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谈溪没有半秒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因此她从未好好观察过这附近的景色,此刻闻渡带着她来到后山,她才发现这里真的好美。
她抬着头, 只是可惜看不到星星。
城市里本来就很难看到。
闻渡的手指微微用力,声线在空气中化成水, 以后还有机会。
谈溪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并未接话, 偏过头去看山上的大树。
我们爬山吗?闻渡点头。
那山其实真的很矮,闻渡腿长, 几乎用了七八十步就爬上山顶。
他小时候爬上这里就可以毫不费力, 今日却微喘,因为将大部分力气都用在了拉拽谈溪身上。
他觉得她是故意的, 微微恼怒。
谈溪无辜地眨眨眼, 刚才做蛋糕好累。
……对比同龄人, 她体力还算不错, 不过是想看到闻渡为自己花力气罢了。
山顶那棵树很高很大, 谈溪叫不出品种,却觉得它莫名让人安心。
虽然叶子已经掉光,但是因为树枝依旧浓密粗壮, 因此飘落树下飘落下的雪花很少。
谈溪松开闻渡的手,重新感受冬日冷风。
找到一处最干净的地方,靠在树根旁边,慢慢坐下。
然后又拍拍身边凉爽的台阶,像自己家一样跟闻渡说:坐。
闻渡坐在她身边。
被树枝遮盖,他们看不到天上的雪, 却能看到远处的景色。
大树像是某种屏障, 将他们包拢在内。
谁也进不来。
山的后面那处别墅与闻家不同, 灯火通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温馨又平淡。
她看到闻渡十分淡漠地扫了一眼。
侧脸冷峻,神色微动。
风吹来。
谈溪微微感到寒气,但又不愿意独自面对阴冷的地下室。
她将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又将外套自带的帽子戴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直小猫。
明明冷得指尖通红,也绝对不肯喊一句回去。
闻渡侧眸,问她:冷?谈溪下巴搭在膝盖上,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
她感到身边有衣服摩擦的声音,一回头,立刻按住闻渡的手,哎,不用不用,你要是把外套给我,我们就回去。
谈溪不是矫情,她不需要别人牺牲自己的健康来照顾她。
这会让她感到负担。
闻渡停下手。
谈溪重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两人都不说话,清晰地感知着对方的存在,却又没有任何不自在。
四周太过静谧,雪花落在树杈上的声音又太过有规律,谈溪微微感到困倦,渐渐闭上了眼睛,仿若进入没有边界的苍翠森林,没一会儿,便慢慢睡着。
呼吸逐渐平稳。
闻渡这才意识到她竟然睡着了。
谈溪刚开始还算老实,三五分钟后,脑袋开始到处晃悠,然后幅度越来越大,闻渡在旁边闲闲地看着谈溪嘭地撞上旁边的树干,然后听她在半梦半醒间啊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也不知道是疼还是不疼,反正没再出声,重新蜷缩起来。
安静了不出五秒,继续往旁边倒。
还顺势打了喷嚏。
闻渡叹口气,没有犹豫,站起身,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谈溪身上,然后又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身边那人终于安分了一些。
月影朦胧。
雪铺满地,雪压树枝,雪雾弥漫。
新年夜,山上并排坐着一双人。
发丝柔软,谈溪在这一刻无比乖巧。
大约是真的累了,她虽然呼吸轻浅,但是睡得却明显很沉,一直没醒。
闻渡的肩膀第一次感到沉甸甸的重量。
谈溪是个有些矛盾的人。
时而像个随时警醒的刺猬,时而又纯真得不对任何人设防。
她偶尔撒娇发怒,看似把对方当成亲近的人,却又不肯让别人触碰自己的心灵。
而那些流露出的情绪也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
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
冰冷又柔软。
闻渡垂下双眼,眸色如雪。
他肩膀上的骨头太硬,谈溪靠在上面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推开,重新往树干那边倒去。
在她的脑袋即将撞上树根时,闻渡再次将她拽回来。
可惜身上披着的外套又滑下来,闻渡捡起来,重新披上去。
反复七八次之后,闻渡耐心告罄,干脆把外套直接蒙在谈溪的脑袋上。
她轻轻哼了一声。
然后终于安静。
闻渡看向对面那间别墅。
已是凌晨一点,他们一家人依旧聚集在客厅。
里面的灯光几乎到了刺眼的程度。
闻渡别开头。
大约是外套闷热,谈溪被捂在里面,虽然不再感到寒冷,却觉得呼吸微微困难,动了动之后,又哼了几声,似乎快要醒来。
闻渡侧眸看她,伸手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拿下来,重新穿回自己身上,然后眼看着谈溪重新东倒西歪,最后再一次撞上树根。
哎呦。
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茫,捂着脑门,四处看看,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她扭头看闻渡,问道:我睡着了?嗯。
