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春草默默想着,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永远是站在娘子这边的。
收拾好衣物、妆匣, 正想将东西搬走, 回头,却发现门边已经有人站着看了许久。
春草的手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把东西搬过去, 不敢抬眼看萧绪桓的脸色。
大司马,夫人说,她去陪小公子住几天。
说完垂着脑袋, 恨不得将手里的东西盯出花儿来。
春草以为他会生气, 却没料到萧绪桓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一言未发, 转身离开了。
他可有说什么?崔茵瞥了一眼窗外,枝叶掩映下的庭院里已经空空荡荡。
春草说没有, 大司马什么都没说。
阿珩抬头看了看崔茵, 手里本来在玩一个绣坏了的香囊,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忽然严肃了起来,伸手按在阿娘颦蹙的眉头。
嘴里咕哝了一句话,崔茵没有听清,但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像是不愿意看她不高兴。
崔茵将目光收回, 萧绪桓说什么都不肯与她道明实情, 他看起来对自己无所不应,唯独这件事, 任她怎么求他, 都轻飘飘避开回答。
他既然不说, 她才不会一味撒娇讨好,且晾一晾他。
她笑笑,放下手里正在学绣的香囊,捏了捏阿珩的鼻子。
还是珩儿最心疼阿娘,是不是。
小家伙咯咯笑起来。
……第二天,杨盛的一位堂弟娶亲,因为未曾分家,婚宴在太守府中举行,这日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杨夫人几日前就曾来问过崔茵的意思,堂弟是杨家人,若是婚宴上有大司马夫妇做宾客,自然是颇有面子,崔茵记得萧绪桓说的话,杨盛和杨夫人都是本分之人,杨夫人也帮她给阿珩寻过郎中,崔茵自然愿意给她面子出席。
今日下午,就连沈汲程改之他们几个都从军营里赶了过来,杨盛和他的二叔在门口迎客,唯独不见四叔杨友。
听春草说,萧绪桓昨天下午离开之后,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今下午大概是为了杨盛堂弟的婚宴,才又赶了回来。
奴婢瞧着,大司马神色憔悴,强打着精神同人说话,奴婢问娄复,娄复悄悄跟奴婢说,大司马昨夜出去了一趟,一夜未眠。
崔茵替阿珩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复又垂下眼睫,他要是真不想让我知道,娄复就不会说。
装可怜。
她才不会心软。
杨盛堂弟的岳家就在荆州,那杨家小郎君骑着马穿着红彤彤的婚服将新娘子从家里接了过来,花轿落地,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半天。
阿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看,觉得到处都是红艳艳的,很是新奇,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非要往门口去,崔茵怕鞭炮声吓到他,不许他过去,小家伙哼哼唧唧开始准备掉眼泪。
嘴角向下一撇,正打算开始哭,就听到旁边有人走过来,拍了拍掌。
阿珩懵懵地看过去,萧绪桓对他笑了笑,伸手要抱,哄道,爹爹带你去前边看。
阿珩下意识看向崔茵,见阿娘瞪着爹爹,小脑袋低下想了想,苦恼地纠结了片刻,身子一扭,伸手要萧绪桓抱。
崔茵气得语塞,转过头去不看他们两个。
阿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萧绪桓用下巴上新冒出来的一点胡茬蹭了蹭脸,一边伸手推他的脸一边咯咯笑。
夫人不过去吗?他笑问,单手抱着阿珩,想去牵崔茵的手,却被人闪躲开来。
她看了一眼魂儿都被门口的热闹勾走的小坏蛋阿珩,半个眼神都没给萧绪桓,冷声道,郑嬷嬷跟着阿珩,一会儿送回来。
今晚让他跟着我就好,夫人不必担心。
崔茵抬起眼帘,目光从他面上轻飘飘掠过,微微停滞了一下,不必了,阿珩闻不得酒气,还是送到我这里为好。
说罢便要走,被萧绪桓拦住。
夫人这是打算不理我了?他走近一步,眼眸沉沉看着她,见她不语,笑了笑,是不是我不与夫人说,夫人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崔茵没有看他,脑海里却闪过方才见他面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的模样,心微微一动,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萧绪桓见她坚决,仿佛认真想了片刻,轻声道,让我想想。
……宴前郑嬷嬷便将阿珩抱了回来,笑眯眯对崔茵道,小公子一点都不怕呢,盯着新郎官看。
崔茵想了想他那副可爱的小模样,笑了出来。
在座的都是荆州官宦富商家里的女眷,见了阿珩,连连夸赞小家伙乖巧懂事,模样可人,阿珩看桌子上哪样东西都馋,却又不能吃,仗着人多,有点害羞,便一直冲崔茵撒娇眨眼睛。
