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3章

2025-03-22 07:51:55

早在萧绪桓悄悄离开的时候, 崔茵便醒了过来。

窗边那传信鹰拍打翅膀飞走发出的声音,她也都听见了。

崔茵本也没有睡的多沉, 只是完事后有些累, 心事重重,故意想要让萧绪桓放松警惕,才装作睡熟了的样子。

萧绪桓甫一出门, 她便走到窗边听到了庭院中他吩咐程改之的几句话,待人都走后,自己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发髻, 不施粉黛, 推门朝庭院里那棵乌桕树下走去。

……乌桕树下。

程改之正烦闷着,他与萧绪桓其他几个手下一样,先前知道大司马身边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时, 很是替他开心。

毕竟他早就到了成家娶妻的年纪,孑然一身多年, 终于觅得可心人, 能够知冷知热,生儿育女,他们这些一同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建康送来的那一道圣旨,挑破了那女子的身份, 她竟是崔氏女。

程改之愤怒不已, 崔家那些人, 处处与他们为敌,甚至多次出手暗害萧绪桓。

沈汲劝他, 说夫人身世坎坷, 温柔良善, 大司马自己喜欢就好。

后来在荆州城中,他们的确听到不少夸赞夫人的谈论,说她去郡学授书,毫无架子,对谁都很是和善。

直到刘泰父子无赖至极,要求萧绪桓带着夫人一同来蜀郡,差点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程改之他们本来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怨言再次被激起,没有想到的是,夫人竟自己主动答应一同前来。

程将军!程改之百无聊赖,坐在树下衔了一根狗尾草,抱臂仰头闭着眼睛。

忽然听见崔茵的声音,还未起身,她便已经走过来了。

程将军,萧郎君是不是去寻钟隆了?程改之忙爬起来,夫人你都知道?他面露颓丧,不疑有他,对崔茵道:是去寻那个老土司了,只不过事情不太顺,将军只好亲自去说服他了……崔茵笑了笑,方才听到萧绪桓命他留下,听他口气便是心存遗憾,知他定然是想跟着去的。

程将军,我知你随郎君征战多年,是他最倚重的副将,这么大的事,却只能留在这里看顾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很是可惜。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知,原本照我的身份,你们对我颇有怨言,都是看在郎君的面子上才称我一声夫人。

程改之被戳中心思,有些心虚,夫人仙姿佚貌,秾艳如花,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明知道大家对她有怨言,也没有生气。

他忙道:夫人多虑了,我……程将军,我没有怨怪你的意思,她温声道,我只恨自己无用,总是连累郎君,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也都是我自己猜测出来的,郎君从来不与我说。

程改之睁大了眼睛:夫人自己想到的?崔茵说是,然后期冀地看着他,程将军,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萧绪桓转头,看见程改之身后跟着走进来的那道身影,眉心一拧,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崔茵一步步走近。

他暗叹一声,原以为自己哄她已经叫她把这件事搁下了,没想到她狡黠万分,还是想办法跟来了。

崔茵见他脸色漠然,有些生气似的,拽了拽他的袖子,秋水盈盈的一双眼睛冲他眨了眨,旋即坐在他旁边,对钟隆笑了笑。

钟老,妾贸然前来拜见,还望您见谅。

她方才在门口,已经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了。

钟老,妾深闺妇人,不懂郎君他们的谋略计策,更不懂兵法,但方才听您拒绝了郎君的提议,想到一事。

当年老南羌王仰慕中原文化,率族人南下,在蜀地繁衍生息,而留在祁连山的北羌,本以为可以在山下那片土地上与世无争,最终却被羯人灭国。

萧绪桓垂眸,静静看着她,浅淡的烛光将她的面容映衬的愈发柔和温婉。

他一直知道,崔茵像一株兰草,外柔内刚,蕙质兰心,但他私心里,不想让她参与任何危险的事情,哪怕知道她不怕,她也能祝自己一臂之力,也不愿意。

大概是因为遇见即错过,能重新遇见她,天上那抹月色能落到自己手心,已是他此生最幸运之事了,他不想再出任何岔子。

钟隆听到崔茵提及北羌,慢慢坐直了身子,笑了笑,夫人继续。

崔茵道:您如今拒绝结盟,和当年北羌的决定,又有什么不同。

钟隆微微变了脸色。

都是求自保,有如自欺欺人,我不犯人,人却犯我,钟老,难道躲在刘泰的旗帜下,就能躲过胡人吗?他们今日不攻打南羌,是因为势在必得,觉得蜀地是砧板上的鱼,先夺后夺,是一样的。

