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渡说不出来的话全被闻璟一股脑儿地讲出来了。
他从小嘴甜, 仗着撒娇到处讨人喜欢,谈溪也不推辞,尤其是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他, 自然像亲弟弟一样疼爱他。
闻渡在一旁喝酒,听着闻璟三两句话就将谈溪约出来。
脸色稍微变了变。
闻璟挂掉电话, 半点儿眼力见没有,年轻的面庞全是笑意, 谈溪姐很快就同意了,说明天周五她下班没什么事情, 可以去吃饭。
他高兴了一会儿, 又好死不死地问:哥,你去吗?闻渡的脸彻底冷下来。
闻璟抓抓头发, 意识到家里的温度似乎骤降, 终于发现自己是得意忘形了, 立刻笑道:哥, 你也一起去吧?*谈溪今天没开车, 闻璟说有司机接送。
于是她就在门口等着。
大约十分钟后,路边停下一辆车,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闻璟拉下车窗,露出一颗少年气的脑袋,伸手挥来挥去,谈溪姐!这儿!谈溪冲他笑笑,然后往路边走去。
打开车门,坐在后座, 跟闻璟打过招呼, 然后随意扫了一眼前座的司机, 哪怕是只看到了小半个后脑勺,也立刻感到不对劲儿。
这司机浑身散发的气质实在不是凡人,谈溪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谁,话也不说,推门就要往出走。
哎哎哎!谈溪姐!闻璟一把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姐!别走!闻璟的手死死拽着谈溪不放。
闻渡从前排转头过来,带着寒光看了他一眼,吓得闻璟又赶紧给松开。
只好握着拳头憋了口气虚弱地说:姐……你别走。
谈溪冷着脸,看了一眼在驾驶位置上的闻渡。
闻璟正琢磨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闻渡直接踩油门把车给开走了。
三人抵达餐厅门口,闻璟在谈溪身边小声道:这地儿人均消费特高,我哥付钱,咱俩敞开肚子吃就得了。
谈溪不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反正此刻像是个哄不好的女大学生。
服务员引导三人坐在风景最佳的窗边,今日天气凉爽,温热中带着小风,最是舒服,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这个角度能看到最美的燕城夜景。
服务员拿来菜单,放在闻渡面前。
后者轻抬下巴,说:给她。
谈溪指着身边的闻璟道:他来点。
闻璟点点头,接过菜单,他今天下午在操场上欢脱了一下午,正饥肠辘辘,不想跟他俩推脱,挑着贵的点了满桌子。
谈溪拿着酒水单叫了瓶红酒。
这顿饭吃得叫闻璟心慌,旁边和对面两人都几乎没有动筷子,他哥应该是挺想喝酒,但是因为要开车,没法喝。
谈溪则是每道菜都尝了一下,只有最辣的那份吃了好几口,吃到满脸通红。
闻璟觉得自己纯属就是来吃饭的,他正是抽条的年纪,轻易不觉得撑。
吃到中间,闻渡去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遇到一个漂亮女人的搭讪,那女人背对着闻璟和谈溪,长什么样子没看见,但背影玲珑,线条极美。
闻渡英俊得太过瞩目,个子又高,半个餐厅的人都扭头朝他们这边看。
他表情冷淡得厉害,沉着一张脸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人忽然回身打量正在喝酒的谈溪,然后离开了。
谈溪看了他们几眼,就别过头,她被辣得晕晕乎乎,不肯喝水,干脆喝酒喝到一副不醉不休的样子。
闻璟抬起头,惊恐地看了一眼把酒当成水喝的谈溪,又看了一眼坐下来的闻渡,人家表情淡淡,扫了一眼独自饮酒的谈溪,眸中突然带着了看不懂的笑意。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十分搞不明白,刚才吃得太急,气泡水喝得太多,闻璟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谈溪侧过脸,不看坐在对面的闻渡,只顾着去看窗外的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
上次这样一起望着窗外似乎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们站在五金街台球馆的窗前,看着外面嘈杂的烟火气。
那时候的她拼命要离开那里,现在终于离开了。
绕着地球大半圈,就为了摆脱那个无法保护自己的怪圈,拼尽全力登上最高峰,就为了去看很多人一出生就能看到的风景。
她双眼迷离,忽然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身边看景色的人还是他。
宽大的玻璃窗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闻渡也在侧眸往外面看。
他的气质疏离,但眼底的温柔却在今晚如此清晰。
酒入喉咙,谈溪终于微醉,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一处软得一塌糊涂。