崔茵点了点他的额头,低声道,跟谁学的装可怜。
杨家几个小娘子都很是爱戴崔茵,叫她女先生,见阿珩可爱,得了崔茵的允许,带着小家伙去一旁玩了。
宴上诸位女眷纷纷过来向她敬酒,杨夫人今晚忙碌,不在旁边,崔茵略饮了几杯,笑得脸都僵了。
她不善饮酒,又怕继续坐下去,会有更多女眷过来敬,便借口说去找阿珩,悄悄离了酒席。
今夜天色清淡,一弯上弦月挂在树梢,春草说小公子玩困了,郑嬷嬷带他回去睡了,崔茵点了点头,陪我去花园走走,吹吹风。
她觉得脸颊热热的,像是有些醉了。
前面热闹的婚宴人声嘈杂,整个太守府都点亮了红纱灯笼,连婢女的腰带都换成了红色。
听闻杨家这个小郎君娶得是恩师的女儿,也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春草陪着崔茵走到了紫藤花架下,没有了白日纷飞的蜂蝶,静悄悄的,将月光半遮半掩。
春草不知怎么的,看着娘子从热闹里走出来,孤零零坐在这里吹风,鼻头一酸,抽噎道,奴婢还记得,当初陪娘子出嫁,先夫人病得起不来身,都没能给娘子盖上盖头,娘子就一路不顺,好不容易活着到了王府,也没人掀盖头。
她擦着眼睛,越擦眼泪越多,奴婢知道不该说这些让娘子伤心,可奴婢就是忍不住……今天看别人家娶妻,那么热闹,就想着哪天大司马回去,也给娘子补上。
崔茵倒没有多么伤感,提起李承璟,她心里已经没有半点波动了,至于萧绪桓,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有没有这样的仪式了。
眼睛都哭肿了,大喜的日子,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有什么不满,她笑笑,轻轻推了一下春草的手臂,赶紧回去擦擦脸,我略坐一会儿也回去了。
春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然哭肿了,小跑回了院子。
花园离他们住的院子不远,崔茵酒劲上来,有些晕乎乎的,想往回走,却走反了方向。
修剪整齐的藤萝和花丛,月色下看起来差不多,直到面前出现一条木廊,才发现自己走错了。
重新返回那条小路,经过一片爬满藤萝的怪石,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说话。
她本想静悄悄离开,却看见露出的半片衣角,和萧绪桓今日所穿的一模一样。
一阵风吹来,崔茵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鬼使神差般站在原地,听他们交谈。
……杨盛一脸惭色,知道萧绪桓他们今日下午赶回来,就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四叔所做之事与他无关,与杨家无关。
原来那杨友其人,心里怨怼这位侄儿多年,身在荆州,不甘心在杨盛身边谋一个小官做,早就与西蜀刘泰父子有了勾连。
当日萧绪桓刚来荆州时,杨友谄媚非常,他便觉得此人圆滑殷勤过头,着人留意,也让崔茵多注意些杨友妻子张氏的态度,果不其然,他们一行人来荆州的消息,事无巨细被传到了刘泰父子耳中。
暗处盯着杨友的手下截下了他们的密信,杨友迟迟不曾收到刘泰父子的回信,起了疑心,昨夜趁太守府忙于婚宴筹备,带着妻儿想要逃到西蜀,被萧绪桓带人抓了起来。
杨盛今早听到消息,又是担心,又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四叔,他实在是忍够了,却又怕萧绪桓也怀疑他。
今日婚宴,萧绪桓带着沈汲他们一道来赴宴,就是表明态度,杨友之事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襄臣,愚兄实在是惭愧,不知要如何面对你才好。
萧绪桓轻轻收回视线,对杨盛笑了笑,维安兄不必自责,你帮我良多,这次也算替你除去了隐患。
杨盛感动不已,却又叹了一口气,可,刘泰那小人实在嚣张,邀你去蜀郡,不安好心,都怪我那四叔,竟还牵连上了夫人…………崔茵听着,心脏砰砰跳了起来,竟不知这些日子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怪不得昨天他一夜未归,本以为萧绪桓也是与她赌气才故意不回来,原来是有正事要做。
想起他今日那副憔悴的样子,连胡茬都没时间刮去,忙了一整夜,还要回来赴宴,宴前与自己说话时低声软语,很是可怜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杨盛话里提到的,分明就是与自己有关,与自己说清楚就那么难吗?把她究竟当做什么经不起风雨的娇花。
今晚定要同他说个清楚!正想着,抬脚便要回去,却被人揽住腰肢向后倒去。
崔茵差点惊呼出声,撞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抬眸,见他静静看着自己,眼底犹如暮春的山涧潭水。
夫人怎么在这儿?作者有话说:非常抱歉迟到了!今天三次元事情比较多,附近有确诊的病例,排队核酸给病猫差点排晕过去了,最近疫情比较严重,大家要做好防护!抱抱四川的友友们,看今天地震的消息吓了一跳,要平安哦本章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