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1章

2025-03-22 07:51:55

崔茵一时分辨不清, 究竟那梦中所见为真,还是因为如今身边人是他, 故而潜意识里将他视作救赎, 才臆想出来梦中的那个场景。

大梁崇尚佛道,她没有细辨过那些经义道法,轮回因果, 只当是祈福求运的普通寄托,但每每梦见这个古怪而真切的梦境,她都忍不住怀疑, 难道世上真的有重生一世之说。

萧绪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记得她当年在江州受惊不小,怕她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不住地轻声安慰, 轻拍着她的背,温柔无比。

茵茵, 无事了。

崔茵慢慢从他肩头抬起脸来, 长睫上挂着泪珠,垂眸看了一眼,见他衣襟都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伸出手指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她不敢看萧绪桓的眼睛,想着就让他误会自己是因为害怕才哭罢了。

一个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真是假的梦, 如何同他开口?更何况前世轮回这样的怪力乱神之说, 他也不一定会相信。

在去钟山之前, 她与萧绪桓素未谋面,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梦里自己不曾有这一段交集, 被李承璟困在江心小州之上, 更不可能与他见过, 说不定只是自己思绪混乱罢了。

郎君,方才那些人呢?可曾抓到了?萧绪桓见她虽止住了哭,眼尾还是红红的,怯怯地抬眸看着自己,有些后悔真的带她出来了。

抓到了,他将话题带过,将人抱起来放到褥衾上坐着,别担心,外面有人值守,今夜不会再有意外了。

崔茵摇摇头,我不怕,郎君,他们人呢,和今天白天遇到的探子可是一伙儿的?不怕?他笑了笑,不怕茵茵方才哭什么。

崔茵微微心虚,抱住他的手臂,有些撒娇的意味,真的不怕了,有桓郎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郎君,你快和我说嘛……娇声软语,哪怕觉得她只是随口一说,也让人心一软。

萧绪桓正想开口同她解释,帐外,传来程改之的呼唤声。

崔茵也听到了,立刻松开了他的手,不扰他忙正事。

萧绪桓道:你若还怕,叫阿英进来陪你,程改之寻我有事,一会儿便回来。

崔茵点了点头,知道他先前一回来就来看望自己,此时程改之来寻,一定是为了抓住的刺客的事,忙点头,你去吧。

但等他离开后,听见帐外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了,崔茵起身穿好鞋子,悄悄跟了上去。

阿英看见她出来,忙阻拦,夫人,您别过去了,她很是为难,焦急道:那边在处置抓到的刺客,恐怕会吓到您,夫人,回去吧。

崔茵拉着她的手,你陪我过去,悄悄看一眼便回来。

阿英想了想,夫人只是去看一眼,又不是看那些刺客,是看牵挂大司马罢了,那边动作也没有那么快,应当没事,叹了口气:那就看一眼便回来。

路上遇到几个值守的侍卫,纷纷向她问好行礼,一直走到一片荒芜的林边,看见前面亮着几个火把。

阿英道:夫人看见了,可以回去了吧?前面影影绰绰,只能看清背影,崔茵一眼就认出了萧绪桓,见他仿佛低头在朝灌丛挡住的地面的方向看去,她猜灌丛挡住的就是被抓住的刺客。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萧绪桓拿过旁边人手上的一柄剑,架在那人脖子上。

阿英着急起来,夫人别看了,我们快回去!崔茵一把拽住她的手,脚步停留在原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睫轻颤,心跳有些快。

一声惨叫传来的时候,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天穹如墨,点点星河。

溪水潺潺,萧绪桓在水边掬起一捧水,洗去溅到手和脸上鲜血。

他听见身后,一道迟疑的脚步声渐渐走了过来。

崔茵试探地小声唤了一句郎君。

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她仍旧是手脚冰凉,腿下发软——不是因为那杀人的场景有多血腥,而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萧绪桓。

就如同在丹阳城外初次遇到他时,给她的第一感觉一样,他是一个危险而陌生,充满着杀气的男子。

她当时睁开眼睛后,发现隐隐的火光中,萧绪桓朝灌丛后面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刚刚杀过个一人,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水边那道背影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手上的血已经被洗掉了,崔茵看着他平静温和的眸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郎君……她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方才萧绪桓已经发现她跟过去了,却只是看了自己一眼。

萧绪桓将她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笑了笑,夫人被我吓坏了吧。

见他没有责备自己偷偷跟过去的事情,崔茵跑过去,站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没有,没有吓到。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你可是觉得,我将人全部处死,过于残忍?崔茵连忙摇头,郎君杀的是刺客,本就该处罚的。

他们差点取了我的性命,茵茵知道,不该对敌人心慈手软。

萧绪桓看着面前这双澄澈清滢的漂亮眼眸,她仰头看着自己,充满了信赖,心底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他本以为崔茵看见自己杀人的场面,心里会有个疙瘩,她这样娇柔良善的性子,怕是接受不了枕边人是个杀人不眨眼之人。

他喉结微动,垂眸道,今夜抓住的刺客,不是刘泰派来的人。

是胡人。

胡虏野蛮,当年胡人与羯人侵入中原,屠城数十座,战乱四起,不知有多少百姓死在他们手中。

崔茵听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起来。

我知道,他们死有余辜。

她眼底渐渐湿润起来,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懂他的,懂他的抱负,懂他过去十年的经历。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不会有人真的做到感同身受。

她只是很表面的,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懂他。

十年间,他是怀着何等心境战场杀敌,只有他自己知道。

崔茵忽然有些心疼,伸臂抱住他,踮起脚,胡乱亲吻着他的唇瓣。

哭什么,他吻去她脸上的泪珠,附耳道,茵茵是不是水做的,怎么这么爱哭。

崔茵听他故意哄自己笑的话,却笑不出来,紧紧抱着他,两个人的心跳几乎要融为一体。

月下苇草沙沙作响。

郎君,以后我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周末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