谈溪从不会轻易寻求另一个人的帮助,哪怕是在最无助的时候也都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她靠自己散发着热度,照亮前进的路,但今晚,她终于想要投入一个人的怀抱,像个索取无度的妖精一样,吸走另一个人的所有温暖。
她的所有自私都给了闻渡。
她不要闻渡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要闻渡永远都是她的。
哪怕曾经她抛弃过他,在那个雨天扔掉闻渡。
闻渡也一直都是她的。
夜凉如水,人总会在某一个时刻迷离,忘掉所有的理智。
谈溪将手中的酒一杯又一杯地喝完,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冷,她想,闻渡怎么还不来抱一抱自己?突然,隔壁桌两三岁的小孩突然哇哇大哭。
谈溪虚浮的手腕轻轻一抖,刚倒的一杯红酒倾尽洒出。
尽数洒在她的前襟上。
旁边有人向这边看去。
酒精的作用下,谈溪反应迟钝,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胸骨处一片清凉和湿漉漉的,却没发现早已春光半露。
坐在对面的闻渡却是瞳孔一紧,迅速站起身,然后在谈溪迷茫、警惕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中脱掉西装外套。
他长腿迈开,绕过餐桌,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顿时,闻渡浑身特有的清冽香气包裹在她身边。
谈溪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更冷了还是更热了。
但是理智肯定是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
谈溪有些烦躁,怎么闻渡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就让自己停止思考。
谈溪一把将闻渡推开,伸手就要扒拉掉碍事的衣服,你好烦!她喝得两颊都晕上了桃红色。
闻渡一看她这样就是已经有点醉了,快要被磨没的脾气,在谈溪露出自己那被浸湿到隐隐约约透明的衣衫一角时,火气又蹭地上来。
他捏着谈溪作乱的手指,冷着一张俊脸,谈溪,你敢脱掉?谈溪的胳膊肘没轻没重地往他胸口捣,你真烦……骂归骂,却抓着他的西装外套不放了。
闻璟正巧这时候回来,睁大眼睛问:谈溪姐怎么了?闻渡侧着身子,将谈溪堵得严严实实,掏出一张卡,声音低沉,闲得没事做就去把账结了。
闻璟接过卡,有点无辜地哦了一声。
三人离开餐厅,闻渡先把闻璟送回家。
临走前,闻璟指着谈溪说了一句,谈溪姐喝醉还挺可爱的?就是看着不太聪明啊?闻渡寒声命令,下车。
闻璟一溜烟地跑了。
然后他又将车往谈溪家开去。
谈溪已经在后座睡着了,歪着脑袋,偶尔睫毛轻轻抖动,没有一点设防。
慢慢开到她家楼下,闻渡停下车。
远处的夜空早已染上深蓝色,又似一层轻纱覆在上头,显得夜色朦胧,唯有零星几颗疏散星星是极明亮的。
闻渡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抽离出来,然后打开车门绕到谈溪的那一侧,将门打开,弯下腰,轻轻道:谈溪,醒醒,上去再睡。
谈溪也不是完全的熟睡,被人微微一晃就醒了。
她刚开始睁开眼睛时还有点茫然,看清闻渡的脸很快就清醒了,在感情上,她和闻渡始终处于对峙状态,神经总是敏感的。
能站起来吗?谈溪点头,无视闻渡伸出的胳膊,从车门中钻出来。
然后就要往大门口走,走了两步,听身后没什么动静,回头看了闻渡一眼。
他身姿挺拔,与她的醉酒不同,他目光清明,站在车前,似乎在目送她离开一般。
谈溪皱皱眉头。
闻渡突然笑了笑,不同于以往的疏落,他此刻竟然有些温和,上去吧,看你到家了,我就走。
谈溪酒精上头,冷笑一声,心道您真是绅士。
她莫名生气,扭头就走,却在转头的瞬间,突然轻轻崴脚,没有站稳。
闻渡眼疾手快,快速抓住她的胳膊。
谈溪晃了晃,被迫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这么一转头,好像酒劲儿又上来了。
正晕乎着,闻渡忽然在她头顶问:晚餐好吃吗?谈溪本就没吃什么,光顾着喝酒了,自然回答:一般。
闻渡淡淡嗯了一声,道:那道黄油蟹焗饭不如我之前在家里做的吧?谈溪没太听清他说什么,就含糊地点点头。
闻渡轻轻勾起唇,侧头问她:那明天来我家,我给你做?……谈溪其实今晚一直都挺饥饿的,听他这么问,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闻渡笑容加深,道:那我明早来接你。
谈溪:知道了。
说完就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回去。
大门被关上,闻渡站在门前,透过那扇门,他看到玻璃照映出的身后的摇摇欲坠的夜,还有无处藏匿的情感。
他在寂静中等着。
没有半分不耐,就像是很多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他站在五金街上等待谈溪一样,等待成了一种温柔的时间流淌。
一两分钟后,谈溪家的客厅点亮。
闻渡抬头看了一眼,回到车中,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 92、藏(二更)。