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5章

2025-03-22 07:51:55

崔茵望着台阶下马车前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心间一热,险些抬脚就要跑进碎玉般的雨幕里。

她看着萧绪桓抱着阿珩越走越近, 对着他二人浅浅笑了一下。

郎君何时回来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欢欣, 萧绪桓闻言,看着她翘起的唇角,眉头才渐渐舒展开。

阿珩见到崔茵就不想再要萧绪桓抱着了, 扑愣了几下,要索抱,被萧绪桓一把按了回去。

刚回来不久, 他重新将目光落到陈元卿脸上, 笑了笑,夫人,这位是?崔茵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来, 她一时高兴,也没有察觉到萧绪桓方才表情的古怪, 笑道, 这位是郡学里的陈司业,司业比我长一岁,母亲也是颍川陈氏女,我称司业一声表哥。

陈元卿一早知道大司马离了荆州,早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没想到今日会突然遇见, 自己私心想送她出来, 伞还未曾打开,就被大司马亲眼瞧见。

那双眼睛越过雨帘朝他看过来, 锐利的目光仿佛一下子就戳破了他的私心。

他与崔茵相处了那么多天,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如此欣喜的笑靥。

情意绵绵, 好像谁都不存在似的,眼里只有她的郎君。

陈元卿揖手道:下官陈元卿,拜见大司马。

萧绪桓淡淡点了点头,仿佛不在意似的,将伞向前举了举,温声道,夫人回家吧。

……因为阿珩在,崔茵从他面上收回了目光,心里十分高兴,马车一路从雨中缓缓穿行,她便在衣袖的遮掩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指。

阿珩趴在阿娘膝头咕哝咕哝说话,好奇地看了一眼两只交叠在一起的袖口,以为他们在跟自己玩游戏,小手也挤过去,抬脸笑道,牵牵。

崔茵瞬间松开手,被童言无忌的话说的有些脸红,捏了捏他的小脸,珩儿今天怎么这么乖?回到太守府时,沈汲正等在门口,神色有些焦急,朝萧绪桓递了一个眼色。

崔茵知道这个时候沈汲来寻他定是有要事,心里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从他怀里接过阿珩,郎君快去吧,我先带珩儿回去。

萧绪桓对她笑了笑,可能有些晚,你们先用饭。

他忽然出现,又接着有事离开,崔茵抱着阿珩回到院子里,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阿珩今晚喝药格外乖巧,大眼睛扑闪着,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似的,咕嘟咕嘟喝完药,仰脸看着她求表扬。

外面的雨一会儿便停了,带走了一片暑气,吃完饭带他洗了澡,崔茵照常陪他玩了一会儿,教他背诗。

郑嬷嬷在一旁给阿珩缝制夏衣,笑眯眯道:小公子真是聪明,口齿越来越清楚。

她将下午萧绪桓回来时阿珩的话说给崔茵听,崔茵愣了愣,哭笑不得,挠了挠他的小肚皮。

你跟谁学的,什么坏人,我看阿珩才是个小坏蛋,小机灵鬼。

阿珩虽然听不懂全部的话,但也感觉到郑嬷嬷是在学他说话,听着阿娘柔柔的声音,肚皮发痒,小手捂住脸,咯咯笑了起来。

崔茵想起方才阿珩一反常态乖乖让萧绪桓抱着,拿下他的小手,眉眼平静下来,认真道,阿珩喜不喜欢这个爹爹?阿珩慢慢皱起眉毛,假装听不懂。

崔茵点了点他的鼻子,那阿珩喜不喜欢阿娘?小家伙眨眨眼睛,亲了崔茵一下。

崔茵摸摸他的头,这个爹爹对阿珩那么好,阿珩如果喜欢他,就像喜欢阿娘一样对爹爹,好不好?阿珩闻言,害羞地把小脸埋进枕头里。

她一点都不担心阿珩将来知道自己的身世会再去认李承璟,他不配做阿珩的父亲。

她希望阿珩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被爹爹娘亲呵护着长大,爱是双向的,不能任由阿珩的小脾气胡乱发作,她也不希望萧绪桓总是付出,得不到一点回应。

……沈汲没能瞒住程改之有关崔茵的身份,今日他们刚刚回到荆州,萧绪桓先回了太守府,他与程改之去军营,半道上遇到了建康派来的信使。

程改之大大咧咧,从那信使怀里抽出那道旨意就叫他滚。

建康来的人,什么狗东西。

沈汲本来没在意,等回了营帐,那信使追了过来。

沈大人见谅,这道旨意是宫里的封赏,还请您将它还给下官,明日一早,下官还要去给大司马宣旨呢。

沈汲闻言皱眉,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封赏,还巴巴打听了他们的动向,跑到荆州来。