啊,你怎么不叫我?闻渡看着她,你没醒。
谈溪微微脸红,那你声音大点儿。
她又将自己的手背贴在脸上,我睡了很久吗?为什么感觉有点热?一点多了。
哦。
谈溪起来,看到闻渡微红的锁骨,很快挪开视线,那我们走吧。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下山的时候,两人没有牵手,谈溪将手揣在兜里,像是阻隔了所有的暧昧气氛。
二人在地下室别墅院中的门口停下脚步,准备道别。
谈溪抬起下巴,呼出的热气很快散去,闻渡,新年快乐。
嗯。
闻渡垂下双眸看着她,又道:你也是。
谈溪没有再说话,转头回到地下室,关上门的那一刻,面对漆黑又安静得可怕的屋子,她听到了闻渡走上楼梯进入别墅二楼的声音。
*谈溪一觉睡到了次日午后,睁眼时,手机上已经有许多条未读消息。
她挨个回复别人的新年祝福,然后点进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吴烨发的。
新年第一天,打台球打个痛快,不过可怜的寿星好像有点感冒。
接下来那条是周野的,他倒是没什么文字,就是放上去了一张合照,里面的人谈溪只认得他一人。
周野身边,坐着一个极漂亮的女孩儿,虽然没有特别说明,也没有互相依偎,但他女孩儿神情羞涩,二人关系必定不同寻常。
谈溪盯着屏幕愣了一会儿,然后发消息吴烨,周野有女朋友了?吴烨的回复很快,啊,对啊,就前几天的事吧。
怎么了?谈溪快速打字,没事,随便问问。
吴烨不再多问,毕竟谈溪偶尔八卦也绝不可能是对周野有什么想法,更何况周野这小子女朋友换得频繁,虽然这次相隔了一段时间,但他敢保证,今天这个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
周野这人也不花心,不过就是没个定性,对谁也不上心,对谁也算不上喜欢,哪个姑娘追的紧,他又觉得人家有意思,就在一起一段时间,失去兴趣后再火速分手。
若说他是个渣男,也算不上,毕竟他每段感情都是好聚好散。
至少是他本人好聚好散,至于对方能不能放下他可不在乎。
谈溪继续回复其他人的消息,跟王欣聊了几句之后,她点开边意的头像,给她发过去一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
边意正在跟父母吃火锅,没有注意到手边震动的手机。
她被辣得鼻尖冒汗,吐着舌头,却觉得极其过瘾。
端起手边的的冰水正准备解解辣时,余光中,门口忽然进来一行人。
边意手一抖,水撒了一桌子,旁边的服务员立马过来关心道:啊没事吧,我再重新给您倒一杯。
边意紧紧握着玻璃杯,有点僵硬,机械地把杯子递给服务员,注意力全部都在刚刚进来的周野身上,连谢谢都忘了说。
父母看出她的反常,问道:意意,怎么了?边意盯着火锅中沸腾的红色泡泡,没有出声。
当一杯水被端上来后,借着服务员挡着半个自己,边意又快速朝那行人看了一眼。
周野正好扭头跟身边的女孩儿说话,视线扫过来。
边意一惊,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率先做出反应。
她猛地低头,弯曲着身子,把自己藏在桌下,也不顾身边服务员和父母的眼神。
——她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周野看到自己。
至于为何,她脑子混乱,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不想和他在这个场合打招呼,尤其是他们那些人都是相貌极好,引人注目的。
她下意识觉得这些人与自己并非同类,不愿接受他们的打量。
边意低头解开自己的鞋带,又重新系上。
脑子里满是周野身边女孩儿的漂亮红色裙子和一双长腿。
她看着自己的穿着——暖和的毛衣,宽松的牛仔裤,全是最基础的颜色。
要多普通就有多普通。
她被辣得眼眶蓄上了一层泪。
心中默数十秒之后,边意直起身子,看着对面一脸关切的父母,摇摇头,没事,我鞋带开了。
父母对视一眼,边意当作没看见,将碗中已经冷掉的笋片吞进嗓子中。
她从未觉得火锅这么难以下咽。
既然吃不进去,她心烦意乱地拿起手机,看见谈溪的消息,打起精神回复后,点开朋友圈,犹豫许久,轻轻点击屏幕,发了六个字。
祝你新年快乐。
这是一条永远不会抵达收信人信箱的祝福。
边意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周野的联系方式。
从高一做同学开始,边意就没有胆量加周野好友,哪怕在班级群里把每个人都加了一遍,做足所有欲盖弥彰的功夫,都没有鼓足勇气向他发送好友请求。
后来做了同桌,边意一直等待一个机会,但是,她和周野的关系似乎大多时候都止步于教室。
在教室里,他们可以说笑,但在教室之外,包括学校之外,他们退回最普通的同学关系。
他们根本不需要额外的交流,哪来的机会加为好友呢?边意心里很清楚,哪怕是上一次被周野拽去一起唱歌,也不过是他那时候空窗期,找不到其他人,就心血来潮找了一个永远不会有任何发展的自己。
她捏紧手机,只觉得眼泪快要控制不住。
低着头,噌地站起身,边意跟父母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7-09 00:00:00~2022-07-15 07: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58827925、l 10瓶;乌冬恰豆宝、59715668 5瓶;微凉 3瓶;困- 2瓶;Jojo、寒染幽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亮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