承璟身边,给阿珩治病。
见她还是不肯和自己说话,李承璟想起赏灯那日,她与萧绪桓在香樟树下求姻缘签,不禁怒火中烧,一把将烛台扔在地上。
那烛台翻滚了几下,火光渐渐熄灭,房间里重新归于昏暗。
你我夫妻三年,竟可以说走就走,你与他才认识几日,就想求一世的姻缘,崔茵,我当真是小瞧了你,他冷笑,你当萧绪桓对你是真心实意?天下那个男子会拒绝你这样的容色,何况还是自己送上门的,他视我为政敌,我的女人,他不过是要故意拿你与我作对,向我示威。
崔茵自然不会信他的胡言乱语,她再愚钝,也能明白萧绪桓对她的心意。
她笑了笑,抬眸看着李承璟,问道,是么……那你对我又有几分真心实意,难道不也是只爱我的容色吗?你也说夫妻三年,三年的情分,你是怎样对我的?李承璟哑然,蹲下身想伸手去揽她,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崔茵手里不知何时拿出来的一根簪子抵住了手臂。
她泪盈于睫,却毫不怯懦,别碰我!你以为我回来是与你论什么情分?阿珩呢,不是缺药引吗,我只想治好我的孩子。
李承璟看着她手里这根簪子,银色一簇幽兰在昏暗的室内微微闪着亮光。
他眼神黯了暗,轻轻拨开她的手,药引……取你的心血吗?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