程改之拿着那道旨意,一下子就把它打开了,封赏?封赏个屁,太后还是摄政王,没一个安好心——说着不等信使阻拦,已经拿起来看了过去,眼睛瞪大,表情扭曲起来。

大司马之妻崔氏,特封一等国夫人?他舌头都要打结了,十分不解地看向沈汲,手指弹了弹锦绸做的圣旨,怪笑道,不是说夫人姓陈吗?哪里又来了一个姓崔的?沈汲也惊愕万分,拿过旨意来一瞧,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正是程改之方才念到的那段话。

他万万没想到,李承璟会直接把崔茵的出身摆到台面上。

这道旨意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萧绪桓娶了崔氏女,没人再会去探究这位崔氏女到底是谁,何时嫁与萧绪桓,只要她姓崔就够了。

那些一直以来拥护着他的人,乍闻他与崔家结为姻亲,会是怎样的愤怒和惊愕。

士庶之间那道深深的沟壑,如果用姻亲的方式连接起来,或许对于某些追求名利之人来说求之不得,但对于萧绪桓来说,只会令他被庶族和百姓猜疑不解,那些积攒了十年的功绩,也会被崔家这门姻亲磨灭。

程改之愤怒不已,将军是疯了不成,怎么会娶崔氏女!沈汲一时半会儿与他解释不清,命人将这信使扣押下来,自己连忙骑马回到太守府。

***萧绪桓看完手中的旨意,慢慢抬起眼帘。

国夫人?他平静地笑道,不好吗?李承璟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报复他,竟然直接将崔茵也拖下水,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他以为这样,就会逼迫自己放弃她?他以为这样,崔茵就会萌生退意?沈汲苦笑,襄臣,你何苦?区区一个女子罢了,你本可以全心全意准备这次战事,如今却三番两次因为她被迫改变计划。

一条铺垫了十年的坦途,你甘心就这样匆匆舍弃?萧绪桓看着这位多年的知己好友,也是他阿姐的丈夫,人都说书生最多情,沈汲却一直是这样理智清醒。

清醒的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也像那早生的几缕白发,已经看破尘世。

什么是坦途?萧绪桓微微一笑,比手请他坐下,直卿,你我相识多年,建康那些人的心,早都看透了,十年,不过才堪堪迈出一步,被他们束手束脚压制着。

我想做个忠臣,可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沈汲猛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萧绪桓敛起笑意,如果没有夫人,李承璟、崔宣、谢尚……他们又会忍耐多久?早一步,晚一步,又怎知他日的情形,会比现在轻松?从先帝遗诏册封我我大司马的那日起,他们就已经容不下我了,他们想阻拦,那我何必再为谦卑之臣。

沈汲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读懂了他的意思,心咚咚的跳起来,那个心照不宣,早已经悄悄幻想过多时的意图,让人激动又难安。

他慢慢想明白了,为何萧绪桓全然不在意李承璟和崔家会拿崔茵的身份做文章,因为这都不重要了。

沉默半晌,沈汲道:你意已决?是。

沈汲松了一口气,便又听他道,直卿,我知道你对夫人诸多不满,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份。

他眸光沉下来,你觉得我会因此丧失理智,觉得一个女子,不足以被重视。

古今向来如此,败者才会拿女人做借口,冠以祸水之名,我萧某以此为耻,一不借裙带姻亲,二不以情爱为牺牲。

***叶面湿漉漉的,风一吹,滚落几滴雨珠。

萧绪桓回到太守府,先去阿珩的屋里看了一眼,小家伙睡相很好,露出红润的小脸,像是做了个香甜的美梦。

郑嬷嬷对他道,崔茵已经回去了。

萧绪桓摸了摸阿珩的脑袋,想起今日这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表现,笑了笑,嬷嬷好生照顾他。

穿过庭院,房间里灯火昏暗,大概是怕夜里太凉,窗边只支起一条宽缝,露出点点烛光。

春草刚刚从里屋退出来,看到他,行礼道:夫人在沐浴。

萧绪桓点了点头,推门进去,里间传来一阵水声。

屏风后面的纱帘里,不用想,也知道是凝脂流玉,香艳惑人的模样。

他顿了顿,想拂帘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萧郎君?他听到她在憋笑,那女子娇声道,妾还在沐浴,您怎么能进来呢?薄帘被一只手挑开,他走进去,灯光也是那么昏昏沉沉。

幽香萦绕,见美人香肩半露,一双雪白的玉臂伏在木通边,格外惹眼。

崔茵眨了眨凝结着水汽的羽睫,朝他抱怨道,萧郎君怎么这样轻浮,擅闯妾的闺房。

他解开外裳,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定了定心神,朝她走过去。

下巴被轻轻托起,拇指压在她嫣红的下唇,目光扫过她被水汽熏得绯红的娇颜,他笑道,那夫人该怎么惩罚我呢?作者有话说:怎么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