老南羌王当年归顺大梁,是因为当年的大梁皇帝是明君明主,汉家文化教化您的族人,在蜀地繁衍生息,受儒家熏陶的子民还能去到中原为官,带回来中原的农作、器械,南羌人才能生活得更好。

物是人非,大梁摇摇欲坠,守成会被胡人所灭,您若真的想要保全族人,难道不应该另寻明主,博出一条新路吗?……从钟隆的密室出来,沿着南羌人留在蜀郡的密道,悄无声息的返回住处。

刘泰手下虽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萧绪桓他们,却因为此前那个探子被萧绪桓不留情面的戳破扔了回去,刘泰也不好明目张胆将人安插在他们身边。

有夜色作掩护,又有钟隆的手下护送,一来一往,刘泰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程改之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去,大司马虽然没有责罚他,但见他压抑着怒气,知道自己明日是躲不过去一顿责罚的。

崔茵稍稍停下脚步,转头对他道,程将军,你不用怕,是我求你带我来的,郎君不会罚你的。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萧绪桓一把攥住她的手,冷冷看了程改之一眼。

程改之心虚无比。

他方才在钟隆那里,听夫人那一番话,实在是羞愧汗颜。

他答应带崔茵来找萧绪桓,是因为自己也想来,想着那个老土司若是不答应,他干脆把人抓起来揍一顿,老土司捏在他们手里,看那些南羌人会不会听他们的话。

却没想到,夫人三言两语,就能叫钟隆改了主意。

相比自己,去了也是无用。

回到住处,萧绪桓松开了她的手,崔茵见他一路忍着怒气,一言不发,本想撒娇哄哄他,却没想到他丢下自己大半夜,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直到丑时过半,崔茵趴在枕边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中觉得有双手在自己身上作乱,才清醒过来。

郎君……她翻过身来,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眼神朦胧,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没有捣乱,钟隆这不是答应结盟了吗?萧绪桓沉沉地看着她,他不是生气崔茵自作主张与钟隆说的那番话。

反倒是很赞同她,她很会揣摩人心,更是机敏,早就想明白了自己的计划。

她帮了他,他很是感激。

让他生气的是,今日她能瞒着自己求程改之带她去找钟隆,下一次呢,要是事情危险,她万一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

崔茵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漆黑的瞳仁里涌动着暗光,还是不说话,便主动凑过去,亲吻他微微干燥而柔软的唇。

郎君,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是能帮你的,她在他下巴上重重亲了一下,笑道,你不要什么都不跟我说好不好?萧绪桓未置可否,忽然将她压了回去,眸中翻滚过炙热的暗流。

空气中湿热而潮闷,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滑落。

手腕上的玉镯一下一下磕在榻边的木板上,崔茵心里有些委屈,忍不住哭了出来,明明是你瞒着我,明明是你的错……我知郎君不是不信我,而是患得患失,怕我有什么闪失。

可是桓郎,我不怕的,与其永远躲在你身后依附你而生,我更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事情。

他拨开她面颊上几丝被泪水打湿的长发,心底像是化开了一潭春水,声音沙哑,低声哄道,我知道,是我的错。

顿了顿,萧绪桓的声音近乎呢喃,轻轻叹了一声,茵茵,我舍不得你冒险。

胸腔里迸发的热意,不知究竟是自鄙而羞愧还是她那份坚定不移地心意带给他的感动。

她微微喘息,睁眸看着他的眼睛,你以后还会瞒着我吗?他看着她泪盈盈但却倔强的一双杏眸,缓缓摇了摇头,抬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不会了。

夫人一片心意,岂能辜负?崔茵回抱住他,止住了眼泪,有些脸红,但还是轻声开口,……那郎君要永远对我好才是。

萧绪桓笑了,附在她耳边,轻声而郑重道,好。

永远对夫人好。

月光如银,倾泻满地,潮湿的微风轻轻掠过纱帐,带起丝丝波澜。

乌桕树上停着几只鸟雀,纷纷靠在树枝上,舔舐着羽毛,安静了下来,叶底的小虫都已经停止了鸣叫,夜色寂寥,唯有相爱之人同频的心跳声,如同雷与鼓,诉说着绵绵不尽的情意。

幽夜里一朵娇娆的牡丹盛放,鼻息间尽是她醉人的馨香。

她怎么会知道,孤寂半生,他究竟有多珍惜此刻的欢愉,和她无尽的爱意。

这一生永远不要有尽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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